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郡主眉頭微蹙，方才侍女來報，她最為喜愛的一隻西域進貢的碧眼靈貓“雪團兒”不知何故，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倒在籠中奄奄一息，府中供養的獸醫看了也束手無策，隻說是可能誤食了什麽東西，毒性猛烈，怕是難救了。
    這雪團兒不僅品種珍稀，模樣可愛，更難得的是頗具靈性，能懂人言，深得安陽郡主歡心，如今眼見愛寵將死，她心中自是焦急難過，連帶著賞花宴的興致也淡了幾分。
    她這般神色變化，自然落在了在場諸多善於察言觀色的貴女眼中。
    沈玉嬌見狀，眼珠一轉，覺得這或許又是一個打壓沈清辭的好機會。她故作關切地柔聲問道：“郡主眉宇間似有憂色，可是遇到了什麽煩難之事？若有用得著玉嬌的地方，玉嬌定義不容辭。”
    安陽郡主歎了口氣，並未隱瞞：“是本郡主養的一隻靈貓，突發惡疾，眼看就不行了，心中著實難過。”
    眾人聞言，紛紛出言安慰。
    “郡主節哀，不過是一隻畜生罷了，莫要傷了心神。”
    “是啊郡主，回頭再尋一隻更伶俐的便是。”
    沈玉嬌卻心中一動，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安靜坐在一旁、正輕輕撫摸著玄璃的沈清辭，嘴角勾起一抹隱秘的惡毒弧度。她提高聲音，語氣帶著幾分誇張的“善意”：“姐姐，你方才不是說對醫道‘略知皮毛’嗎？連妹妹我都聽聞，姐姐近日在院中時常翻閱醫書，甚是刻苦。既然郡主心憂愛寵，姐姐何不前去一試？縱然……縱然救不回來，也是一份心意，總好過在此幹坐著，豈不顯得我靖國公府之人冷漠？”
    她這話看似在給沈清辭創造表現機會，實則包藏禍心。連府中獸醫都束手無策的急症，她一個“略知皮毛”、“臉生惡瘡”的廢物嫡女怎麽可能治好？讓她去治，無非是讓她在郡主麵前再出一次大醜，坐實她無能又愛出風頭的名聲，甚至可能因“醫治不力”而惹怒郡主！
    柳氏也適時開口，語氣帶著長輩的“無奈”與“期許”：“清辭，嬌兒說得也有理。你既有心向學，不妨去看看。成與不成，盡心便好，郡主仁厚，不會怪罪的。”三言兩語，便將沈清辭架在了火上。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辭身上，有幸災樂禍的，有純粹看熱鬧的，也有少數如安陽郡主般，帶著一絲審視與微弱期待的——畢竟，這位沈大小姐今日的表現，確實與傳聞大相徑庭。
    承
    麵對這明顯是陷阱的提議，沈清辭撫摸著玄璃的手並未停頓。玄璃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嘲諷，似乎對那對母女的伎倆鄙夷至極。
    沈清辭緩緩抬起頭，麵紗遮擋了她的表情，隻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她沒有看柳氏和沈玉嬌，而是直接望向主位上的安陽郡主，聲音平穩：“郡主，清辭確實略通醫理，但並非獸醫，於靈獸一道更是所知有限。若郡主不棄，清辭願盡力一試，但不敢保證結果。並且，清辭診治時，不喜旁人打擾。”
    她沒有大包大攬，也沒有怯懦推辭，態度不卑不亢，既點明了困難，又表達了願意嚐試的態度，還提前要到了獨立的診治空間。
    安陽郡主看著那雙冷靜得過分眸子，心中那絲微弱的期待又擴大了幾分。死馬當活馬醫吧！她點了點頭：“有勞沈小姐一試。需要什麽，盡管吩咐下人。”
    “隻需一間靜室，以及我的夥伴玄璃相助即可。”沈清辭起身，懷中抱著白狐，姿態從容。
    很快，侍女引著沈清辭來到一處僻靜的廂房，那隻名為“雪團兒”的碧眼靈貓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軟墊的籃子裏，已然氣息微弱，嘴角還殘留著白沫，身體不時輕微抽搐。
    侍女退下後，廂房內隻剩下沈清辭和玄璃。
    沈清辭迅速檢查靈貓的情況。瞳孔渙散，心跳微弱急促，口腔內有淡淡的苦杏仁味殘留，肌肉痙攣……這些症狀，結合這個世界的可能毒物，她心中很快有了幾個猜測。
    “玄璃，可能感應到它體內異常？”沈清辭低聲道。
    玄璃跳到籃子邊，鼻尖輕輕嗅了嗅靈貓的口鼻和爪子，又伸出爪子搭在靈貓的額頭上，閉目感應片刻。隨即，它睜開眼，衝著房間角落一盆開得正豔的紫色蘭花“吱”了一聲，又用爪子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沈清辭目光一凜，立刻走到那盆蘭花前。這蘭花花瓣妖豔，花蕊呈深紫色，散發著一股異香。她仔細辨認，結合腦中關於這個大陸奇花異草的有限知識，以及前世對毒物的了解，終於確定——這是“紫髓蘭”，其花粉和汁液對大多數動物有劇毒，尤其是貓科動物，沾染或誤食少量便可致命！
