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閣內的時光，於白璃而言，是風暴眼中難得的寧靜，亦是知識甘泉的悄然滋養。
    她如同最耐心的學徒，日複一日地出現在那彌漫著藥香與煙火氣的殿宇中。大多數時候，她隻是安靜地旁觀，看青蒿長老如何精準把控火候，看那些低階弟子如何笨拙卻又認真地處理藥材，偶爾才會在恰當的時機，拋出那個“偶然想起”的偏方，或那個看似天真卻直指核心的“疑問”。
    青蒿長老的態度，從最初的公事公辦，到驚異探究，再到如今的悉心指點，變化顯而易見。他看向白璃的目光，日益帶上一種發現瑰寶的欣喜與難以掩飾的愛才之心。
    這一日，丹閣一角，青蒿長老正在煉製一爐頗為複雜的“百草潤脈丹”，此丹能溫和滋養拓寬經脈，對築基期修士頗有益處，煉製過程涉及數十種藥材，對火候、投料順序要求極高。
    數名得力弟子在一旁輔助，神情緊張，額角見汗。白璃則安靜地坐在稍遠些的蒲團上，看似在翻閱一本基礎藥性圖解，實則神識早已將整個煉丹過程盡收“眼底”。
    煉製已至中段，丹爐內藥液翻滾，氤氳出五彩霞光，香氣漸濃。
    就在青蒿長老準備投入下一味主藥“三葉火蓮”的粉末時，白璃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在她的感知中，丹爐內此刻水火之力正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臨界點，而那三葉火蓮性極爆烈，此刻投入，雖符合丹方記載，卻似乎……並非最佳時機。爐內有一味輔藥“寒髓枝”的藥性尚未被完全激發化解，若此時投入火蓮，二者恐會產生極細微的衝突，雖不至於炸爐，卻很可能影響成丹的品質，使得最終丹藥的潤脈效果打上折扣。
    這點細微的瑕疵，恐怕連經驗豐富的青蒿長老都未必能完全察覺，但她那經過《星辰養魂訣》錘煉和帝魂本源加持的神識，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不諧。
    說，還是不說？
    說了，如何解釋她能察覺連青蒿長老都未必注意到的細節？
    不說，這爐丹藥品質便要受損。
    電光火石間，她做出了決定。
    就在青蒿長老指尖撚起那撮赤紅粉末，即將彈入丹爐的刹那——
    “長老……”白璃忽然怯生生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打破了煉丹室的寂靜。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解地看向她。青蒿長老動作也是一頓，疑惑地轉頭。
    白璃臉上帶著一絲打擾了眾人的惶恐和不確定，小聲道：“對、對不起……璃兒隻是突然覺得……現在爐子裏好像有點……冷熱打架的感覺？現在放那個紅色的粉末進去……會不會……打得更厲害？”
    她沒有用任何專業術語，反而用了一種極其稚嫩、近乎兒童般的形容方式。
    “冷熱打架？”一個弟子忍不住低聲重複，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這叫什麽話？
    然而，青蒿長老聞言，卻是麵色猛地一肅！他並未斥責，而是立刻閉目，將自身神識全力沉入丹爐之中，仔細感知著爐內每一絲藥力的變化。
    片刻之後，他倏然睜開眼，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他猛地收回即將投入火蓮粉末的手，轉而迅速掐訣，催動爐火，加大了針對那團尚未化開的“寒髓枝”藥液的萃取力度！
    同時，他語速極快地對輔助弟子下令：“穩住地火！乙木之氣再續三分！快！”
    弟子們雖不明所以，但見長老神色凝重，立刻依言照做。
    又過了約莫十息，直到丹爐內那一點微不可察的凝滯感徹底消失，藥液徹底融為一體，青蒿長老才深吸一口氣，手腕一抖，將三葉火蓮粉末精準投入！
    “嗡——”
    丹爐輕輕一震，爐內霞光驟然變得均勻而璀璨，藥香瞬間變得更加醇厚濃鬱，再無半分之前的細微滯澀之感！
    成了！
    而且，以青蒿長老的經驗，他瞬間判斷出，這一爐丹的成色，絕對達到了上佳水準！遠比按他原計劃投藥的效果要好！
    他緩緩收功，任由丹爐自行溫養，這才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依舊一副惴惴不安模樣的白璃。
    那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歎和探究！
    “冷熱打架……好一個‘冷熱打架’！”青蒿長老撫掌，語氣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殿下，你可知你方才一句話，救回了老夫這一爐上品靈丹？”
    眾弟子聞言，皆是大驚失色，看向白璃的目光瞬間充滿了震驚和敬畏。原來小公主並非胡言亂語，而是真的一語道破了關鍵？！
