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緊緊握著手機，冰冷的機身被手心的熱汗浸得一片濕滑。
    他強行壓下狂跳的心髒，用盡可能平穩的聲線匯報道：“報告書記，非常順利！合同已經簽了！”
    “哦？”電話那頭，李安的語氣裏透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滿意，“那就好，不枉我親自給你們牽線搭橋。你們現場勘探完，最終報了個什麽價啊？村裏能接受吧？”
    來了！
    周毅的心髒猛地一縮。
    他能從李安的問話裏，聽出那份對青禾村項目的高度重視。
    想到最後的合同價。
    周毅的額頭上，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對著電話，隻能硬著頭皮，一字一頓地匯報：
    “報告書記……最終的合同價……是一點八個億。”
    “……”
    電話那頭，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剛才還溫和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風暴來臨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越野車內，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周毅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那“咚咚咚”狂跳的心跳聲。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裏煎熬。
    足足過了十幾秒，李安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但那語氣，已經冷得像冰，帶著一股火山噴發前的壓抑和震怒。
    “你說多少？！”
    “一點八個億？！”
    “周毅！一條十幾公裏的村路，你們城建集團給我報出一點八個億？！”
    李安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是鋼針，狠狠紮在周毅的耳膜上，“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李安的麵子特別好用，拿我當幌子，去亂報價，去宰大戶？！”
    轟！
    這聲“宰大戶”的質問，如同一柄千斤重錘，砸得周毅頭暈眼花，魂飛魄散。
    他被嚇得一個激靈，幾乎是從座椅上彈了起來，對著電話近乎是吼著解釋起來：“不是的書記！您聽我解釋！這絕對不是我們亂報價！”
    周毅語速飛快，不敢有絲毫停頓，將整個談判過程原原本本地，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倒了出來。
    “我們最開始給出的方案，是工期五個月，總造價一點二億！這個價格絕對是公道的，所有的材料、人工、設計都算進去了！”
    “可是……可是小許書記他對這個工期不滿意！”
    “他要求我們不惜代價縮短工期，最終工期從五個月壓縮到了三個月！”
    “書記，您也是搞過工程的，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我們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設備，管理成本、材料調度成本、機械損耗全都是幾何倍數的增長！”
    “那多出來的六千萬，根本不是我們的利潤，全都是實打實砸進去的趕工成本啊！”
    “是他……是小許書記自己主動提出來，用六千萬，買兩個月的工期縮短！”
    一口氣說完，周毅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癱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心裏的汗已經將手機後蓋浸得一片濕滑。
    他握著手機，緊張地等待著李安最終的審判。
    電話那頭，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但這一次的沉默，和剛才完全不同。
    如果說上一次是源於價格的震怒，那這一次，則是一種更加深沉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
    許久。
    李安才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知道了。”
    電話裏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周毅卻敏銳地感覺到，書記的怒氣已經煙消雲散了。
    隻聽李安繼續說道：“小周，你記住。”
    “青禾村這個項目，從現在開始，就當成我們河源縣的頭號標杆工程來做！”
    “不！”
    李安的語氣猛然加重。
    “是當成你們城建集團今年的生命線工程來做！”
    “三個月後，我要看到一條完美無瑕的公路！質量上，不許出任何一丁點的問題！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明白了！請書記放心！”周毅立刻挺直了腰杆，大聲保證道。
    “好，去辦吧。”
    電話，掛斷了。
    周毅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靠在椅背上，扭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夜色，腦子裏依舊回蕩著書記最後那幾句斬釘截鐵的指令。
    頭號標杆工程……
    生命線工程……
    他知道，那個叫許易的年輕人，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徹底改變了縣裏最高領導對這個項目的看法。
    ……
    縣委書記辦公室。
    李安掛斷電話，並沒有坐下，而是在寬敞的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他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興奮，甚至是一絲複雜的神情。
    一點八個億！
    六千萬，隻為了買兩個月的時間！
    他李安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半生，見過有錢的，見過豪橫的，但從未見過這樣花錢的人！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在許易的規劃裏，早兩個月讓這條路通車，所能創造出的價值，將遠遠超過六千萬！
    他到底要做什麽？
    李安越想，心頭越是火熱。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對青禾村的重視程度，還是遠遠不夠！
    而就在李安思緒翻湧之際。
    青禾村，村委會。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會議室裏燈火通明。
    許易剛剛送走興奮到幾乎找不到北的周毅一行人，正準備回辦公室整理一下今天的思路。
    突然，會議室的門被“砰”的一聲，猛地推開了一條縫。
    村主任許衛國那顆大腦袋先探了進來，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後才躡手躡腳地溜了進來，反手又把門給帶上了。
    他一路小跑來到許易麵前，努力壓低了聲音，結果嗓門還是洪亮如鍾。
    “書記！小許書記！”
    許衛國一臉興奮又帶著點焦急，神神秘秘地說道：
    “你讓叫回來的那批娃，第一批十幾個，都到咧！”
    “現在全在村委會會議室杵著呢，一個個跟沒頭蒼蠅似的，嘰嘰喳喳，都不知道叫他們回來幹啥！”
    許易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臉上露出了一抹計劃通的笑容。
    他站起身，拍了拍許衛國的肩膀。
    “走，去看看。”
    許易的目光看向門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微微上揚。
    “我跟他們，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