    看來這雪團兒是不慎接觸甚至舔舐了這紫髓蘭的花粉。
    毒性判斷明確，接下來便是解毒。沈清辭身上並未攜帶針對性的解毒丹，但她有銀針，有前世的急救知識，更有玄璃這個最大的底牌。
    她不再猶豫，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包。指尖撚起細長的銀針，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而銳利，仿佛回到了前世在手術台前的那一刻。她出手如電，數根銀針精準地刺入靈貓周身幾處要穴，暫時護住其心脈，延緩毒素擴散，並刺激其本身的生命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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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她對玄璃道：“助我逼出毒素，滋養它的生機。”
    玄璃會意，再次將爪子按在靈貓胸口，一股比之前治療李明軒時更加精純、更加柔和的暖白色靈氣，緩緩注入靈貓體內。這股靈氣仿佛帶著淨化的力量，所過之處，那紫髓蘭的毒性被絲絲縷縷地逼出，順著銀針紮出的微小孔洞，化作淡淡的黑氣滲出。而靈貓原本微弱的心跳，在這股生機的滋養下，漸漸變得有力起來。
    沈清辭緊盯著靈貓的反應，不時調整銀針的位置和玄璃輸入靈氣的強度。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實則對施術者的判斷力、控製力要求極高，若非沈清辭醫毒雙絕的底蘊與玄璃神奇靈氣的配合，絕難完成。
    約莫半柱香後，靈貓身體的抽搐完全停止，呼吸變得平穩悠長，雖然依舊虛弱，但性命顯然已無大礙，甚至緩緩睜開了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喵嗚”。
    轉
    廂房外，安陽郡主與眾位貴女都在焦急等待。沈玉嬌和柳氏心中篤定沈清辭必定失敗，已經開始盤算著待會兒如何“惋惜”和“圓場”，才能既凸顯沈玉嬌的善良，又將沈清辭踩得更狠。
    “這麽久還沒出來，怕是……”沈玉嬌故作擔憂地歎息一聲，“姐姐也是，何必逞強，若是……唉。”
    趙婉兒立刻附和：“就是，連專業獸醫都治不好，她一個閨閣小姐能有什麽辦法？平白讓郡主多添失望。”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沈清辭抱著玄璃，緩步走出。她神色依舊平靜，看不出喜怒。
    安陽郡主立刻上前一步，急切問道：“沈小姐，雪團兒它……”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沈玉嬌更是準備好了嘲諷的言辭。
    沈清辭微微側身，讓開門口。隻見方才那名侍女抱著貓籃跟了出來，籃中的碧眼靈貓雖然精神還有些萎靡，但已然睜開了眼睛，正小口舔著侍女喂到嘴邊的清水，哪還有半分方才瀕死的模樣？
    “幸不辱命。”沈清辭的聲音淡淡的，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雪團兒是誤食了那盆‘紫髓蘭’的花粉所致。此花豔麗，但其花粉汁液對貓犬之類有劇毒。毒性已暫時控製，接下來好生靜養幾日，喂些清水流食，便可無恙。那盆花，郡主還需妥善處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隻死裏逃生的靈貓，又看看那個戴著麵紗、身影單薄卻仿佛籠罩著一層神秘光環的少女。
    治……治好了？
    連郡主府獸醫都宣判死刑的靈貓，竟然被她治好了？
    她真的懂醫術？而且似乎……非常高明？！
    沈玉嬌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如同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卡在了喉嚨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柳氏也是瞳孔驟縮，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安陽郡主先是一愣，隨即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她親自上前查看愛貓，確認它真的活了過來，激動地拉住沈清辭的手：“沈小姐！多謝！真是太感謝你了！你救了雪團兒的命！”
