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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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內重歸死寂,唯有塵埃在從破窗透進的幾縷光柱中無聲飛舞。
沈清辭肩頭的玄璃動了動,鼻翼輕聳,似乎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麽。沈清辭沒有理會門外隱約傳來的、沈玉嬌氣急敗壞的哭嚷和環兒壓抑的啜泣,她的目光落在掉落在地的那件紅色嫁衣上。
粗糙的布料,劣質的繡工,甚至連顏色都透著一股陳舊的暗沉。這哪裏是嫁衣,分明是催命符。
她彎腰,將嫁衣拾起,指尖觸及那冰涼的布料,腦海中屬於原主的、對這場婚事的恐懼與絕望再次翻湧,卻被她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下。
“既然送來了,總不能浪費。”她低聲自語,語氣平靜無波。下一刻,她雙手用力,“刺啦”一聲,那件嫁衣竟被她從領口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隨後又是幾下,好好的嫁衣瞬間變成了幾塊破布條。
她將這些破布條團了團,走到牆角那個用來取暖、此刻卻冰冷一片的火盆邊,隨手丟了進去。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做完了這一切,她才感到額角的傷口一陣陣抽痛,身體也因失血和虛弱而微微發軟。她扶著牆壁,慢慢走到那張唯一的、搖搖欲墜的木桌旁,就著桌上一個破口陶壺裏殘留的、已經冰涼的清水,開始清理自己額角的傷口。
沒有藥物,她隻能憑借記憶中的穴位知識,用手指按壓傷口周圍幾個止血的穴位。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眉頭微蹙,傷口頗深,好在沒有傷及顱骨。原主能撐到她的靈魂降臨,或許也有那柳氏母女不想立刻鬧出人命的顧忌在。
玄璃從她肩頭跳下,蹲坐在桌上,安靜地看著她動作嫻熟地處理傷口,黑溜溜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看什麽?以後這種場麵,不會少。”沈清辭瞥了它一眼,語氣淡漠。她撕下自己內衫相對幹淨的衣角,沾水,小心地擦拭著額角和臉上的血汙。當布片觸及左臉那個堅硬的腫塊時,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腫塊……觸感異常。並非純粹的增生組織,反而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包裹在裏麵,並且散發著一股極不明顯的陰寒之氣。若非她感知遠超常人,幾乎無法察覺。
“幻顏蠱……”她想起原主記憶中對這腫塊的稱呼,以及那些關於“長翅膀的妖怪”的胡言亂語。現在看來,恐怕並非空穴來風。這具身體,藏著秘密。
就在她凝神感知臉上腫塊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中年婦人略顯尖銳,卻又刻意放緩,帶著幾分虛假溫和的聲音:
“征姐兒?征姐兒可在屋裏?母親來看你了。”
來了。正主。
沈清辭眼底寒光一閃,停下了擦拭的動作,將沾血的布片隨手扔在桌上。她沒有起身,也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入定。
“吱呀——”房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進來的人陣容齊整了許多。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絳紫色纏枝蓮紋褙子、頭戴赤金頭麵的中年美婦,容貌與沈玉嬌有五六分相似,隻是眉眼間多了幾分精明的算計和久居人上的雍容,隻是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厲色,破壞了這份刻意營造的溫和。這便是靖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三姨娘柳氏。
她身後,除了眼圈通紅、滿臉委屈與怨毒的沈玉嬌和瑟縮的環兒,還跟著兩個身材粗壯的婆子,眼神不善,顯然是用來鎮場子的。
柳氏一進門,目光便快速掃過全場。看到地上碎裂的瓷瓶,散落的嫁衣碎片,以及火盆裏那團刺眼的紅色,她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變,反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痛心。
“哎喲,我的兒,這是怎麽話說的?”她快步上前,目光落在沈清辭額角那猙獰的、尚未完全止住血的傷口上,驚呼道,“嬌兒回去說你不小心磕著了,怎麽竟傷得這般重?這些奴才都是怎麽伺候的!”
她說著,便伸手想來拉沈清辭的手,姿態親昵,仿佛真是個體貼入微的慈母。
沈清辭在她手觸碰到自己之前,不著痕跡地將手收回,置於膝上,抬起眼,平靜地看向柳氏:“勞三姨娘掛心,一點小傷,死不了。”
她刻意加重了“三姨娘”三個字,提醒對方,她生母早已亡故,一個妾室,還沒資格在她麵前自稱“母親”。
柳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眼底掠過一絲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虛假擔憂覆蓋:“征姐兒這是說的什麽氣話?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啊!快,讓母親瞧瞧……”她再次試圖靠近。
“不敢勞動三姨娘。”沈清辭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三姨娘事務繁忙,若無要事,請回吧。我這地方狹小髒亂,恐汙了您的眼。”
柳氏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了。她沒想到,這個平日裏見到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的廢物,今天竟像是換了個人,不僅言辭犀利,態度更是強硬得可怕。那眼神,平靜得讓她心裏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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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姐兒,你這是在怪母親嗎?”柳氏拿出帕子,按了按並不存在的眼淚,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母親知道,你心裏委屈。可那柳家的親事,母親也是為你好啊!文軒那孩子雖說身子弱了些,但家底豐厚,人品端方,你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少奶奶,一輩子衣食無憂,總好過在這府裏……”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歎了口氣,“受人冷眼強啊!”
