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歲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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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會還多著……
    “……”許雲岫沉默了會兒,但她不想將端倪露得明顯,隻好模棱兩可應道:“看來小公子對我十分有信心,覺得我此去定然能金榜題名。”
    “但萬一我落榜了呢?”許雲岫笑著問道:“往後歲月頗長,莫非謝小公子還要養著我。”
    謝明夷張了張口,而後他不置可否地道:“前途名利皆是你的事,我可幫不上你的忙。”
    “那是自然。”許雲岫還坐在床邊靠著,她心底描了遍謝明夷的眉目,溫聲道:“功名之事我豈敢勞駕,我隻需收著小公子你的好心,那便是如有神助了。”
    “……”謝明夷忍不住又道:“許姑娘還有旁的有用之話可以說嗎?”
    “哦……那自然是有。”許雲岫站起身來,“你的藥可還沒喝呢。”
    她從桌上端了藥過來,露著笑眼舀了舀碗裏的藥,“小公子如今傷了左肩多有不便,眼下也隻能辛苦辛苦我,來親自給你喂藥了。”
    年少喂藥的場景方才還在夢裏見過了,此時謝明夷不覺有些別扭地皺起了眉,“我自己可以。”
    “嗯?你說什麽?”許雲岫並不理會他,隻裝成半聾模樣,她舀了勺灰綠色的湯藥送到謝明夷嘴邊,“小公子都十五了,應當是已經不怕苦了。”
    “……”藥都到了嘴邊,謝明夷閉口不言不語仿佛同她對峙會兒,還是喝了進去。
    屋裏點了蠟燭,許雲岫坐在床邊喂他喂藥,兩人的影子重疊著倒映在對麵的牆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親昵,謝明夷不過瞥了一眼,便心下一震立馬後仰了回去。
    隨即他嚐到嘴裏的藥,裏邊放了蜜糖。
    許雲岫這個人……謝明夷覺得奇怪,她其實是個心細之人,甚至於有些心思過於縝密了,可她總愛給自己招惹麻煩,嘴裏的話真的像假的,假的又像真的。
    以致於她許多的禍事,都是自找的。
    謝明夷用無恙的右手攔住了許雲岫繼續喂藥的動作,“不必如此。”
    他把藥碗接了過去,直接一口喝完了,濃鬱的藥味撲鼻而來,他半點眉頭沒皺。
    謝明夷喝藥的時候許雲岫便開始不玩笑了,她在旁邊正色道:“剛才你還未醒,潯城的縣令大人來了,我也不便讓他見你,就替你回絕了他,李大人平日裏雖政績平平,卻還是兢兢業業的,我就自作主張地把山匪之事交給他了。”
    “重傷難愈,最忌勞心費神。”許雲岫十分自然地從謝明夷那兒把藥碗接了回來,“我自以為是地當回醫者,還想囑咐謝小將軍少操勞些。”
    謝明夷喝完了藥靠在床上,“山匪之事我本就無心插手,到時候處理完了也是要呈到淮東巡撫的手中,到不了我的手上。”
    “這樣啊……”許雲岫沉吟了會兒又開了口,“其實除了這個,我還有一事沒同你說。”
    “說來慚愧……”許雲岫歎了口氣,“昨日有些凶險,我擅自讓那位明穀侍衛前去幫你了,卻不想讓那個關在院子裏的二當家逃了出去,現在他若是有心想跑,怕是早已經出了潯城了。”
    她轉身去把藥碗扣在桌上,“這事我已經同李大人說過了,他說會連同其他山匪一道通緝,想必也不用你多費心。”
    謝明夷又微斂了眉,他想著什麽,對著許雲岫的後背道:“他的下場我可想而知,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嗯?”許雲岫微怔了下,一時沒明白謝明夷話裏的意思。
    可不待她多想,謝明夷忽地沉聲換了語氣喚她,“許雲岫。”
    許雲岫轉過頭來,卻見謝明夷神色認真:“我回淮東期限不過一月,所以不日又要遠赴京城了,我知孔姑此去淮東乃是為你取入京的路引,但她沒取回來,因為你的路引……在我這裏。”
    “你……你同我一道進京吧。”
    許雲岫不覺一愣,早先孔姑從淮東回來,隻聽她說起了謝明夷的事,怎麽路引沒有取回來嗎?
    謝明夷細細觀察著她的神情,“淮東官員因為我的事大動幹戈,我料想孔姑此去怕是拿不回來,就已將路引交給了我的近侍,你與我同行,能省掉許多麻煩。”
    “當然……”謝明夷自知理虧聲音又低了些,“你若是想要將路引要回去,便隻能同我一道去淮東,如此一來,怕是也要與我同行一路。”
    作為尋常友人這事其實辦得貼心又妥帖,應當很少有人會拒絕,但許雲岫想到早先繞開謝明夷的心又落了空,一時有些糾結了。
    謝明夷這時正要再躺回去,可他竟又蹭著了傷口,那場景落在許雲岫眼中,她不禁心中一歎,算了算了,謝明夷這個樣子他哪能一個人回淮東……
    更何況,許雲岫心中其實還存了旁的打算要在淮東停留。
    她又去扶著謝明夷躺下了,隨後許雲岫直起身來,“你都如此說了,我自然是卻之不恭。”
    謝明夷暗裏無聲地長舒了口氣,謝小公子自知他再做不了同前世一般的君子了,可萬般遺憾不由人,身邊不過隻手數得出的幾個人,若是身邊之人尚且留不住,又如何再談至國恨家仇呢。
    兩人無聲靜峙了會兒,許雲岫道:“現如今還未天亮,你先休息。”她打了個哈欠,“我也該去閉閉眼了。”
    “孔姑說之前的那幾位暗衛一直在外麵守著,想必你不會有什麽危險。”許雲岫收撿了下桌上的藥瓶,“我過幾個時辰再來給你換藥。”
    “好。”
    謝明夷躺在床上,聽見許雲岫開門出去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外麵的風聲便大了,呼嘯著傳進了屋子裏,而後又起了風雪的聲音,謝明夷對這聲音也並沒有什麽好的回憶,冬日裏寒風徹骨,能把人沸騰的方剛血氣都凍凝固了,隻剩下點呼之欲出的衝動,他卻又沒能作出什麽世俗之外的舉動。
    這麽多年過去了,謝明夷想:許雲岫的醫術,原來長進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