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浴血牛家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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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透,東方剛泛起魚肚白,官軍的號角聲就像淬了冰的刀子,劃破了牛家莊的黎明。那聲音不似昨日的沉穩,帶著股焦躁的銳勁,一聲聲撞在殘垣斷壁上,震得碎石簌簌往下掉。
    張顯顯然沒打算給對手喘息的機會。昨夜收兵後,他站在高坡上看了半宿星象,營裏的沙漏漏到第三格時,突然下令:工兵營連夜填平外圍壕溝西段,盾牌手結成三列鐵壁陣,寅時三刻必須抵近寨牆。此刻他披著玄色鑲金邊的披風,站在指揮高台上,手裏把玩著那枚從唐都監敗兵身上搜來的生鏽箭頭——那蠢貨到死都沒弄明白,一群鄉野村夫怎麽敢用鐵砂當武器。
    將軍,壕溝已填出兩丈寬的通道。傳令兵單膝跪地,甲胄上還沾著泥漿。
    張顯點點頭,目光掃過陣列。三百名盾牌手已列成楔形,前排的塔盾高逾丈許,用鐵皮包著櫸木板,能擋得住尋常箭矢和石塊;後排的圓盾互相搭接,連頭頂都遮得嚴嚴實實,隻留著半尺寬的縫隙,透出裏麵閃爍的刀光。十二架拋石機重新校準了角度,絞盤上的繩索浸了桐油,在晨光裏泛著黑亮的光——這次不再瞄準寨牆,而是朝著莊內殘存的房屋和掩體拋射,石彈換了更沉的花崗岩,他要徹底摧毀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
    第一輪拋射,覆蓋莊內東北區!張顯將箭頭擲在地上,令旗揮下的瞬間,軍鼓擂動如雷。
    十隻火藥包呼嘯著升空,拖曳的煙塵在天幕上劃出猙獰的軌跡。這次牛家莊的煙幕起得慢了些——昨夜修補工事耗光了大半硫磺,四個角落的秸稈堆隻燃起稀薄的黃煙,像層被風吹散的紗。火藥包毫無阻礙地砸進莊內,聲接連炸響,東北區的矮牆被掀飛,碎土混著斷木衝上半空;幾個掩體塌成了土堆,僥幸躲在裏麵的兩個莊民被埋在下麵,慘叫聲剛冒頭就被第二波爆炸吞沒,隻餘下悶響。
    葉飛羽站在地下通道的樞紐處,聽著頭頂傳來的震動,指尖在潮濕的木板壁上劃出深深的刻痕。通道四壁糊著的厚紙被震得簌簌作響,遠處傳來孩童壓抑的哭聲,被婦人用手帕捂住了嘴。他對著身旁三個背插令旗的漢子快速下令:一組帶二十人去西北區,用門板和沙土袋加固臨時掩體,務必守住糧窖入口;二組領十名弓箭手,從三號通道迂回到寨牆缺口左側的斷牆後,襲擾填壕溝的工兵,不用戀戰,打一輪就撤;三組守好祠堂入口,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包括傷員!
