自那日涼亭小宴之後，宮中關於白璃小公主的竊竊私語，又悄然多了一些新的談資。
    那杯茶中倏忽來去、璀璨生輝的星芒，雖被帝後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其神奇與精妙，卻給在場之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盡管無人能斷定那必定與白璃有關——畢竟她看起來那般茫然無措——但“巧合”的次數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開竅”之說，愈演愈烈。
    白璃對此心知肚明，卻依舊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修煉《紫電流光訣》那非人的痛苦之上，以及鞏固築基境界、熟練《星輝碎影訣》的精細操控。
    實力的穩步提升帶來些許安心，但她也清楚，閉門造車終有極限。無論是修複神魂所需的更多資源，還是日後可能麵臨的種種危機，都需要更廣泛的支撐。
    這一日，天氣晴好。她向雲瑤請安後，狀似隨意地提起：“母後，兒臣近日翻閱些雜書，見上麵記載許多奇花異草，煉製出的丹藥神奇無比，心中好奇得很。聽聞宮中藥閣收藏甚豐，兒臣能否去瞧瞧新鮮？”
    她語氣中充滿小女兒家的好奇與向往，眼神清澈，不帶絲毫功利色彩。
    雲瑤見她近日氣色確實日益紅潤，精神頭也足了，隻當她是病好了生出玩心，便笑著應允：“去吧去吧，讓芷汐陪著。隻是莫要胡亂觸碰藥材，免得衝撞了藥性。若有什麽不懂，可請教值守的青蒿長老，他於丹道一途最為精通。”
    “謝母後！”白璃臉上適時露出雀躍之色。
    青丘丹閣位於宮闕東南角，是一座獨立的、散發著濃鬱藥香的殿宇。還未踏入，便能聞到各種靈植混合的、或清雅或苦澀的氣息。
    踏入殿門，景象與青丘閣又是不同。
    殿內溫度略高，彌漫著淡淡的煙火氣與靈植清香。巨大的紫銅藥爐安靜地矗立在角落，牆壁上滿是排列整齊的小抽屜，上麵貼著藥材名稱的標簽。不少低階弟子穿梭其間，或處理藥材，或看顧爐火，顯得忙碌而有序。
    一位身著灰袍、頭發胡須皆打理得一絲不苟、麵容嚴肅的老者正坐在一張長案後，仔細稱量著一株曬幹的靈草。正是雲瑤口中的青蒿長老。
    芷汐上前低聲稟明來意。
    青蒿長老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鏡片，目光透過鏡片落在白璃身上，銳利而審視。他顯然也聽過關於這位小公主的種種傳言，花白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丹閣重地，藥材繁多，藥性複雜，公主殿下看看便好，切勿動手。”他聲音平穩，帶著長者特有的威嚴，並無多少熱情，卻也談不上冷漠。
    “是，璃兒明白，絕不給長老添麻煩。”白璃乖巧應道，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新奇與敬畏。
    她當真就在芷汐的陪伴下，在丹閣對外開放的區域緩緩踱步，目光好奇地掠過那些藥櫃標簽，聽著芷汐磕磕絆絆地介紹一些她認識的常見藥材。
    “這是寧神花，安神用的……那是凝血草，療傷用的……”芷汐努力回憶著自己所知有限的知識。
    白璃安靜地聽著，不時輕輕點頭，一副增長見識的模樣。
    然而，她的神念卻早已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然蔓延開來，感知著空氣中流淌的無數種藥氣，分辨著它們的屬性、年份、甚至炮製手法的優劣。
    前世身為帝姬，她雖不專精丹道，但眼界見識何其廣博，品嚐過的仙丹靈藥不知凡幾。對於這些基礎藥材的認知，遠超常人想象。
    行至一處，幾名低階弟子正圍著一個藥碾，低聲爭論著什麽，麵紅耳赤，似乎遇到了難題。
    “……分明該先研磨成粉，再入爐萃取，藥力才能完全釋放！”
    “不對！長老上次明明說此草莖稈堅韌，需先以文火煆燒片刻，軟化後再研磨，否則藥效會流失！”
    “可我試過，煆燒後總帶上一絲煙火氣，反而壞了藥性……”
    白璃腳步微頓，目光落在他們正在處理的那株通體碧綠、葉片卻帶著金色斑點的靈草上——金斑蘭，性溫和，能調和多種藥性，但其莖稈確實處理不易。
    她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些許好奇和不確定，聲音輕輕軟軟地插話道：“那個……我好像在一本很舊的遊記裏看到過……說這種帶金斑的蘭草，是不是……可以用晨露浸泡半個時辰，莖稈就會自己軟化，還不會流失藥性？”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那幾名爭執的弟子耳中。
    幾人一愣，轉頭見是白璃，先是驚訝，隨即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一個從未接觸過丹道的公主，看遊記得來的法子，能有什麽用？
    一名弟子剛想反駁，卻見那一直沉默關注著這邊的青蒿長老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秤杆，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晨露浸泡？”青蒿長老緩步走了過來，拿起一株金斑蘭仔細看了看，又抬眼看向白璃，目光中帶著探究，“殿下是從何本遊記中看來？”
