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好心眼

字數:3016   加入書籤

A+A-


    京城裏風波漸息,謝小將軍洗清髒水的同時,許雲岫的風寒也差不多大好。
    這日天氣昏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隨時要飄雪,屋裏燃著炭火,許雲岫開了窗子通風,這幾日她像是想明白了許多事情,臉上不見了憂愁,病氣也少了不少。
    “孔姑。”許雲岫披著外衣走去炭火邊坐著,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火裏烤著的橘子,“謝明夷現在應當已經出門了吧?”
    橘子烤出了甜香味,孔慧拿著火鉗給橘子挑著打了個滾,露出了焦黃的那一麵,“午後就出發了,但謝小公子……他親去柳家吊唁,難道不會不合適嗎?”
    “小公子清清白白能有什麽不合適的。”許雲岫很是隨意地沉眼說著,像是隻對橘子感興趣,“雖然柳公綽已經死了這麽些天,但謝明夷早先出不去門的旨意還不是柳相乾親自去鬧的嗎,謝小公子有情有義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個小人計較,真是夠給他麵子了……”
    “……”孔慧隻覺得許雲岫真是有些反複無常的,前幾天沒心沒肺鬧著要走沒多久就變成了如今的關懷備至,也不知道她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是不是全無關係。
    孔慧把橘子夾了放在桌上,還帶了點灰起來,許雲岫小心翼翼地剝著皮,露出裏麵冒著熱氣的橘子瓣。
    剛烤出來的橘子十分燙手,她把皮剝好了又遞給孔慧一半,縮著手在耳尖上摸了摸,聲音裏帶了些不以為然,“但這麵子是好心眼的謝明夷給的,我可不會給他這個麵子。”
    許雲岫掰了瓣橘子放進嘴裏,她滿足地眯眼笑起來,“蓮心姐姐辦事可真利索,不過幾天之內童謠就傳去了大理寺,隻是可惜了……”
    許雲岫咂舌道:“這事謝小公子自有對策,原來早就搭好了橋,鋪好了路,我這番行為倒是顯得太過刻意,上趕著替他撇清關係一樣。”
    病時被謝明夷悉心照料一番,又柔軟地給許雲岫戳中了心上,許雲岫一麵暗罵自己沒有出息,在溫柔鄉裏纏綿打滾歡喜得忘了原本的籌謀,一麵又突然思量起新的打算來,何種立場不是立場,難道她隻能往上輩子那一條路走嗎?
    或許除了愈行愈遠……在走去將來的歧路之前,他二人還能同著再走上一段。
    許雲岫這樣想著,嘴裏的橘子嚐起來還怪甜,她不明所以地嘿嘿笑了幾聲,而後突然開口道:“孔姑,我記得母親從前說,我外祖深諳卦象占卜,因果輪回首尾相連那些,我覺得還挺有意思。”
    “是。”孔慧才剛把橘子吃完了,她細細回憶了會兒,“我記得老爺那時候還幫人取過名字看過麵相。”
    “那今日……”許雲岫拿過帕子擦了擦手,“隻要宋青不失手,就是了結因果的好時候了。”
    京城裏冬天少有太陽,幾乎日日都是陰沉的,外頭的竹子綠油油的透不出影子,此時沒什麽風,竹子卻突然嘩嘩響了一陣。
    “誰?!”孔慧當即反應過來,警惕地目光一厲,她站起來往窗外看了過去,桌底藏著的刀幾乎是呼之欲出。
    許雲岫趕緊將披著的衣服套上,她鎮定地抬起眼眸,朗聲說了句:“梁上君子並非真的君子,閣下何不坦誠相見?”
    竹葉簌簌之後,從竹子中跳出來了個套著青色袍子的人,白日裏青色掩人耳目,但他臉上的麵具卻紮眼極了。
    許雲岫瞅一眼立刻沒了好臉色,黑白麵具這般獨特,許雲岫斷然沒有認不出來的道理,西朝的探子陰魂不散,這是又找上了門來。
    那青衣人站在窗戶外麵,躬身向她行了個禮,“屬下段平江見過四姑娘。”
    “誰是你四姑娘?”許雲岫冷眼拒人千裏,她站起身來,一字一句地惡語相向:“孔姑,這種西朝的狗,打出去。”
    許雲岫看到他就來氣,上一世不是沒有同他打過交道,這人知曉她的身份,消息還能直通許明執,身份地位很不一般,可曾經許雲岫交易之時被羽林軍逮了正著,消息正是這人給的,那他是否故意引自己前去,又是否泄露了消息,其中他又究竟動了什麽手腳,哪一點都夠許雲岫宰他幾回了。
    孔慧摸出刀來,提起西朝,她閉眼就能想到小姐死於大火,橫刀便是怒意洶湧。
    可許雲岫忽然又抬起手來,“慢著。”
    她仿佛忽然就將心底呼之欲出的火氣壓下了,竟換了副和氣的麵孔來,“孔姑,我同他,再說幾句話。”
    “姑娘。”孔慧平日極好說話,此時難得地反駁了許雲岫一句,她依舊橫著刀:“小姐她……”
    “我知道……”許雲岫耐心地攔了孔慧的刀,她力氣不大,手隻能堪堪落在孔慧手臂上,她輕言細語地說:“我心裏有數的。”
    聞言孔慧極為克製地勉強把刀放下了,磐石般的眼裏殺意難消,她隻好轉過了頭去。
    “四姑娘好魄力。”那段平江對著刀一步也沒後退,麵具下看不到臉,聽聲音好像是在笑著,“屬下這還什麽都沒說,怎麽就平白惹了姑娘的不快,回去王爺怕是要責罵於我了。”
    許雲岫也學他極其輕快地笑了聲,“方才禮數不周,隻是多年不曾聽人喊我四姑娘了,一時有些昏了頭,十幾年沒被你們這番以禮相待,我還真是有些不適應了。”
    “姑娘說笑。”段平江抱拳又朝她恭恭敬敬行了禮,“早先派了個不懂事的給姑娘送信,但如今看來這信是沒送到姑娘手中,真是走眼錯看了個廢物,信沒送到,連人都不見了蹤影。”
    “竟有此事?”許雲岫掛著無知的模樣皺了眉頭,隨後又釋然一般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就來說說來意吧……”
    笑意盈盈下邊都是籌謀算計,許雲岫本想趕他走,卻又覺得不值當,前世吃了他的虧,自己怎麽能不真的宰他幾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