    白璃臉上適時的露出茫然和驚訝：“啊？真的嗎？璃兒……璃兒隻是胡亂感覺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感覺？”青蒿長老緊緊盯著她，仿佛要重新認識她一般，“殿下這‘感覺’，非同小可！那是遠超常人的、對藥性靈氣流轉的極致敏銳！是丹道之上……萬中無一的天賦！”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這一刻，他心中最後那點疑慮也徹底消散。之前那些“遊記偏方”或許還能說是巧合見識，但方才那等連他都險些忽略的、丹爐內瞬息萬變的藥性平衡，絕非靠道聽途說就能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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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小公主，定然身負某種對草木靈氣、對能量流轉有著先天極致親和與敏銳感知的特殊天賦！隻是以往被“神魂有缺”所掩蓋，如今方才漸漸顯現！
    這是天生的丹道苗子！
    青蒿長老眼中迸發出無比的熱切，如同看著一塊絕世的璞玉，語氣都變得急切起來：“殿下！您這天賦，萬萬不可埋沒！丹道一途，雖枯燥艱辛，然其中奧妙無窮，足以安身立命，乃至問道長生！您若有意，老夫願傾囊相授！”
    白璃心中一定，麵上卻露出猶豫和膽怯：“可是……璃兒愚笨，隻怕學不好，辜負了長老期望……而且，父君和母後隻盼璃兒安穩度日……”
    “哎！”青蒿長老一揮袖，“陛下和帝後那邊，老夫自會去說！此等天賦，若是埋沒，才是暴殄天物，是我青丘之失！殿下放心，老夫並非要殿下立刻成為丹道大師，隻是希望您能係統學習，莫要浪費了這天賜的直覺！”
    他態度堅決，顯然已下定決心要培養白璃。
    白璃這才仿佛被說服，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些許期待和不安：“那……那璃兒就試試？若有不懂之處，還請長老多多指點。”
    “好！好！好！”青蒿長老連說三個好字，心情大悅。
    自此，白璃在丹閣的身份悄然變化。她不再僅僅是“好奇觀摩”的公主，而是成了青蒿長老默許的、可以接觸更深一層知識的“準弟子”。
    青蒿長老開始係統地為她講解藥性理論、丹方基礎、火候掌控。他講得深入淺出，而白璃則展現出驚人的“悟性”，往往一點就透，甚至能舉一反三，提出些讓青蒿長老都需深思的見解。
    兩人一個教得盡心，一個學得“飛快”，關係日益親近。
    這一日，講解間隙，青蒿長老撫須感歎：“殿下於藥性感知一道，天賦異稟，假以時日，成就必不可限量。隻可惜……”
    他話鋒一頓，搖了搖頭：“許多上古丹方失傳，或是所需主藥早已絕跡天地間。便如那能固魂本源、滌蕩心魔的‘九轉凝魂丹’，乃是滋養神魂的無上聖品，其主藥‘凝魂仙蕊’卻早已萬年未見蹤跡，丹方也因此淪為絕響，實在可惜可歎。”
    九轉凝魂丹？凝魂仙蕊？
    白璃心中猛地一動！
    她前世似乎依稀聽說過此丹之名，乃是對神魂有奇效的頂級仙丹之一！其主藥凝魂仙蕊，似乎並非此界之物……
    她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好奇問道：“凝魂仙蕊？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長老，那除了凝魂仙蕊，就沒有其他藥材可以替代嗎？或者……效果稍差些的凝魂丹方呢？”
    青蒿長老聞言，沉吟片刻，道：“替代談何容易。凝魂仙蕊乃天地魂力所鍾，獨一無二。不過，效果稍遜的丹方倒並非沒有。宮中秘庫應還存有一卷‘凝魂丹’的丹方，雖遠不及九轉那般神效，但於金丹期以下修士滋養神魂，也算得上佳品了。隻是煉製不易，所需數味輔藥也頗為珍稀。”
    凝魂丹！
    白璃的心髒輕輕一跳。
    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東西！效果比凝魂花更強，更持久！
    她按捺住激動，臉上露出向往又惋惜的神情：“原來還有這樣的丹藥……可惜璃兒現在連最基礎的聚氣丹都還不會煉製呢……”
    青蒿長老見她如此“好學”，心中欣慰，笑道：“殿下不必心急，飯要一口口吃。待你基礎紮實了，日後未必不能嚐試那凝魂丹。至於那丹方……”他壓低了聲音，“雖珍貴，但老夫身為丹閣首席，倒也有權限查閱副本。待殿下何時能獨立煉製出上品百草潤脈丹，老夫便破例，允你觀摹那‘凝魂丹’丹方一刻鍾，以作激勵，如何？”
    上品百草潤脈丹？那是築基期中後期修士才能嚐試煉製的丹藥！
    這條件不可謂不苛刻。
    但白璃眼中卻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如同看到了最想要的糖果的孩子，用力點頭：“真的嗎？謝謝長老！璃兒一定努力！”
    目標，前所未有的清晰。
    接下來的日子，白璃往丹閣跑得更勤了。她表麵上依舊是從辨認藥材、控製火候等最基礎的學起，一絲不苟，進度“合理”。
    但無人知曉，每當夜深人靜，她都會在腦中無數次推演百草潤脈丹的煉製過程，分析每一個可能出錯的細節。增強的神識讓她擁有著遠超常人的模擬計算能力。
    同時，她也開始更加留意丹閣內那些“珍稀輔藥”的庫存和獲取途徑。
    凝魂丹……
    她誌在必得。
    而這一切的努力，都落在了青蒿長老眼中，隻覺此子心性堅毅，好學不輟，愈發老懷甚慰，教導得也更加用心。
    丹閣之內，一老一少，教學相長，氣氛融洽。
    卻不知，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波，將會把這片暫時的寧靜徹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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