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匿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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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你說道?”許雲岫半睜著迷蒙的眼睛,卻皺著眉頭像是要仔細睜眼把謝明夷看清了,“我……我……”
    可許雲岫“我”了幾聲,又沒再往後說了。
    即使許雲岫現在並不清醒,容易說出什麽真心的實話,卻還是要把心裏的事情藏得死死的。
    她總是這樣。謝明夷歎了口氣,猶豫了一陣又問道:“去了京城,你有何打算。”
    “你是不是打算……”謝明夷淺淺吸了口氣,“不同我來往。”
    許雲岫半睜的眼又闔上了,她仿佛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眉間都是愁色,可嘴裏卻吐出一個字:“是。”
    果然……從前就是這樣,自從入朝為官,許雲岫便再也不主動地往謝明夷身邊湊了,他和許雲岫之間的溝壑愈挖愈深,生生漫起了一條長河,橫亙在他們之間,再回不去從前潯城比鄰而居的日子。
    謝明夷臉上露了不悅的神情,許雲岫不知道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喜歡說胡話,也不知道她說的胡話全都是真話。
    “雲岫,等你醒來了你大概也已經不記得了,你前世也是如此。”謝明夷帶著點情緒,一點不像那個穩重的謝小將軍了,“我這次的籌謀,是早已把你算進去了,你若是落荒而逃,我就……”
    他將後話隻心裏說了。
    ……
    淮東的雪沒再下了,天空有了一絲亮堂的跡象,倒映成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馬車到了晚上才駛進淮東的街道上,寒冬凜冽,路上靜悄悄的,隻有馬車軋著雪的聲音帶著點清脆的微響,從街頭響到了街尾。
    巡撫的府上紅牆黛瓦,被雪一蓋,還有些大氣磅礴的樣子,馬車沒走正門,繞了一圈從後門進去,一直到了後院。
    馬車穩當停下,謝明夷剛站起身來,簾子就掀開了,孔慧遞了件披風進去,可入眼的先是謝明夷,她才想起謝小公子也還帶著傷,但披風就備了一件。
    謝明夷看出她的猶豫了,直接接了過去,“我拿去給雲岫。”
    許雲岫混沌地睡了一覺,風寒竟然好了不少,她全然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一邊醒神一邊把披風接過去了。
    謝明夷探頭出了馬車,馬上就有人迎了上來,“小將軍你可算回來了。”
    謝明夷的近侍錢嵩望穿了眼,等了幾天,才心急如焚地把謝小將軍等回來了。
    沒下雪,錢嵩依然擋風似的舉了把傘到謝明夷跟前,謝明夷跳下馬車,靠著錢嵩說了會兒話,聽得錢嵩不住點了點頭。
    巡撫孫彥這才帶了兩個人趕了過來,對著謝明夷揖手道:“下官迎候來遲,剛吩咐了下人給小將軍準備洗塵,還請小將軍……”
    “孫大人多禮了。”謝明夷沒等他說完,從錢嵩手裏拿了傘過去蓋在孫彥的頭上,“不必準備,有些事情想找大人商議。”
    孫彥垂了垂頭,目光低過謝明夷撐傘的手,“不敢不敢,下官領旨。”
    孫彥看了看身後呆愣愣的兩個人,罵道:“你們幹什麽吃的,還不快去給小將軍收拾行李。”一邊對著謝明夷笑道:“讓小將軍看笑話了。”
    謝明夷跟著看了眼身後的馬車,對孫彥道:“我帶了友人一同入京,還想在大人府上叨擾幾天。”
