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墜落於赤紅地獄的潔白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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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VE主線:尋回聖吉列斯】
【時間回溯:大遠征開始前約數十年】
【地點:巴爾次星輻射荒原“天使之隕”】
【主視角:科魯斯(“純血”部落拾荒者)】
科魯斯感覺自己的肺葉像是一塊被掛在烈日下暴曬了三天的劣質皮革,幹枯、脆裂,每一次胸廓的起伏,都伴隨著肺泡被微小輻射塵埃割裂的劇痛。
呼哧——
他那老舊的呼吸麵罩發出一聲垂死般的嘶鳴。過濾罐裏的活性炭早就飽和了,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和燒焦的塑料味。
他像一隻瀕死的蜥蜴,趴在一座赤紅色的沙丘脊線上,身體幾乎埋進了滾燙的沙礫中。
身上裹著的那件鬥篷,是由多層防輻射鉛布,不知名變異獸皮和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破布縫製而成的。
它沉重、肮髒,散發著陳年汗液和機油混合的惡臭,但這層惡臭是他與死亡之間唯一的屏障。
這裏是巴爾次星。
一個被舊日戰爭徹底摧毀、被神明遺忘、被詛咒的墳墓。
頭頂的天空永遠是渾濁的赭紅色,那是高濃度的輻射雲層,像是一塊永遠洗不幹淨的、流膿的血痂,死死地封住了蒼穹。
恒星的光芒穿過這層毒雲,投射在地麵上時,已經變成了令人不安的暗紅色。
地麵是無盡的紅沙和玻璃化的岩石,那是熱核武器留下的永恒傷疤。
風在呼嘯,卷起帶有放射性的沙塵,像無數把細小的銼刀,打磨著這顆星球上僅存的生命。
在這裏,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罪孽,一種漫長的、沒有盡頭的刑罰。
“該死……今天又是一無所獲。”
科魯斯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通過麵罩傳出來,顯得沉悶、沙啞,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絕望。
他那雙戴著破爛手套的手,緊緊攥著一根磨尖的廢舊鋼筋長矛。
矛尖上還殘留著幹涸的黑血。
作為“純血”部落的拾荒者,他的任務是在這片死亡之地尋找任何可以回收的舊時代科技碎片——一塊電路板、一節還能用的電池,或者一顆螺絲釘。
或者,獵殺那些從地底鑽出來的、變異的輻射蠍子作為食物。
但今天,這片荒原安靜得可怕。
連那些平時最凶殘的變異生物,似乎都察覺到了某種恐怖的預兆,躲進了地底深處瑟瑟發抖。
滴……滴……滴……
他手腕上那個用膠帶纏了好幾圈、屏幕已經裂開的蓋革計數器突然響了起來。
聲音急促而尖銳。
指針瘋狂跳動,撞擊著表盤,發出了代表極度危險的紅光,仿佛在尖叫著讓他逃離。
“輻射風暴?”
科魯斯心頭一緊,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在巴爾,輻射風暴意味著死亡,意味著皮膚潰爛,意味著內髒溶解。
他正準備尋找掩體,躲避那即將到來的死亡之風。
但下一秒,他發現不對。
風停了。
沙子也停止了流動。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轟隆隆——!!!
天空,裂開了。
一道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金色流星,粗暴地撕裂了那層厚重的輻射雲,像是一把燒紅的巨型利劍,狠狠地插入了凝固的油脂。
它拖著長長的、燃燒著的尾焰,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氣勢,從天而降!
它劃過天際的聲音,不再是風聲,而是雷鳴,像是一千頭雷獸同時在耳邊咆哮,震得科魯斯耳膜生疼,鼻孔裏流出了溫熱的鮮血。
巨大的聲浪化作實質的衝擊波,將他像一片枯葉般從沙丘上掀翻。
他像個滾地葫蘆一樣滾落下來,狠狠地撞在一塊岩石上,吃了一嘴帶著鐵鏽味和硫磺味的紅沙。
咚!!!