    她看向沈清辭的目光徹底變了，從最初的好奇、審視，變成了真切的感激和重視。“沈小姐醫術超群，令人欽佩！本郡主欠你一個人情！”
    郡主這句“欠你一個人情”，分量極重！這意味著沈清辭不僅沒有出醜，反而贏得了安陽郡主的友誼和認可！
    周圍那些原本帶著輕視目光的貴女們，此刻眼神也變了，充滿了震驚、不可思議，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能得郡主如此看重，這沈清辭……恐怕真的不像傳聞中那麽簡單！
    合
    賞花宴的後半段，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安陽郡主對沈清辭的態度親切了許多，不僅讓她坐在自己近旁，還主動與她交談，話題也不再局限於花花草草，偶爾會涉及一些修煉或醫理方麵的淺顯問題。沈清辭言簡意賅，回答得體，雖不多言，卻每每能切中要害，更讓安陽郡主覺得她深藏不露。
    而沈玉嬌，則徹底淪為了背景板。她精心準備的詩詞、才藝，在沈清辭那手起死回生的“醫術”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眾人關注的目光早已從她身上移開，時不時飄向那個戴著麵紗的少女，竊竊私語的內容也變成了對沈清辭醫術的好奇與猜測。
    柳氏強撐著笑容，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沈清辭今日的表現，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和認知！這賤人，什麽時候有了這等本事？！難道測靈石的異象，真的預示著什麽？
    宴會結束時，安陽郡主親自將沈清辭送到門口，又賞賜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和布匹，態度殷切。
    回府的馬車上，氣氛壓抑得可怕。
    沈玉嬌再也維持不住假麵，一上車就狠狠撕扯著手帕，眼神怨毒地瞪著對麵閉目養神的沈清辭，尖聲道：“你早就計劃好的對不對？故意藏拙，就等著今日一鳴驚人！你好深的心機！”
    沈清辭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隻淡淡回了一句：“妹妹過獎了，不過是恰好看過幾本醫書，運氣好些罷了。比不得妹妹，在宴上詩詞歌賦，樣樣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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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更是戳中了沈玉嬌的痛處，讓她幾乎咬碎銀牙。
    柳氏陰沉著臉，警告地看了沈玉嬌一眼，示意她閉嘴。她看著沈清辭，心中那股不安與殺意越來越濃。這個繼女，已經成了她女兒前途上最大的絆腳石，必須盡快除掉！
    而沈清辭，感受著馬車顛簸，心中一片冷然。賞花宴隻是開始，她今日展露醫術，固然有風險，但也成功地在帝都權貴圈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接下來，柳氏母女的報複必然會更加猛烈，而“鬼手聖醫”的名聲，也可以借此機會，悄然傳播。
    風波已起，她唯有迎難而上。
    馬車駛回靖國公府，沈清辭抱著玄璃下車，無視身後那兩道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徑直走向自己那偏僻的小院。
    剛踏入院門，環兒便急匆匆迎了上來，臉色有些發白，低聲道：“小姐，您可算回來了！方才……方才三姨娘那邊派人送來口信，說、說文軒表少爺病情突然加重，昏迷不醒，口口聲聲念叨著您的名字……柳家那邊催得緊，想讓您……想讓您過去‘看看’。”
    沈清辭腳步一頓，眼中寒光乍現。
    柳文軒？
    病情加重？
    這恐怕不是巧合，而是柳氏見賞花宴一計不成，又迫不及待地祭出的另一招毒計！是想借此機會，強行坐實“衝喜”之名，還是另有圖謀？
    看來，有些人，是等不及要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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