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浴血牛家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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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軍的第二次兵臨城下,來得比想象中更沉、更緩,像一張慢慢收緊的鐵網。
    這一切的源頭,是一個月前那場令朝廷顏麵盡失的慘敗。彼時唐都監和曾知縣領命圍剿牛家莊,帶著二千三百多兵馬輕裝急進,甲胄在日光下晃得刺眼,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時,連鎮子上的狗都不敢吠。他們滿以為憑官軍威名足以震懾鄉野亂民,臨行前還帶著兩頂空囚籠,預備著生擒匪首後遊街示眾。不想葉飛羽早看穿了他們的驕縱,利用火器火藥大敗官軍,最終二千三百兵馬折損一千五百多,曾知縣被塊飛石砸中麵門,當場斃命,唐都監肩頭中箭,被親衛拖著跨上戰馬時,還能看見他甲胄上滲出血珠,在塵土裏拖出長長的紅痕。
    敗報傳回京城時,禦書房的青瓷筆洗都被皇帝砸在金磚地上。朝堂之上,禦史彈劾的奏章堆得比案幾還高,字字句句都在罵唐都監“養匪自重”“喪師辱國”。聖旨一日三催,先將唐都監剝了官服,枷鎖加身流放三千裏,又點了鎮守北疆多年的張顯掛帥——此人出身行伍,據說能開三石弓,當年在雁門關曾率五百人抵擋住三千騎兵,得賜“靖邊侯”的金匾。旨意裏明明白白寫著:“一月蕩平,違者族誅”,連隨營的監軍都帶著尚方寶劍,寒光閃閃地立在帥帳邊。工部的十二架“轟天炮”是連夜從火器營調的,木架上還留著新刷的桐油味,神機營撥來的火藥包用紅漆標著斤兩,最重的竟有三百斤,鐵皮包裹的外殼上鏨著“裂石”二字,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三萬官軍行軍時排出的方陣,從牛家莊了望塔上望去,像片移動的烏雲,連飛鳥都不敢從陣地上空掠過。
    三日後的清晨,牛家莊的了望哨在薄霧中看清了遠處的景象——三萬官軍並未急於推進,而是在離寨牆三裏外的平地上紮下營寨。營盤紮得極規整,柵欄層層相套,壕溝深寬各兩丈,溝沿插著削尖的竹片,連炊煙都升得筆直,顯然是久經戰陣的精銳。更讓人心頭發沉的是,營寨前沿一字排開了那十二架巨型拋石機,木架高逾五丈,絞盤上的繩索粗如兒臂,投石鬥裏隱約可見黑乎乎的物件——那是裹著鐵皮的火藥包,看尺寸,足有兩百斤重。
    “他們在等。”葉飛羽站在箭樓裏,指尖掐進掌心。昨夜派去的斥候帶回消息:張顯在營裏立了塊木牌,上麵寫著“牛家莊地形圖”,連莊後那口枯井的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此人治軍極嚴,有個夥夫多拿了半塊幹糧,就被按在轅門前打了四十軍棍,慘叫聲隔著兩裏地都能聽見。他還特意讓人把唐都監的敗績刻在木板上,插在各營門口,說是“前車之鑒”。
    寨牆下,莊民們正按葉飛羽的布置加固工事。最外圍的環形壕溝已挖好,寬五丈,深三丈,溝底鋪著半尺厚的淤泥,是從莊外荷塘裏一勺勺舀來的,踩上去能陷到膝蓋,上麵浮著的幹枯蘆葦裏,還藏著削尖的竹樁,露在外麵的尖兒淬了桐油,黑得發亮。壕溝內側,三十丈長的減震牆已立起——用藤條捆著碗口粗的樹幹,三層交錯堆疊,中間夾著夯土,夯土裏還混著碎麻,像給牆體填了層軟筋,幾個後生試著推了推,整麵牆竟能微微晃動。
    “江大哥,斜向拒馬擺好了。”牛文銅滿身泥漿跑過來,褲腿上還滴著黑水。他指著壕溝與寨牆間的空地——那裏插滿了三丈長的削尖樹幹,一端埋入土中三尺,另一端斜指天空,間距僅兩尺,樹幹上纏著帶刺的野藤,風一吹,藤葉摩擦著發出沙沙聲,像有無數毒蛇在暗處吐信。樹杈間拉著的粗麻繩上,除了沙土囊,還懸著些陶罐,裏麵裝著石灰,封口的油紙浸了水,沉甸甸地墜在半空。