    傳令兵剛消失在通道拐角,地麵突然劇烈震顫,頭頂的木板嘎吱作響,落下的塵土迷了眼——是官軍的拋石機換了目標,專攻地下通道最密集的祠堂區域。一塊兩百斤的火藥包砸穿祠堂殘存的屋頂,直接落在通道入口上方,青石板被震得裂開指寬的縫隙,隱約能看見外麵跳動的火光。
    快頂住!牛文銅的吼聲從入口處傳來。他帶著四個精壯漢子撲過去,用碗口粗的楠木柱死死抵住石板。木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樹皮被壓得剝落,縫隙裏透出的火光映著他們漲紅的臉,汗珠順著下頜線滴在地上,砸出深色的圓點。
    通道內一片漆黑,隻有每隔十丈掛著的油燈在晃動,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婦人們把孩子護在懷裏,用衣襟捂住他們的耳朵,自己卻睜著眼緊盯頭頂;幾個受傷的莊民靠在石壁上,咬著牙往傷口上撒草藥,血珠滲過布條,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有個瞎眼的老婆婆,正用手摸著石壁上的刻痕——那是她年輕時記的莊稼曆法,此刻卻成了安慰人心的符咒。
    葉飛羽默默進行估算,按官軍的推進速度,最多一個時辰,盾牌手就能拓寬缺口,步兵會像潮水般湧進來。他想起穿越第一天醒來時,躺在牛家莊的土炕上,窗外飄著的桐油味,那時誰能想到,半年後要靠挖地洞保命。
    不能再被動挨打。他低聲對自己說,轉身走向通道西側的暗門,那裏的木板上畫著個小小的磨坊圖案。文銅,這裏交給你,我去東邊看看。
    暗門通向莊東頭的破磨坊,屋頂早已被火藥包掀飛,隻剩下四麵熏黑的殘牆,牆角還堆著沒來得及運走的麥麩。葉飛羽趴在北牆後,從磚縫裏往外看,他清楚地看到:三百名盾牌手正踩著填好的壕溝,像隻鋼鐵烏龜般步步逼近寨牆缺口,塔盾上的漆皮被流矢刮出白痕;拋石機的拋射節奏慢了下來,每刻鍾隻射一輪,顯然在為步兵推進留出空間;張顯的指揮營設在三裏外的高坡上,周圍插著十二麵靖邊侯的大旗,旗下有個穿著紅袍的監軍,正拿著鞭子抽打一個跪伏的士兵。
    最關鍵的是高坡左側——那裏堆著至少三十隻火藥包,用帆布蓋著,露出裹著鐵皮的邊角,卻隻派了十個士兵看守,個個抱著長矛打哈欠,顯然覺得沒人能打到三裏外。
    原來在那。葉飛羽的嘴角抿成冷硬的線條,望到的景象讓他想起火攻,永遠是破局的利刃。
    他悄悄退回通道,在第三個岔口找到了負責火箭組的牛老成。老頭正蹲在地上給火箭箭頭纏麻布,手指因為常年做木工而布滿老繭,此刻卻抖得厲害。他兒子昨夜在修補拒馬時被流彈擊中大腿,此刻還躺在緩衝室裏,哼哼聲順著通道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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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幾支火箭?葉飛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牛老成抬起頭,眼裏布滿血絲:隻剩五支了,江兄弟。竹箭杆斷了不少,能用的就這幾根。他指了指牆角——那裏堆著五支胳膊粗的竹箭,箭頭是用鐵犁片打磨的,透著寒光。
    夠了。葉飛羽從懷裏掏出張揉皺的圖紙,上麵用炭筆畫著拋石機的簡易結構圖,旁邊標著密密麻麻的角度公式。把火箭的引線截短一半,箭頭纏上浸了煤油的麻布,我要你們瞄準高坡上的火藥堆。
    牛老成愣了愣,手裏的麻布掉在地上:那地方離寨牆足有兩裏半,火箭射不了那麽遠......咱們的竹箭最多射百步,這還差著四十多倍呢。
    借助風勢,從磨坊的破屋頂發射。葉飛羽指著圖紙上的角度標記,那裏畫著條虛線,標注著仰角三十度,偏東南五度今日刮東南風,風速每秒三米,我們在東邊發射,風會把火箭往前送五十步。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打掉他們的火藥庫,至少能喘口氣。
    牛老成盯著圖紙看了半晌,又抬頭看了看通道深處——他兒子的哼唧聲越來越弱。最終咬了咬牙,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幹了!大不了跟他們拚了!轉身對著通道喊:火箭手,都到磨坊集合!
