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背熊的鮮血溫熱而粘稠，濺了龍毅滿頭滿臉。他拄著蛇骨長矛，劇烈地喘息著，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般起伏。擊殺這頭一級巔峰妖獸，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體力和雷霆真氣，左肩被熊掌邊緣掃過，火辣辣地疼，估計已經淤腫。
    他不敢在原地久留，濃鬱的血腥味是山林中最危險的信號。他迅速蹲下身，用一截磨鋒利的蛇牙匕首，開始熟練地分割熊屍。熊膽被他小心取出，用寬大洗淨的樹葉包裹，這是好東西，能固本培元。四隻肥厚的熊掌也被砍下，至於熊肉，他隻能盡可能多地割下最精華的部分，用堅韌的樹皮捆好。
    就在他將最後一塊熊肉捆紮完畢，準備起身離開時，一陣隱約的說話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朝著他所在的這片林間空地而來。
    龍毅動作猛地一僵，瞳孔微縮。他立刻放棄大部分熊肉，隻將熊膽和兩隻熊掌迅速塞進背後的蛇皮行囊，手握骨矛，身形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滑入旁邊茂密的灌木叢中，屏住了呼吸。
    在這裏遭遇其他人，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他力戰之後，狀態低迷的情況下。
    很快，五道身影出現在空地邊緣。他們衣著光鮮，雖然有些狼狽，沾染了泥土和草葉，但材質明顯是青雲城大家族子弟才能穿得起的雲紋錦緞。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麵容帶著幾分倨傲，正是龍浩！他腰間佩著一柄精鋼長劍，氣息比一月前更加凝練了幾分，似乎已在煉體八重巔峰，隨時可能突破九重。
    他身後跟著三男一女，都是龍家的旁係子弟，以龍浩馬首是瞻。其中一人手裏還提著一隻被打斷腿的“尋靈貂”，這是一種低級靈獸，對靈氣敏感，常被用來探尋低階靈草。
    “浩哥，看來有人捷足先登了啊。”一個瘦高個旁係子弟看著空地上龐大的熊屍，有些遺憾地說道。
    龍浩目光掃過熊屍，尤其在熊口和後腦那致命的貫穿傷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一擊斃命？手法倒是幹淨利落。看來是個老練的獵手。”他並未將擊殺者與那個被他視為塵埃的龍毅聯係起來。
    “這鐵背熊的熊膽和熊掌可是好東西，可惜被人取走了。”另一個矮胖子弟舔了舔嘴唇，有些惋惜。
    這時，那個提著尋靈貂的少女忽然皺了皺鼻子，指向龍毅藏身的灌木叢：“浩哥，那邊……好像有血腥味，不是熊血，是人的。”
    龍浩眼神一厲，猛地看向那片灌木叢，冷喝道：“誰在那裏鬼鬼祟祟？滾出來！”
    灌木叢中一片寂靜。
    龍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對身旁那個瘦高個使了個眼色。瘦高個會意，臉上露出獰笑，大步走向灌木叢，口中罵道：“藏頭露尾的東西，給老子滾出來！”說著，他飛起一腳，直接踹向茂密的灌木。
    “噗！”
    灌木劇烈晃動，藏在裏麵的龍毅無法再隱匿，被這一腳逼得踉蹌著跌了出來，摔倒在空地上。
    他此刻的模樣狼狽到了極點。渾身沾滿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熊血和自身的泥汙，破爛的蛇皮衣服勉強蔽體，露出下麵新舊交錯的傷疤。頭發糾結，臉上除了血汙就是疲憊，隻有那雙眼睛，在抬起的瞬間，閃過一絲冰冷的厲芒，但很快又隱沒下去。
    “喲嗬！還是個野人？”瘦高個先是一愣，隨即嗤笑起來。
    然而，當龍浩等人的目光落在龍毅臉上，仔細辨認了片刻後，空地上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龍……龍毅？！”矮胖子弟瞪大了眼睛，仿佛見了鬼一般，“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
    他想說“你不是應該死在哪個角落裏了嗎”，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龍浩臉上的訝異之色更濃，他上下打量著龍毅，目光尤其在龍毅那身與野人無異的裝扮和那根簡陋的蛇骨長矛上停留，最終，化為了一種極致的譏誚和玩味。
    “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龍家大名鼎鼎的‘前任’天才。”龍浩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怎麽，被魚玄機休了，沒臉待在家族，跑到這黑風山脈裏來自生自滅了？”
    他身後的幾人頓時發出一陣哄笑，看向龍毅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幸災樂禍。
    “浩哥，你看他這樣子，跟條野狗差不多，居然還沒死？”
    “嘖嘖，命可真硬啊。不過這混得也忒慘了點，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拿根破骨頭當武器？”
    “說不定是偷了誰家的東西，被追殺進來的吧？哈哈！”
    刺耳的嘲笑聲如同鋼針，紮向龍毅。他緩緩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麵無表情，隻是握緊了手中的骨矛。體內的雷霆真氣正在緩慢恢複，但遠不足以應對眼前五人，尤其是狀態完好的龍浩。
    “浩哥，這鐵背熊……該不會是他殺的吧？”那個少女忽然小聲說道，看著熊屍，又看看龍毅，有些不確定。
    “他？”龍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道，“龍玲，你糊塗了？就憑他這個煉體三重的廢物？這熊分明是哪個路過的高手順手宰的，被他撿了便宜而已。你看他那樣子，像是能殺鐵背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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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深以為然。龍毅以前的修為和現在的狼狽，讓他們根本無法將他和擊殺一級巔峰妖獸聯係起來。
