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沈清辭心中激起層層漣漪。秋夜的涼風拂過，帶著菊花的冷香和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凜冽氣息，讓她瞬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以她前世傭兵生涯錘煉出的警覺性，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這個男人，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危險至極。
    沈清辭迅速壓下心頭的震動，麵上維持著屬於“廢柴嫡女”應有的、帶著幾分驚慌和怯懦的神情，微微垂下眼瞼，福了一禮，聲音細弱：“參、參見三殿下。臣女……臣女隻是覺得宴席悶熱，隨意走走，並未尋找什麽。”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尤其是在這個深不可測的皇子麵前。
    夜宸深邃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那塊醒目的腫塊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並無鄙夷，更像是一種審視，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窺靈魂。他沒有繼續追問她“找什麽”，反而移開視線，投向那片讓玄璃警惕的竹林，語氣平淡無波：
    “宮裏不比外頭，有些地方，不宜亂走。”
    這話聽起來像是善意的提醒，但配合著他冰冷的語調和平靜無波的眼神，卻更像是一種隱晦的警告。
    沈清辭心頭一凜，難道竹林裏的陰寒氣息，與他有關？或者，他知道那裏麵有什麽？
    “多謝殿下提醒，臣女記下了。”她依舊低著頭，一副恭順模樣。
    玄璃在她袖袋中不安地動了動，似乎對夜宸身上某種氣息感到本能的忌憚，又或許是依舊惦記著竹林裏的異常。
    夜宸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沈清辭身上，這次，他的視線在她沾了些許酒漬的袖口掃過，淡淡道：“方才宴席上，沈二小姐的‘失手’，你應對得不錯。”
    沈清辭心中警鈴大作！他果然看到了！而且用了“應對”二字，這絕非一個普通深閨女子能有的反應。
    她猛地抬頭，撞入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試圖從中分辨出試探或是其他情緒，然而那裏隻有一片冰封的湖，不起波瀾。
    “殿下謬讚，臣女隻是……僥幸，一時慌亂，躲開了而已。”她穩住心神，繼續扮演著受驚小白花的角色，手指悄悄捏緊了袖口。
    夜宸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是麽。”他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並未深究，但那眼神分明寫著“我已知曉，不必偽裝”。
    兩人之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風吹竹葉的沙沙聲，遠處隱約的宴樂聲，此刻都顯得格外清晰。沈清辭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無形壓力，這壓力並非刻意釋放，而是久居上位、實力深不可測自然形成的場域。
    她必須盡快離開！與此人待在一起，變數太大。
    正當沈清辭準備借口告退時，夜宸卻再次開口，話題跳轉得令人措手不及：“你臉上的東西，並非天生吧。”
    不是疑問，是陳述。
    沈清辭瞳孔微縮，袖中的玄璃也瞬間安靜下來。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連柳氏和沈玉嬌都隻當是惡疾或胎記，他如何得知？僅憑一眼？
    “臣女愚鈍，不知殿下何意。”她不能承認，至少在擁有足夠自保能力之前，絕不能承認。
    夜宸看著她強自鎮定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興味。他並未解釋，隻是抬手，屈指一彈——
    一道微不可見的淡金色靈氣，如同擁有生命的小蛇，迅捷而精準地射向沈清辭左臉的腫塊！
    這一下變故太快！沈清辭根本來不及閃避，那靈氣已沒入腫塊之中。
    她心中駭然，正要運轉體內那微薄得可憐的真氣抵抗，卻驚異地發現，那縷外來靈氣並未帶來任何不適或破壞，反而像一滴水匯入沙漠，瞬間被腫塊深處某種陰寒的力量吞噬、抵消，隻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甚至連旁邊的玄璃都隻是疑惑地歪了歪頭，並未感到威脅。
    夜宸收回手，眼神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隻是拂去了一片落葉。“果然如此。”他低語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風裏。
    沈清辭摸不透他的意圖，是試探？是警告？還是……別的什麽？
    “殿下……”她剛開口。
    夜宸卻打斷了她，目光越過她，看向她來時的方向：“有人尋你來了。”
    沈清辭下意識回頭，隻見青黛正提著燈籠，一臉焦急地小跑過來，顯然是發現她離席太久，找了過來。
    當她再回過頭時，身後空空如也。夜宸如同他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凜冽氣息，以及臉上腫塊深處尚未完全平息的微弱異樣感，證明著剛才並非幻覺。
    “小姐！您怎麽跑到這兒來了？讓奴婢好找！”青黛氣喘籲籲地跑近，臉上帶著後怕，“宮裏規矩大，可不能亂走。”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恢複了平靜：“無事，隻是透透氣，回去吧。”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幽深的竹林，又瞥了一眼夜宸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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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男人，三皇子夜宸，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剛才的舉動，是在幫她確認蠱毒的存在？還是另有所圖？那竹林裏的陰寒，與他彈出的那道靈氣，是否同源？