    五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應聲而來,個個背著箭囊,臉上都有煙火熏過的痕跡。其中一個是牛老成的侄子,手裏還攥著塊沒吃完的麥餅。
    此時,官軍的盾牌手已抵近寨牆缺口。最前排的士兵舉起塔盾,擋住從缺口射出的零星箭矢,箭鏃紮在盾上,發出的悶響;後麵的人則用鐵鍬鏟土,把缺口拓寬到丈許,露出裏麵黑黢黢的通道入口。張顯在高坡上看得清楚,端起親兵遞來的茶杯——茶水裏漂著片茶葉,像隻翻肚皮的魚。他嘴角露出冷笑,對監軍道:公公且看,再有半個時辰,咱家就讓弟兄們在莊裏喝慶功酒。
    監軍的三角眼眯成條縫,手裏的佛珠轉得飛快:張將軍可別學那唐都監,咱家的尚方寶劍,還沒開過葷呢。
    話音未落,莊內東頭的磨坊方向突然竄起五道火尾!火箭拖著橙紅的弧線,在東南風裏微微搖晃,竟真的朝著高坡飛去。那軌跡起初看著偏斜,飛至中途卻被風推著,漸漸往火藥堆的方向靠攏。
    那是什麽?張顯猛地站起,茶杯脫手摔在地上,碎瓷片濺到腳麵。
    看守火藥堆的士兵還在打盹,直到火光照亮了眼睛才驚叫起來。但已經晚了——火箭帶著呼嘯紮進帆布堆裏,煤油浸過的麻布遇火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星濺到火藥包上,引線地燒起來,像條鑽進草堆的毒蛇。
    不好!有個老兵嘶吼著去踩火,剛跑出兩步,就被衝天的火光吞沒。
    隻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三十隻火藥包連環爆炸!氣浪像隻無形的巨手,把高坡上的指揮營掀得粉碎,十二麵大旗被連根拔起,卷著火焰飛上半空;紅袍監軍剛喊出,就被塊飛石砸中腦袋,紅袍染得更紅;張顯被親兵死死按在地上,臉貼著滾燙的泥土,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耳朵裏像塞了團棉花,什麽也聽不見了。
    煙塵散去後,那片區域已變成焦黑的窪地,十二架拋石機毀了七架,剩下的也被氣浪掀得東倒西歪,絞盤上的繩索燒得焦黑;看守火藥堆的士兵連骨頭都找不著了,隻有幾截斷矛插在地裏,矛尖還在冒煙。
    停!快停拋射!張顯捂著流血的耳朵嘶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親兵在他耳邊比劃著,嘴巴張得老大,像隻被捏住脖子的鴨子。
    拋石機的轟鳴驟然停止,戰場上出現了詭異的寂靜。牛家莊暫時獲得了喘息,連風都仿佛放慢了腳步。
    葉飛羽趴在通道入口的縫隙旁,看到高坡上的濃煙,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瞬。但這鬆弛隻持續了眨眼的功夫——他很快又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望遠鏡裏,寨牆缺口處,盾牌手還在拓寬通道,最前排的士兵已經抽出腰刀,刀尖在晨光裏閃著冷光;第一批步兵已舉起刀槍,列成三排橫隊,準備衝鋒,嘴裏發出的呐喊。
    所有人,拿好家夥!他抽出腰間的短刀,這刀是用農具鋼刃改的,刃口雖不華麗卻異常鋒利,刀身在油燈下閃著寒光。跟我去缺口,把他們打回去!
    通道裏的莊民們紛紛站起,動作快得像蓄勢已久的彈簧。受傷的人咬著牙拄著木棍,木棍下端被削尖;女人拿起藏在柴堆裏的竹槍,槍尖淬了糞水防感染;連半大的孩子都攥緊了彈弓,兜裏揣著磨尖的石子。有個叫牛丫的小姑娘,才十歲,手裏卻握著把斷了柄的菜刀,那是她爹昨晚塞給她的,她爹現在正靠在石壁上,腿上纏著浸血的布條。
    腳步聲在通道裏匯成沉悶的鼓點,朝著寨牆缺口的方向湧去。外麵,官軍的呐喊聲越來越近,像漲潮的海水;頭頂,殘存的拋石機還在零星發射,石彈砸在地上,震得通道簌簌發抖;而地下通道的陰影裏,一場以命相搏的巷戰,正隨著第一縷陽光,拉開序幕。
    葉飛羽衝在最前麵,短刀劃破空氣,帶起細微的風聲。他知道,這一戰,不僅是為了活命,更是為了那些刻在石壁上的莊稼曆法,為了孩子們兜裏的石子,為了這個莫名其妙卻必須守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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