    龍浩邁步上前，走到龍毅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輕蔑：“龍毅，看在同族的份上，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比如……你剛才拿走的熊膽和熊掌。然後，滾出我們的視線。”
    他根本不在乎龍毅為什麽在這裏，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他隻想羞辱他，剝奪他僅有的東西，就像以前在家族裏一樣。
    龍毅抬起頭，直視著龍浩，聲音因幹渴和疲憊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平靜：“我的東西，憑什麽給你？”
    龍浩一愣，似乎沒料到龍毅敢反駁。他臉色一沉：“憑什麽？就憑我比你強！就憑你這個廢物不配擁有這些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念同族之情！”
    他身後的四人立刻圍了上來，隱隱將龍毅包圍，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龍毅目光掃過幾人，心中冷靜地判斷著形勢。硬拚，絕無勝算。逃，以他現在的狀態，也很難擺脫龍浩的追擊。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戾氣，將背後的蛇皮行囊解下，扔在地上：“東西在這裏。”
    龍浩使了個眼色，那矮胖子弟立刻上前，撿起行囊，打開一看，臉上露出喜色：“浩哥，熊膽和兩隻熊掌都在！”
    龍浩滿意地點點頭，卻又將目光投向龍毅手中那根蛇骨長矛，以及他腰間那柄簡陋的蛇牙匕首：“還有那根破骨頭和匕首，也留下。說不定是你在哪裏偷的，我龍家可不能出賊。”
    欺人太甚！
    龍毅眼底深處，一絲紫紅色的電芒險些壓製不住。這骨矛和匕首是他保命和狩獵的工具，若被奪走，他在山脈中的生存將更加艱難。
    但他知道，此刻發作，正中對方下懷。
    他緩緩將骨矛和匕首放在地上。
    “現在，可以滾了吧？”龍浩像是驅趕蒼蠅般揮了揮手，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看在你還算識相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這黑風山脈可不是你這種廢物該來的地方。往南走，是二級妖獸‘血牙野豬’的領地，往北，是‘毒瘴沼澤’。你自己選條路吧，哈哈！”
    他指的兩條路，都是絕路！血牙野豬狂暴嗜血，以龍毅現在的狀態遇到必死無疑。毒瘴沼澤更是凶險，彌漫的毒氣足以讓築基期以下修士斃命。
    這是要將他往死路上逼！
    龍毅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但他死死咬著牙，沒有再說一句話。他深深地看了龍浩一眼，仿佛要將這張臉刻在心裏，然後，轉身，朝著龍浩所指的、通往毒瘴沼澤的方向，步履蹣跚地走去。
    他不能往南，南邊是山脈外圍，龍浩等人很可能也會往那個方向走，他不想再碰到他們。毒瘴沼澤雖然危險，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看著龍毅那狼狽、孤獨、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處，空地上的幾人再次爆發出哄笑。
    “哈哈哈，浩哥，你看他那樣子，像不像一條喪家之犬？”
    “還往沼澤那邊走，真是找死！”
    “廢物就是廢物，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走了走了，晦氣，沒想到碰到這個掃把星。”
    龍浩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容，掂量著手中的熊膽，心情舒暢。羞辱龍毅，奪取他的收獲，讓他有種扭曲的快感。他根本不在意龍毅的死活，甚至覺得，龍毅死在沼澤裏，才是最好的結局。
    “走吧，我們還得去找‘凝露草’。”龍浩收起東西，帶著眾人，朝著與龍毅相反的方向離去。
    密林中，龍毅獨自前行。
    每走一步，都感覺腳下的土地充滿了屈辱。龍浩等人的嘲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他緊緊握著空無一物的雙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卻感覺不到疼痛。
    力量！一切都是因為力量不足！
    如果他足夠強大，龍浩安敢如此欺辱他？如果他足夠強大，魚玄機安敢那般輕視他？
    龍帝的傳承給了他希望，但成長需要時間，而現實的殘酷，卻不會給他任何喘息之機。
    他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不再是麻木，而是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火焰名為仇恨，名為不甘，名為對力量的極致渴望！
    毒瘴沼澤就在前方，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腥的腐敗氣味，讓人頭暈目眩。
    他知道，龍浩是想借刀殺人。
    但他別無選擇。
    要麽在屈辱中後退，被龍浩等人再次羞辱，甚至可能被殺。
    要麽在前方的絕境中，搏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他深吸一口帶著毒瘴氣息的空氣，肺部傳來一陣刺痛，卻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他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速度，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那片象征著死亡與危機的沼澤地帶。
    背影，決絕而孤獨。
    自生自滅？
    不，是向死而生！
    這一次，若他不死，今日之辱，他日必將百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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