    承
    回到宴席，氣氛已不如先前熱烈。沈玉嬌因潑酒世子事件，成了眾人暗中議論的焦點，她臉色慘白地坐在柳氏身邊，再不見之前的張揚。柳氏亦是麵色陰沉，看到沈清辭安然無恙地回來，眼神更是陰鷙了幾分。
    安親王世子早已拂袖離去，臨走前那陰冷的眼神，讓柳氏母女如坐針氈。
    經此一事，柳氏原本打算在宮宴上為沈玉嬌鋪路，甚至奢望能得哪位皇子青眼的計劃徹底泡湯。她將所有怒火都歸咎於沈清辭，認定是她克了她們母女。
    回府的馬車裏，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柳氏閉目養神，手指卻死死掐著佛珠。沈玉嬌則用淬毒般的眼神死死瞪著對麵閉目假寐的沈清辭，恨不得用目光將她撕碎。
    沈清辭全然無視。她的心思早已飛遠，反複回想著與夜宸短暫的接觸，以及他那句“並非天生”和那道試探的靈氣。
    他看出了“幻顏蠱”？他是否有解法？他的目的是什麽？
    無數疑問盤旋在心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三皇子，絕非池中之物，而且，他似乎對自己……產生了某種興趣。這興趣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轉
    深夜，靖國公府，錦繡苑柳氏住處）。
    “娘！難道就這麽算了？那個賤人！她讓我在那麽多人麵前出醜，還得罪了安親王世子！”沈玉嬌卸去釵環，臉上扭曲，再無半分平日的清高模樣。
    柳氏猛地睜開眼，眼中寒光閃爍：“算了？怎麽可能！”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這小賤人確實邪門，自從上次‘死而複生’後，就像變了個人！不僅牙尖嘴利，運氣也好得出奇！”
    她沉吟片刻，壓低聲音：“硬來恐怕不行，她似乎有些古怪。上次派去盯梢的人回稟，她偶爾會去城西的貧民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找東西？”沈玉嬌皺眉。
    “不管她找什麽，這都是個機會。”柳氏臉上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容，“明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她不是喜歡去那些醃臢地方嗎？若是‘不小心’遇到了地痞流氓，或者染上了什麽‘惡疾’，悄無聲息地沒了……老爺就算回來，又能查出什麽？”
    沈玉嬌眼睛一亮：“娘的意思是……”
    “此事需做得幹淨利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柳氏眼中精光一閃，“我這就修書一封，讓你舅舅派人去辦。記住，在我們得手之前，你給我安分點，別再主動去招惹她！”
    沈玉嬌雖有不甘，但還是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惡毒的快意。
    合
    清秋院沈清辭住處）。
    沈清辭屏退青黛，獨自坐在燈下。玄璃蹲坐在桌上，黑眼睛嚴肅地看著她。
    她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左臉的腫塊。經過夜宸那一道靈氣試探，她此刻靜心感應，似乎更能清晰地捕捉到那蟄伏在深處的、屬於“幻顏蠱”的陰寒與頑固。
    “他看出來了，玄璃。”沈清辭低聲道，“這位三皇子，比我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
    玄璃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傳遞著安慰之意。
    “不過，他暫時似乎沒有惡意。”沈清辭回憶著夜宸最後的舉動和話語，“甚至……像是在提醒我。”
    但皇家之人，心思難測，她絕不能掉以輕心。
    當前最重要的，依舊是提升實力和解蠱。宮宴一行，雖未找到直接藥材，但也並非全無收獲。至少，她確認了這蠱毒並非無解，而且，似乎引起了某個可能知情者的注意。
    她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盒，裏麵是她這段時間利用外出機會，暗中收集和配製的一些藥材和毒物，雖然簡陋，但關鍵時刻或可自保。
    “柳氏和沈玉嬌經此一事，絕不會善罷甘休。”沈清辭眼神漸冷，“她們在明，我在暗，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看看她們還能使出什麽手段。”
    她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三日後，沈清辭再次易容出門，前往城西貧民區尋找一位據說見識過奇症異毒的老郎中打聽消息時，剛穿過一條僻靜的巷口，前後便被幾個眼神凶狠、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漢堵住了去路。
    為首一人臉上帶著獰笑，目光淫邪地在易容後顯得清秀可憐的沈清辭身上掃過：
    “小娘子，一個人這是要去哪兒啊？哥幾個陪你玩玩？”
    沈清辭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前後包圍的人，一共六個，身形健壯，步伐沉穩，顯然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而是練家子。
    她心中冷笑，柳氏的動作，倒是快得很。
    袖中的玄璃微微躁動，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沈清辭輕輕拍了拍袖袋，示意它稍安勿躁。她緩緩抬起頭，看著逐漸逼近的幾人，臉上非但沒有懼色，反而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
    “玩？好啊。”
    她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在空曠的巷子裏回蕩。
    “正好，我也手癢得很。”
    第37章 完）
    懸念：
    沈清辭如何應對這六名明顯是受人指派的練家子？她會暴露自己的身手嗎？暗中的玄璃會否出手？這場看似危機的遭遇，是否會成為她反向追查柳氏罪證的契機？而遠在皇宮的夜宸，是否也在關注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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