    葉飛羽點頭,目光轉向寨牆。原本垂直的土牆已被改造成外傾十五度的斜坡,牆麵用“夯土夾竹”法重築:每夯三層黃土,就夾一層浸過桐油的竹片,密密麻麻,像給牆體嵌了層筋骨。牆頭每隔五丈立著塊可升降的厚木板擋板,板後堆著半人高的沙土袋,袋口敞開,露出濕潤的黃土,幾個婦女正往袋裏撒著幹辣椒麵,說等官軍靠近了就用拋石機扔過去。
    “莊裏的地下通道怎麽樣了?”他問。
    “按你說的,以祠堂為中心,挖了八條岔道,通到各家地窖。”牛文銅抹了把臉,泥漿混著汗水在下巴上匯成小溪,“通道四壁都糊了厚木板,板縫裏塞著舊棉絮,隔音得很。每隔十丈就有個寬些的緩衝室,堆著水缸和幹糧,就算上麵被炸塌了,也能撐上三日。井口都用石板蓋了,縫裏塞著稻草,今早我特意讓二柱趕著羊群從上麵過,蹄子踏上去一點動靜都沒有。”
    葉飛羽最後看了眼莊內——房屋的屋頂全換成了輕質木板,上麵壓著薄土,土裏還種著些青菜,遠看就像片菜園;四壁的縫隙用濕泥糊死,泥裏摻了碎麥殼,據說能防箭;打穀場被矮牆隔成了九宮格,每格中央都挖了丈許深的掩體,上麵蓋著偽裝的茅草,草下藏著削尖的木刺;四個角落各堆著半人高的濕秸稈,旁邊埋著硫磺罐,引線通到隱蔽的箭樓裏,守在那裏的後生手裏都攥著火折子,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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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就緒,隻等那輪遲來的焦土攻勢。
    午時三刻,官軍大營裏升起了中軍旗。
    十二架拋石機同時吱呀轉動,絞盤繃緊的聲響隔著三裏地都能聽見,像有十二頭巨獸在磨牙。投石鬥緩緩升起,露出裏麵裹著鐵皮的火藥包,陽光下,鐵皮反射著冷硬的光,連空氣都仿佛被這重量壓得凝滯了。
    “瞄準寨牆!”張顯的令旗在空中劃出一道直線,他站在高台上,玄色披風被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據說飲過百人的長刀。
    隨著一聲悶雷般的號炮,十二隻火藥包被拋向空中,拖著細微的弧線,像群黑色的禿鷲,朝著牛家莊俯衝而來。
    “發煙!”葉飛羽在箭樓裏低喝,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四個角落的莊民猛地拽動引線,濕秸稈堆“轟”地燃起黃白色濃煙,硫磺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混著晨霧,在寨牆前織成一道厚實的煙幕,連陽光都被染成了渾濁的黃色。
    第一波火藥包呼嘯著穿過煙霧,有六隻砸偏了——三隻落進外圍壕溝,淤泥和蘆葦“噗”地陷下去,爆炸的火光被悶在泥裏,隻掀起一陣黑浪,濺起的泥漿裏還裹著幾根斷竹;兩隻撞在減震牆上,藤條樹幹劇烈搖晃,硬生生把火藥包彈向側麵,爆炸的氣浪掀飛了幾個拒馬,卻沒傷到寨牆,那牆晃了晃,像打了個哈欠;隻有一隻砸在寨牆中段,“轟隆”一聲巨響,斜坡狀的牆麵被炸開個缺口,但夾在夯土裏的竹片死死牽住了碎土,沒讓缺口繼續擴大,露出的黃土裏還能看見竹片的斷茬,像排倔強的牙齒。
    “調整角度!再射!”張顯在營中看得皺眉,手裏的令旗捏得變了形。他沒想到這破落村莊竟有如此章法,當即下令拋石機縮小射程,專攻寨內房屋密集區。
    第二輪火藥包來得更密集。這次有八隻穿透煙幕,直撲莊內。
    “躲進掩體!”葉飛羽敲響梆子,那聲音尖銳得像要劃破耳膜。
    莊民們早已鑽回地下通道,或跳進打穀場的掩體。火藥包砸在輕質屋頂上,木板瞬間被掀飛,但下麵的泥土吸收了大半衝擊力,爆炸的破片被矮牆擋住,沒能擴散太遠。有兩隻落在空地上,炸開的火光舔著濕泥,很快就熄滅了,隻留下幾縷青煙,像隻斷了線的風箏。
    官軍的炮射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拋石機每隔一刻鍾就齊射一輪,火藥包像不要錢似的砸向牛家莊。煙霧漸漸被炸開的氣浪吹散,寨牆外的減震牆塌了大半,拒馬被掀得東倒西歪,壕溝裏的淤泥被炸成了黑漿;寨牆的斜坡牆麵布滿缺口,竹片混著碎土露在外麵;莊內的房屋塌了近半,輕質木板和濕土堆成一片狼藉。
