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的話落下，那平靜語調下所攜帶的否定意味，讓周安然心裏不由得一緊。
    “他達不到……”周安然重複了一遍，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而她放在腿上的手已經地攥成了拳。
    “媽，我從小到大，學鋼琴、練書法、注意儀態、努力考你們想要的學校、選你們覺得穩妥的專業……”
    “你們為我定下的那些標準，我哪一樣沒有盡力去追，去努力達到？”
    “我都已經習慣了，曾經也覺得那可能就是對的。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好將胸腔裏那股翻滾的熱流壓下去。
    她現在麵對的是母親，她不能太激動了，她要考慮，要考慮後果。
    “但是，和他在一起之後，我感情的是我自己的了。我的心，它現在告訴我，我一輩子的愛人就是他了。”
    她的語氣近乎執拗，卻又因為麵對的是母親，而強行收斂著鋒芒，不讓那份因珍視之物被質疑而生的怒火徹底噴薄出來。
    那是一種克製的宣告，是少女初次為自己人生重要選擇正名時的青澀與勇敢。
    “我不需要他符合誰的模板，也不需要他有多麽顯赫的潛力或您所說的底蘊。那些東西，或許很重要，但不是我認定一個人的理由。”
    我認定他，是因為他是林軒，是因為他理解我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願意走進我世界，甚至……願意接納我全部樣子的人。”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臉頰也微微發熱，但眼神依舊執拗地看著母親，毫不退縮。
    “所以，誰也不能讓我和他分開，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蘇婉清靜靜地聽著女兒這番宣言般的發言，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動怒。住宿臉上慣常的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審視。
    “好了，然然。媽媽又不是要和他分開，也不是刻意為難你們，”
    周安然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顫，攥緊的拳頭鬆開了些，有些意外地看向母親。
    “我隻是說他現在達不到我心裏的那個標準。這並不意味著我就要反對你們 就不給你們時間和機會。”
    “感情是你自己的事，你能這麽堅決，媽媽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啊。我的女兒，知道自己要什麽，並且敢去爭取。”
    “媽……”周安然的氣勢一下子就軟了下去，本來她已經嚴陣以待了，結果因為母親突然的“撤力”而顯得有些無處著落。
    甚至生出一絲羞愧，自己剛才是不是太激動，語氣太衝了？
    “我剛才……是不是態度不好？”周安然垂下眼簾，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媽，我隻是……太在乎他了，怕你們反對。”
    “看來這個小林，是真把我女兒的心拴得死死的了。嗯，從這點上看，他這方麵的本事倒是挺大的。”
    聽到母親語氣鬆動甚至隱含應允之意，周安然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她連忙說道。
    “媽，他很好的，真的！他也在很努力的想要配得上你們的期待……”
    “行了行了，”蘇婉清抬手止住她的話，笑意加深，“你的心意，媽媽收到了。你們路還長，咱們慢慢看，好不好？”
    “嗯！”周安然用力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見麵以來第一個真正輕鬆的笑容。
    氣氛緩和下來，周安然忽然想起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心又提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問：“媽，那……爸爸那邊，他也知道我……和林軒的事了嗎？”
    她想起父親那張常年不苟言笑、威嚴深沉的臉，心頭便是一陣發緊。
    和母親尚有溝通餘地，但父親……他的態度往往更加直接，也更具決定性，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和父親溝通。
    “你爸爸那個大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有那個閑工夫刷朋友圈，看你們這些小朋友們的動態。”
    周安然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如果父親還不知道，或許能多爭取一些時間……
    然而，她這口氣還沒鬆到底，蘇婉清下一句話便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所以我告訴他了。”
    周安然：“！！！”
    她剛放下去的心瞬間又懸到了嗓子眼，聲音都急得變了調：“媽！您怎麽……那、那爸爸他……他說什麽了？他是不是很生氣？他是個什麽態度？”
    看著女兒瞬間變得緊張蒼白的臉，蘇婉清心裏有些無奈，又有點好笑。她丈夫在女兒心中的威懾力，居然有這麽高的嗎？
    他啊，明明是很可愛的人啊，怎麽一個兩個的對他都那麽害怕呢？
    “他沒什麽特別的態度。”蘇婉清故意放慢了語速，欣賞著女兒焦急的模樣，“他聽了之後，隻是’了一聲，然後說——”
    她模仿著自己丈夫那種低沉冷淡、不帶什麽情緒的語氣：“小孩子過家家罷了，隨她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分了。”
    三分鍾熱度……隨她去……自己就分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小的冰針，輕輕紮在周安然的心上。
    她不在乎外人怎麽看，但來自親生父親如此輕描淡寫、無比漠視的否定，還是讓她胸口一陣悶堵，泛起一陣的酸楚和不服。
    他根本就沒見過林軒，也更不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憑什麽就如此武斷地判定這隻是鬧著玩？
    “然然。”蘇婉清的聲音將周安然從低落情緒中拉回，“你爸爸那邊，要不要媽媽幫你說說嗎？或者，找個機會讓他也見見？”
    “不用了媽。既然我爸覺得我們是鬧著玩，是三分鍾熱度，那我就要讓他親眼看看，我們到底有多認真，能走多遠。”
    “我要親自告訴我爸，我的決心。”
    “好。那媽媽就等著看了。”
    母女間這場短暫的、卻信息量巨大的單獨談話，到此似乎該告一段落了。
    “好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你去把單買了吧。這頓飯不便宜。小林還是個學生，家裏條件也普通，讓他為了展示風度破費，不合適。”
    “咱們家又不缺這頓飯錢，感情是相互的，不能總讓一方去承擔超出能力範圍的東西。去吧，用我給你的那張副卡。”
    “順便把他叫回來，他點菜點的應該也差不多了。”
    “嗯，知道啦，謝謝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