好一個為她好!沈清辭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三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好親事’,我福薄,承受不起。三姨娘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比如,二妹妹?”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掃向一旁的沈玉嬌。
沈玉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沈清辭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才不會嫁給那個病癆鬼!”
“嬌兒!住口!”柳氏厲聲喝止,臉色難看至極。沈玉嬌這話,簡直是不打自招!
沈清辭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極淡的嘲諷。
柳氏深吸一口氣,知道再演下去也是無用,索性收起了那套偽善的麵具,語氣沉了下來:“清辭,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我已與你父親通過氣,他並無異議。柳家的聘禮也已收下,今日花轎臨門,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你如此任性,置國公府的顏麵於何地?置你父親的威信於何地?”
她抬出了靖國公沈擎蒼和家族顏麵,試圖以勢壓人。
若是原來的沈清辭,聽到父親“並無異議”,恐怕早已心如死灰,認命了。
可惜,現在坐在這裏的,是從不信命,隻信自己的藍雅。
“父親常年駐守邊關,對後宅之事恐怕不甚了然。”沈清辭緩緩站起身,盡管身高不及柳氏,但那挺直的脊梁和冰冷的目光,竟生生營造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至於國公府的顏麵……敢問三姨娘,用一個嫡出小姐的命,去給一個將死之人‘衝喜’,若傳揚出去,龍淵帝國的勳貴圈子,會如何看待我國公府?是會讚三姨娘您持家有方,還是會恥笑我國公府賣女求榮,行事齷齪不堪?”
“你!”柳氏被她一連串尖銳的反問堵得臉色發白,胸口劇烈起伏,“你休要血口噴人!什麽衝喜?什麽將死之人?那都是無稽之談!”
“是嗎?”沈清辭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柳氏,“那為何柳家如此急切,連最基本的納采、問名之禮都省了,直接就要抬人?為何我那位好姨母,段氏,前幾日還在四處尋訪名醫,甚至求神問卜,尋找‘至寒體質’的女子?三姨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柳氏被她逼視得後退了半步,心中駭浪滔天。這些事情,她做得極為隱秘,這個足不出戶、消息閉塞的廢物是怎麽知道的?!
“你……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混賬話!”柳氏尖聲道,有些氣急敗壞。
“從哪裏聽來的不重要。”沈清辭停下腳步,語氣重新變得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重要的是,今日,我絕不會上柳家的花轎。三姨娘若執意相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柳氏身後那兩個蠢蠢欲動的粗壯婆子,最後落回柳氏臉上,一字一句道:“我不介意,將這閣樓變成靈堂。隻是不知,逼死嫡女的名聲,三姨娘您,擔不擔得起?父親回來後,又會如何看您?”
“你威脅我?!”柳氏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這個她視如草芥的繼女逼到如此境地!
“不敢。”沈清辭微微頷首,姿態看似謙卑,話語卻字字如刀,“隻是陳述一個事實。是相安無事,還是魚死網破,選擇權,在三姨娘您手中。”
閣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玄璃甩了甩尾巴,跳回沈清辭肩頭,慵懶地趴下,仿佛眼前這場無聲的硝煙與它無關。
柳氏臉色變幻不定,驚怒、怨毒、忌憚……種種情緒在她眼中交織。她死死盯著沈清辭,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張聲勢。
然而,沒有。
那雙眼睛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與堅定,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柳氏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用強,這個突然變得可怕的繼女,真的會血濺當場!一個無足輕重的嫡女死了也就死了,可若真是以被逼自盡的方式死在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逼迫下……老爺那邊,她根本無法交代!那些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妯娌和宗親,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攻訐她的機會!
這代價,她付不起!
良久,柳氏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很好!沈清辭,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
她猛地轉身,對著身後的人厲聲道:“我們走!”
“母親!”沈玉嬌不甘地叫道。
“閉嘴!走!”柳氏頭也不回,幾乎是拖著沈玉嬌,帶著一眾仆從,狼狽地離開了這座殘破的閣樓。那背影,帶著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怒火。
腳步聲遠去,小院再次恢複平靜。
沈清辭緩緩坐回椅子上,一直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額角的傷口和身體的虛弱感再次清晰地傳來。她知道,今日隻是暫時逼退了柳氏。以柳氏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後續的麻煩隻會更多。
但,這是一個開始。
她守住了這具身體,守住了這暫時的棲身之所。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肩頭玄璃柔軟的皮毛,目光透過破舊的窗欞,望向外麵被高牆分割的一小片天空。
“玄璃,你說,接下來,她們會用什麽手段?”
玄璃輕輕“嗚”了一聲,用小腦袋蹭了蹭她的脖頸,漆黑的眼睛裏,仿佛也映出了一絲風雨欲來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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