    但奇怪的是,始終沒見到預想中的傷亡——偶爾有幾個沒來得及躲進通道的莊民,也借著九宮格的矮牆和掩體逃過一劫,最多被氣浪掀翻,蹭破點皮。
    張顯在營中看得越發煩躁,他一腳踹翻了身邊的案幾,上麵的茶水潑在地圖上,暈開一大片深色的水漬。他原以為幾輪齊射就能把莊子炸成焦土,沒想到對方的工事像層韌性極強的皮,怎麽撕都撕不破。
    “換縱火彈!”他咬著牙下令,聲音裏帶著疑惑和憤怒。
    拋石機的投石鬥裏換上了裹著油脂的火藥包。這種彈丸爆炸後會燃起大火,專破土木結構的房屋,據說在南疆平叛時,曾把整個山寨燒成白地。
    三隻縱火彈呼嘯著砸進莊內,落在祠堂附近。“轟”的一聲,火焰竄起丈高,舔著祠堂的木梁,把簷角的神獸吞進火舌裏。
    “滅火組!”葉飛羽的聲音透過傳令兵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隱蔽在祠堂地窖裏的莊民們推著裝滿沙土的推車衝出來,頂著熱浪往火上潑灑。他們動作極快,都是提前演練過的,分工明確——有人拆燃燒的木梁,有人堆沙土隔絕氧氣,還有人往火上澆醋,那酸味混著煙味,嗆得人眼淚直流。不到一炷香,火勢就被壓了下去,隻留下幾縷青煙,在祠堂的斷梁間打著旋。
    這樣的攻防持續了整整一天。官軍拋射了近兩百個火藥包和縱火彈,牛家莊的地麵建築幾乎被毀盡,寨牆塌了近半,外圍的緩衝帶成了一片爛泥塘,但莊民的傷亡始終控製在個位數。那些看似簡陋的壕溝、斜牆、掩體,像一張無形的網,一次次卸掉了火藥包的殺傷力。
    黃昏時分,張顯看著夕陽下冒著青煙的牛家莊,臉色鐵青得像塊燒紅後被冷水澆過的鐵。他帶來的火藥已用去大半,賬房先生抱著賬本跑來稟報時,聲音都在發顫。可他連對方的主力都沒摸到,隻炸塌了些破屋爛牆。
    “收兵。”他最終咬著牙下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明日拂曉,步軍推進。”
    營寨的號角聲響起時,牛家莊的硝煙漸漸散去,露出被熏黑的天空。
    葉飛羽站在坍塌的箭樓裏,望著滿地狼藉——祠堂的屋頂被掀了,打穀場的掩體塌了一半,寨牆的缺口能容兩人並行。但他低頭看向腳下的石板,那裏有個隱蔽的暗格,通往地下通道。通道裏,莊民們正互相包紮著細小的傷口,有人用布蘸著井水給孩子擦臉,孩子們在緩衝室裏啃著幹糧,眼神裏雖有懼色,卻沒有絕望,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還在數著石牆上刻下的歪扭劃痕。
    “江大哥,他們明日要來強攻了。”牛文銅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股韌勁,他手裏攥著半截短矛,矛尖上還沾著泥。
    葉飛羽點頭,摸了摸懷裏的最後一包火藥。這是他留著的後手,用最細的硝石和硫磺配的,威力是普通火藥的三倍,藏在寨牆的缺口下方,連著十丈長的引線,那引線用麻線裹著桐油,據說浸在水裏都能點燃。
    “焦土?”他望著官軍大營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就讓他們嚐嚐,什麽叫真正的‘焦土’。”
    夜色漸深,牛家莊的廢墟裏,隻有零星的火把在移動,像暗夜裏的星辰。莊民們趁著夜色修補工事,加固掩體,給地下通道通風。有人在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那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他們知道,真正的硬仗,在明日拂曉。而那些浸透了汗水和智慧的防禦工事,將是他們最後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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