    孫彥馬上應道:“小將軍不嫌棄寒舍簡陋就好。”
    謝明夷垂了下眼眸,“大人說笑。”
    “那小將軍這邊請。”
    謝明夷對錢嵩點了下頭,便跟著孫彥走了。
    錢嵩目送謝明夷離開,才朗聲對著馬車裏喊道:“許姑娘,外邊天冷,若是方便,還是請跟我移步進去吧。”
    “有勞你了。”許雲岫聲音啞了幾分,她掀開馬車的簾子探了出來,外麵的冷風一時往身上灌,許雲岫不禁低頭咳了幾聲。
    她望了一眼方才謝明夷走的方向,然後略微有點蒼白的臉上帶了笑,“你就是錢嵩吧。”
    錢嵩被一陣微微的冷風揚了下,卻一時忘了寒意,對上許雲岫那盛了秋水的桃花眼,竟有些如沐春風的錯覺,錢嵩笑了笑,“許姑娘多禮了,小人錢嵩,小將軍早吩咐了我要好生照顧,姑娘的行李自有下人收拾,這會兒隻管移步過去。”
    許雲岫對錢嵩頗有印象,他其實是六皇子周恂送去給謝明夷的,一直跟在謝明夷身邊,行事一向妥帖,也很懂得謝小將軍的心思。
    “好。”許雲岫攏了攏披風,從馬車上下來了。
    錢嵩周到地引路:“一路舟車勞頓,許姑娘這邊請,孔姑也請一道去休息吧。”
    孔慧跟在許雲岫後邊,與錢嵩一道進了屋簷。
    周府雪景下很是好看,一路過去路上點著燈,很有幾分雪打燈籠的意思。
    錢嵩引著他們進了間房,裏頭燒了暖爐,燃著令人舒心的淡香。
    “小將軍回來得突然,眼下廂房還在收拾,小將軍便吩咐了讓姑娘先在他房中休息。”錢嵩讓她們坐在桌旁,“藥也讓下麵去煎了,還請姑娘靜候片刻。”
    許雲岫十分有禮地對他笑著,“你諸事周到,倒是勞煩你了,我心中甚是感激。”
    “許姑娘多禮。”錢嵩麵露惶恐,卻覺得這位許姑娘很是謙和,心中不覺待她尊敬。
    錢嵩給許雲岫和孔慧倒了茶來喝,喝了會兒熱茶,許雲岫不經意地問道:“還想問問你可知小將軍何時回來?”
    錢嵩靠在桌邊給她們添著茶,“小將軍平日辦起事來便是廢寢忘食的,這會兒……”錢嵩無奈道:“我也不知道要聊多久。”
    “許姑娘莫非是累了,本來也是一路舟車勞頓的,不妨過去休息。”錢嵩周全地說著:“若是有什麽事情要說給將軍,小人也可代為傳達。”
    許雲岫當著錢嵩的麵歎了口氣,她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樣,“小將軍可是受了傷的,又如此風塵仆仆地回了淮東,好不容易到了淮東,怎麽也不好好休息。”
    她故作疑惑地問:“還有一位大人呢?”
    “還有一位大人……”錢嵩一時錯愕了下,他下意識問了句:“蘇大人?”
    許雲岫“嗯”了一聲,轉而繼續說謝明夷:“想來你還不知道,謝小將軍在潯城時遇到了山匪,為了護衛城中百姓,他隻身迎敵,受了很重的傷,新舊疊加,本來也沒養幾天,便啟程回了淮東,這會兒竟然還去商議事情了,我可是看著都心疼。”
    錢嵩已經露出了一臉擔憂的神情,許雲岫又催促道:“你快去勸勸你家將軍,這會兒不適合廢寢忘食,讓他早些回來休息。”
    “啊……”錢嵩一邊是擔心,但一邊又猶豫了,“可是我們做下人的……不方便過問主子的事。”
    “唔。”許雲岫思索了會兒,她忽地低頭笑了下,朝錢嵩勾勾手,示意他湊過來,然後低聲對他說了點什麽。
    說完許雲岫道:“你就這樣同謝小將軍說,他肯定回來。”
    “這……”錢嵩疑惑道:“真的可以?”
    許雲岫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錢嵩本著關心自家將軍的心情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