流星墜地了。
就在距離他不遠處的“鹽堿盆地”中央。
那一刻,大地在劇烈顫抖,仿佛這顆星球正在經曆一場痛苦的分娩。
地殼在哀鳴,岩石在崩裂。
漫天的沙塵暴被衝擊波卷起,形成了一堵高達百米的沙牆,向四周推開。
科魯斯趴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身體隨著大地的震顫而劇烈抖動,像是在狂風中瑟瑟發抖的蟲子。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他以為這是末日的審判。
過了許久,震動終於平息。
風沙漸漸散去。
科魯斯顫抖著抬起頭,抖落身上的沙塵,護目鏡上滿是裂紋。
在那片揚起的塵埃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隕石坑。
周圍的沙土已經被高溫瞬間融化,然後冷卻成了晶瑩剔透的玻璃狀物質,反射著詭異的光。
而在坑底,有什麽東西正在發光。
不是輻射那種病態的、令人作嘔的幽綠光芒。
而是一種溫暖的、純淨的、神聖的……金光。
那光芒柔和而堅定,竟然穿透了漫天的塵埃,照亮了科魯斯那張滿是汙垢的臉。
貪婪戰勝了恐懼。
這是拾荒者的本能。
科魯斯握緊了長矛,像一隻謹慎的鬣狗,拖著疼痛的身體,慢慢地向隕石坑爬去。
如果那是舊時代的飛船殘骸,如果那是某種高科技核心……裏麵的物資足夠他和部落吃上一年,甚至能換取進入地下避難所的資格,讓他不用再在這個地獄裏受罪。
他爬到了坑邊,探出頭,向下一看。
然後,他愣住了。
靈魂仿佛被重錘擊中,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一個金屬艙。
它已經破裂了,花瓣狀的精金外殼向外翻卷,邊緣還在散發著紅熱的高溫,像是一朵盛開在廢土之上的鋼鐵之花。
而在那花蕊之中,躺著一個……嬰兒。
一個赤裸的,皮膚白皙得如同極地冰雪般的男嬰。
在這個充滿了輻射、毒氣、變異和醜陋的世界裏,在這個連石頭都長著毒瘤的世界裏,這個嬰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他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產物,完美得讓人感到刺眼,讓人感到自慚形穢。
但是。
當科魯斯的目光落在嬰兒的背部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成針芒狀,呼吸瞬間停滯,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
那是……
一對翅膀。
一對巨大的、潔白的、覆蓋著柔軟羽毛的鳥翼。
那翅膀蜷縮在嬰兒身後,羽毛上流淌著淡淡的金色微光,聖潔而詭異。
“變異人!”
科魯斯倒吸了一口涼氣,肺部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眼中的貪婪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厭惡、恐懼與殺意。
在巴爾,“純血”是最高的信仰,是生存的底線,是不可逾越的紅線。
為了在這片廢土上生存,為了不讓人類的基因徹底淪喪,他們必須保持基因的純潔。
任何身上帶有變異特征的嬰兒——多出來的手指、奇怪的膚色、哪怕是一塊鱗片都會在出生時被處死,被扔進焚化爐,或者被扔到荒原上喂蠍子。
因為變異意味著墮落。
意味著會變成那些遊蕩在荒原上、失去理智、隻知道吞噬同類的食人怪物。
而這個嬰兒……
他長著翅膀。
這是最明顯的、最不可饒恕的、最褻瀆的變異!這是惡魔的標誌!
