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缺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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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雲岫握著短刀的手緊了緊,她微微斂眉,“他和哪位朝中大臣?”
    王軒搖頭,“不知道,我沒看過名錄,在人手底下做事,要是和我無關,多問就是越矩。”
    許雲岫沉默了會兒,“還有呢?你還知道什麽?”
    王軒隻能苦笑,“我一個做漕運的,周慎能和我說什麽?丁文策都死……”他這時候不知如何說丁文策的死活,幹脆不說,“都……多少年了。”
    許雲岫想著什麽站起身來,她緩步走到了窗邊,抬手將窗子開了個小縫,往那外麵看了一眼。
    淅瀝聲在耳邊響起,那雨仿佛下不完似的,止不住地從天上奔湧下來。
    許雲岫把窗縫關了,她轉頭笑了笑,“王軒,我倒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
    高樓上暗光隱約,謝明夷撐傘站在雨中,寒意裏神思愈發清明,他不由得琢磨起今日的事情。
    今日諸事來得突然,從王茗恩出現在眾目之下,到蘇遊川蹤跡不明,再到許雲岫被帶到了王家高樓,其間巧合與否值得推敲,人為插手的痕跡實在太重,此刻王軒不出現,也不拿許雲岫來威脅他,就任著他的幾個手下出來送死,謝明夷才不太情願地將事情懷疑到了許雲岫身上。
    若是換做從前,謝明夷對許雲岫一無所知,便隻當她是那個在鄰裏認識了多年的柔弱姑娘,可上輩子他聽過了許雲岫風雪裏的冷言冷語,見過了許雲岫不留餘地的諸般算計,今日之事,他覺得許雲岫並非絲毫沒有參與其中。
    但謝明夷憶及往昔,前世直至許雲岫死後,謝明夷才知道她是在風雪中踽踽獨行了許多歲月,這又讓他在重新選擇時不由得猶豫起來。
    謝明夷深嚐了遺憾的苦楚,想盡可能地填補缺憾,因此也不想攔著許雲岫了。
    “小將軍!”站在雨中的錢嵩驟然一驚,他指著高樓上的窗戶,“上麵,上麵有人!”
    謝明夷定睛一看,高樓上突然湧出了大片燭光,一聲木頭的斷裂聲甚為明顯,窗子從裏麵被破開了,兩個人影隻在燭光裏明顯了一瞬,隨即便往屋瓦上跳走了。
    錢嵩還沒反應過來,謝明夷已收傘往高樓上去了。
    “謝小將軍!”錢嵩不明所以,趕緊跟了上去,“怎麽這會兒又急了……”
    謝明夷不知今日判斷對錯與否,他快步上了樓,記著那窗戶的位置推開了房門,直接沉聲喊了一句:“雲岫!”
    屋裏已一片狼藉了,窗戶正對著門的方向,呼呼的風往人臉上糊了上去。
    “咳咳咳……”屋裏隻有許雲岫不住的咳聲,她半倚靠在牆邊,麵色發白地捂著脖子,神色仿佛有些痛苦,她詫異地看了眼開門的謝明夷,“小,小公子……咳……”
    許雲岫的聲音都變了,謝明夷快步往她身邊走去,許雲岫的指節也在泛白,脖頸上卻是一片紅,紅色的指印印在脖子上,像是差點被掐斷了脖頸。
    許雲岫啞聲道:“王……王軒,方才跑了。”
    “先不管他。”謝明夷心裏一時亂了起來,他不知道許雲岫今日想做什麽,但她受了傷卻是真的。他幾乎有些手忙腳亂地扶了許雲岫一把,讓她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上去。
    錢嵩這會兒上來了,他喘著氣,進來先看到的是孔慧,孔慧手裏拿著把大砍刀,給錢嵩嚇得後退了兩步,“孔姑……你竟然還會武功……”
    謝明夷看了孔慧一眼,孔姑會武功他從前就是知道的,今日也是因為有孔慧在身邊,他才沒那麽擔心許雲岫的安危,可他就怕今日判斷有什麽錯誤,如果許雲岫有什麽閃失……
    “謝明夷。”許雲岫看到謝明夷平靜眸子裏的慌亂,趕緊喊了他一聲,“你別……你別生氣。”
    但許雲岫想想覺得不對,平白無故地被人擄去,吃虧的應該是自己,就又改口了:“你別……別著急……”
    許雲岫出口又覺得心裏幽幽有股暗火,也不知道人家憑什麽為自己著急,從前不知何為三緘其口,這會兒連在人家麵前演出個柔柔弱弱的模樣都分不清輕重。
    可再三思量,她才發覺是內心的那點真心在作怪了。
    朝夕相處的幾年裏,她的心又不是鐵打的,總能生出點不足為道的真心來,她既不想謝明夷知道自己的真麵目,又不想誆騙他,難以兩全,隻好生自己的氣。
    不過被人掐脖子的感覺屬實難受,許雲岫有些說不出話,她咳了一聲,低頭對謝明夷道:“我沒事。”
    風吹進來,涼意蔓延到整間屋子,許雲岫這會兒血氣沉下去,才覺得全身冰冷,“就是這雨下得好冷。”
    許雲岫的樣子謝明夷看來的確是柔弱無措的,她臉色一向很白,脖頸上的印子怕是一時消不了,襯得她臉更白了幾分,幾乎快要沒有血色。
    “錢嵩。”謝明夷轉頭吩咐道:“去看看隔壁的空屋。”
    等錢嵩走了,謝明夷再回過頭來,卻發現許雲岫摸了下他的衣服,那衣服半邊都濕透了,許雲岫皺著眉頭道:“你身上好像更冷。”
    謝明夷眼底平靜,他搖搖頭,“我不怕冷。”
    許雲岫往手上呼了口氣,她自作主張地想:謝小公子並非是不怕冷。
    這會兒王軒逃了,王家成了無主的高樓,雨下得太大,謝明夷帶來的人滯留在這兒躲雨,錢嵩打開了隔壁的空屋,讓許雲岫和謝明夷一並挪了進去。
    錢嵩尋了個火盆放進來,讓許雲岫和謝明夷相對坐著暖暖身子,他和孔慧都退了出去。
    許雲岫喝了幾口溫水,聲音恢複了些,火盆映得她的臉有了幾分血色,可她看謝明夷斂著眉,便特意地笑了笑,“許久沒讓小公子看到我這般狼狽,今日王家這一趟怕是來虧了。”
    謝明夷心裏還五味陳雜著,也不知是因為前世被許雲岫使過絆子後怕,還是真覺得許雲岫今天在此處發了什麽瘋,反正就是覺得她老是往火坑裏跳,就算今天沒有,往後也愛做這種事,上輩子她能有那麽個結尾,也多有她自己不顧安危的成分在。
    早先是成全的心思大過了擔心,可看到她把自己弄傷了,還沒事人一樣在他麵前玩笑,擔心之外竟隱隱有些氣惱。
    但他又不想對許雲岫發什麽脾氣,畢竟許雲岫一直是費盡了心思地在他麵前裝模作樣,她為達自己的目的而掩起真心,也並非就是一心想要誆騙他。
    可許雲岫偏偏又是個自以為是的人,這些年竟也沒讓她吃到一回教訓,謝明夷就怕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忍不住了。
    謝小將軍說不出怨懟的話,卻能大方地敞開把話說清楚,“許雲岫。”
    謝明夷與人說話都是正色相對,他仔細看著許雲岫的臉,“今日之事我無心將你牽扯進來,但我不想瞞你,便想跟你說及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