    白璃像是被長老的嚴肅嚇到，微微後退半步，怯生生道：“……記不清了，好像是本講海外異聞的孤本，名字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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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蒿長老沉吟片刻，忽然對那幾名弟子道：“取無根晨露來。”
    弟子們雖疑惑，卻不敢違逆，很快取來一瓶收集好的晨露。
    青蒿長老親自將一株金斑蘭浸入晨露中。不過片刻功夫，那原本堅韌的莖稈竟真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柔軟下來！而且碧綠依舊，金色斑點愈發鮮豔，毫無被火煆燒後的黯淡之感。
    “竟……竟真的有用？！”幾名弟子目瞪口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青蒿長老取出那株金斑蘭，仔細感知了一下其藥性，眼中驚異之色更濃。此法不僅有效，而且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金斑蘭的活性藥力，比煆燒之法高明不止一籌！
    他再次看向白璃，目光已然不同，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鄭重和好奇：“殿下可知那遊記之名？或是……還記得其他類似記載？”
    白璃心中暗笑，那不過是她前世某個專精丹道的小部落的不傳之秘，哪裏是什麽遊記。麵上卻依舊是一派天真懵懂，努力回憶狀：“真的記不清了……好像還提到過……赤炎果剝皮前用冰泉水鎮一下，就不會燙手而且更容易保持形狀？還有……處理枯血藤時，好像不能用手套，得用玉刀，不然會發黑？”
    她歪著頭，仿佛在努力從記憶角落裏挖掘這些零碎的“趣聞”，每說出一句，青蒿長老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
    這些看似簡單的小竅門，卻直指許多低階弟子甚至是他自己都偶爾會忽略的、處理特定藥材的關鍵細節！絕非尋常遊記所能記載！
    這位小公主……莫非真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對藥性的奇異直覺和見識？
    青蒿長老撫著胡須，再看白璃時，眼神已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灼熱，如同發現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殿下所言，雖看似瑣碎，卻皆蘊含至理。”他語氣緩和了許多，“殿下若對丹道真有興趣，日後可常來丹閣走動。老夫雖不才，或可為殿下解答些許疑惑。”
    這便是拋出了橄欖枝。
    白璃心中一定，臉上露出欣喜又羞澀的笑容：“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長老！璃兒一定不多打擾，隻是看看，學些辨認藥材的本事就好。”
    她將自己的目的限定在“辨認藥材”、“增長見聞”上，合乎一個公主的“興趣”，不至於太過突兀。
    自此之後，白璃便隔三差五地往丹閣跑。
    她並不急切地表現更多，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地在一旁看弟子們處理藥材、看青蒿長老煉製一些基礎丹藥，偶爾才會“無意間”想起某本“遊記”上的偏方竅門，或是提出一些看似天真、卻往往能觸及本質的“蠢問題”。
    這些問題常常讓青蒿長老愣住，繼而陷入沉思，有時甚至會讓他對某些習以為常的步驟產生新的思考。
    他在解答之餘，也開始有意無意地引導她，從最基礎的藥性相生相克講起，到藥材的炮製火候，再到最簡單的丹方配伍。
    白璃聽得“懵懂”，卻總能“舉一反三”，提出些讓青蒿長老又愛又恨的“怪問題”。她的進步速度快得驚人，對藥性的理解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
    青蒿長老愈發覺得她是個被耽誤的丹道奇才，惋惜她未能早早修行之餘，也對她愈發喜愛和耐心。丹閣內的弟子們見長老如此態度，對白璃也漸漸從最初的好奇、懷疑，轉變為恭敬和佩服。
    白璃則借著這個機會，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個世界的丹道知識，與前世的見識相互印證，進步神速。她甚至憑借青蒿長老的賞識，得以翻閱丹閣中一些非核心的基礎丹方和藥材圖鑒。
    更重要的是，她開始有機會接觸到一些用於溫養、修複神魂的藥材和低階丹方。
    一切，都在朝著她計劃的方向發展。
    這一日，她正看著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將一份“凝神散”的藥粉裝入玉瓶，心中微微一動。
    凝神散，最基礎的安神丹藥，藥效溫和，但對她如今的神魂強度而言，已是杯水車薪。
    她需要效果更強、更對症的丹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丹閣更深處，那些被淡淡禁製光華籠罩的內室。
    那裏，存放著真正珍貴的靈藥和高階丹方。
    其中，或許就有能助她更快修複帝魂的東西。
    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袖口。
    看來，需要想辦法，讓青蒿長老“主動”給她一些……更有挑戰性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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