“殺了他。”
部落的律法在科魯斯腦海中回響,像是一道不可違抗的命令,像是長老那幹枯的手指指著他的鼻子。
“為了部落的純潔,殺了他。這是為了生存。這是為了人類。”
科魯斯舉起了手中的鋼筋長矛。
他的手很穩。
作為獵手,他殺過無數變異生物,甚至殺過變異的同類。
這隻是又一個小怪物而已,隻要一下,就能解決。
他瞄準了那個嬰兒的心髒。
隻要一下,就能結束這個錯誤的生命,就能消除這個隱患,就能維護血統的純潔。
但就在這時。
那個嬰兒睜開了眼睛。
科魯斯的手僵在了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連肌肉都忘記了如何收縮。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深邃、清澈、如同巴爾傳說中那早已消失的蔚藍色海洋,又像是雨後初晴的天空。
那雙眼睛裏沒有嬰兒該有的懵懂和哭鬧,也沒有變異生物那標誌性的瘋狂與嗜血。
那裏隻有……悲憫。
一種仿佛看透了這世間所有苦難,卻依然選擇擁抱它的……神性的悲憫。
那目光穿透了科魯斯的麵罩,穿透了他那層厚厚的防護服,直接照進了他那顆早已幹涸、冷硬的心靈深處。
那個嬰兒看著科魯斯,看著他手中那根沾滿鐵鏽和血汙的長矛,看著他那張藏在麵罩後的醜陋臉孔。
他沒有哭。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然後,輕輕地扇動了一下那對潔白的羽翼。
呼——
幾根細小的絨毛隨風飄起,在金色的微光中舞動,像是一場微型的雪。
一根羽毛輕輕落在了科魯斯那髒兮兮的麵罩上。
那一刻,科魯斯感覺自己的心髒被重重地擊中了一下,某種堅硬的東西在這一刻碎裂了。
那是他幾十年建立起來的、用來在這個地獄裏生存的冷酷外殼。
他下不去手。
在這個地獄一樣的世界裏,在這個充滿了輻射和死亡的廢土上,這個嬰兒……太美了。
美得讓他覺得自己手中的長矛是如此的肮髒,美得讓他覺得自己這個所謂的“純血人類”才是真正的怪物。
殺了他,就是殺了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該死……”
科魯斯的手在劇烈顫抖,長矛變得無比沉重,仿佛有千斤重。
“我一定是瘋了。我會被長老處死的。我會被剝皮的。”
他喘息著,聲音裏帶著哭腔。
當啷。
長矛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從沙丘上滑下去,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那個金屬艙旁。
近距離看,那個嬰兒更加令人震撼。
盡管周圍的輻射指數高得嚇人,蓋革計數器在瘋狂尖叫,但這個嬰兒的皮膚上沒有一絲潰爛的跡象,反而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微光,將周圍的塵埃和輻射都隔絕在外。
科魯斯顫抖著手,脫下了自己那件滿是汗臭味,輻射塵和幹涸血跡的獸皮鬥篷。
他猶豫了一下,看著自己那雙髒兮兮的手,又看了看嬰兒那潔白的皮膚。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用鬥篷將那個嬰兒包裹起來,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自己的粗魯會弄碎這神聖的造物。
嬰兒很輕,但在科魯斯懷裏,卻重如千鈞。
那對翅膀收攏在嬰兒背後,柔軟得不可思議,帶著淡淡的體溫,透過手套傳到了他的掌心。
“別殺我,小怪物。”
科魯斯對著懷裏的嬰兒低聲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祈求,一絲恐懼,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虔誠。
“也別變成怪物。”
“我帶你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帶一個變異人回部落,如果是被長老發現,他會被剝皮示眾,會被扔進輻射坑裏自生自滅。
但他就是無法把這個孩子留在這裏。
仿佛隻要他轉身離開,他就不僅是殺了一個嬰兒,更是熄滅了這個世界最後的一點光,最後的一點救贖。
科魯斯抱緊了懷裏的包裹,轉身向著風沙深處走去,背影佝僂而堅定,像是一個背負著神明前行的苦行僧。
而在他身後。
那個巨大的隕石坑中,殘留的金色能量正在緩緩滲入地下,滋潤著這片幹枯、焦黑的土地。
在這片數千年來寸草不生、隻剩下死亡與輻射的焦土上。
一朵紅色的如同鮮血般嬌豔的小花,悄然綻放,在漫天的風沙中倔強地搖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