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困獸鬥

字數:2928   加入書籤

A+A-


    驟然喊殺聲起,幾十個將士應聲而上,踩水聲與碎雨聲混作一起,刀鋒猛然碰出星火,冷鐵的撞擊聲錚錚作響,王家的手下與將士在雨中打作了一團。
    四起的夜幕將人團團圍住,暗夜裏湧現了殺機。
    樓下的打鬥聲已經傳上了高樓,隻樓上也是刀光劍影。
    刀鋒裹著勁風而至,王軒接下孔慧一刀,雖說如今左手的無相刀不比從前,卻依舊走的是霸道凶悍的路子,正與王軒路數一致,隻比誰的力氣更大速度更快罷。
    宋河則是腳下功夫更甚,他與宋青一道是許雲岫的暗衛,他身形像條遊魚,閃躲無形,刀砍不到他,反倒是善於抓人破綻,他與孔慧剛柔並濟,耍得王軒火上心頭。
    王軒怒喝一聲,一把砍刀聞名的淮東漕運當家一對二絲毫不怵,他一邊接刀,一邊惡聲道:“許雲岫,你打的什麽主意!你根本不是殿下的人,難不成跟你那個老子一樣,要來圖謀這江山!”
    許雲岫與那打鬥離得遠遠的,她輕蔑地一笑:“王軒,你不想要你兒子的命了嗎?”
    王軒的刀驟然一偏,被迎麵的砍刀壓得半蹲,他吃力抬起身,咬牙道:“賊女,你休得動我兒子!”
    許雲岫看著王軒輕笑:“王當家的,我實在不忍心看你蒙在鼓裏。”
    她從已經被打鬥弄得一地狼藉的地上撿起滾過去的酒壺,又拿起個杯子,緩緩地倒了杯酒,“你兒此次入獄,正是我的籌謀啊。”
    許雲岫抬手,將那酒杯傾倒,祭酒般地灑在了地上。
    她輕飄飄道:“你非不信我真是周慎的人,漱玉山的所在還是你的好殿下告訴我的,你那兒子往日裏縱情聲色、驕奢淫逸,你怎麽忍心放他去漱玉山受苦,我不過是讓人稍稍騙他,告訴他易容了便不會有人再認出他來,從此天高地遠任他戲耍,他便急不可待地要出來尋歡作樂了。”
    “這樣就不動聲色地把他帶了出來,我想到他以後少有什麽好日子過了,還好心留他去買笑追歡了幾番,才把他送到了謝明夷麵前……”許雲岫遺憾地歎了口氣,“……但料想,這好心自然是無人領會了。”
    知道真相王軒悲痛地大喊了聲,他幾乎目眥盡裂,刀耍得更快,竟是不要性命般地胡亂砍了起來,他眼底通紅:“許雲岫,我殺了你……”
    亂刀下自然毫無章法,孔慧咬牙接著,她與宋河左右換了位置,孔慧刀口斜掃過去,右邊虛空,宋河正正是傷了王軒右手。
    王軒手中一顫,隨即便是霸道的刀風迎麵而來,王軒不得已橫刀一攔,誰知刀法虛晃,孔慧一腳結實地朝他胸口踢了過去。
    胸口像是被大石正正砸了,踢得王軒眼前一黑,手裏的長刀立馬被打飛了出去,許雲岫嘴裏的話亂了他的章法,這會兒已是落了下風了。
    刀“晃蕩”墜地,宋河立刻上去錯了他的肩骨,王軒痛苦喊了一聲,便被宋河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許雲岫看了眼樓下雨中不休的打鬥,把窗子關上了,她背對著地上的王軒,幽幽地道:“王軒,你請我吃的飯,便可開席了。”
    王軒疼得大口喘氣,肩骨被錯使不上一點力氣,他仿佛是被困的鬥獸,踏進陷阱裏等著宰割。
    這一刻他看許雲岫的背影,隻覺自己看走眼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並非是個弱不禁風的兔子,而是隻扮豬吃虎的狐狸。
    她的身世王軒還記得一二,當年武林世家的鄧家一朝被殺了精光,連那時身在西朝的鄧家女兒也聽說一道死了,鄧家當年是武林裏有名的世家,卻在戰亂禍起之後隱匿了起來,別人當他把女兒嫁給了叛亂的賊子許明執而無顏再見世人,誰知數年後竟被慘烈地滅了滿門。
    許雲岫撿起方才被孔慧扔出的那把切肉的短刀,她走到王軒麵前,“本來是長夜漫漫短話長說,但你家守門的實在廢物,攔不住謝小將軍手下的人,我這會兒就跟你長話短說。”
    許雲岫隨手把刀立在王軒眼前,“當年一場大火,從鄧家燒到了許府的偏院,是有人要鄧家一個不留,但我外祖身在江湖時一向仁義,從不結仇家,如若是因為看不過許明執的作為大可直接去西朝生事,不至於對他一個已然退隱之人趕盡殺絕,王軒,你猜猜這殺人滿門的事情,是何人所為?”
    王軒瞥了一眼短刀,又看著許雲岫,他喉間動了動,“你說這些幹什麽?我又沒殺過你全家,你找我那就是找錯了人!”
    許雲岫搖搖頭,她輕聲道:“王當家都還記得我家孔姑的臉,怎麽就不記得五年前吃過的席了?”
    王軒的呼吸頓時一滯,五年前……他臉色變了,腦海裏先是出現了鑼鼓喧天紅綢漫天的喜慶盛景,賓客滿堂的喧囂宅院,接著又是暗夜裏火光衝天,大火過後的殘土焦塊,眼裏一幕幕在這淒厲的風雨夜裏回放,他不可置信看向許雲岫,“你……你……”
    “以牙還牙……”王軒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以眼還眼,你好狠的手段。”
    許雲岫笑了,她那桃花眼裏盛滿笑意,幾乎是禍國殃民般的好看,“就喜歡和王當家這般好記性的人說話,看來年歲還是太短,還能有人記得丁家的往事,不過聽聞你與丁家的家主丁文策曾是至交好友,記得也並不奇怪,那年丁家公子娶親,幾乎是十裏紅妝,排場大如世道未亂之前,那天你受邀在場觀禮,想必也是見之不忘。”
    人世間多的是大喜大悲之事,白日之喜夜裏便成白喪,那日丁府舉家醉酒,賓客散去之後無人再拿得起刀劍,夜裏殘月都已沉進了西山,丁家的刀劍聲與哀嚎聲全都一並葬在了火裏,一夜之際,丁家人幾乎與當年的鄧家如出一轍,無一幸免。
    許雲岫俯身蹲下,她緩聲道:“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