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藥瘴村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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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的氣息很快變得均勻綿長,白日的操勞讓她迅速沉入了夢鄉。
於念生單手枕在腦後,毫無睡意。
窗外透進微弱的月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灰與皂角氣味,夾雜著從月兒身上傳來的、極細微的一縷甜香。
這就是凡人的生活。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過去的修行歲月中,他早已辟穀不食、不染塵煙,所居無不是靈山福地、洞天秘境。
何曾似如今這般清貧脆弱。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夜風的微涼,聽見遠處隱約的狗吠與蟲鳴。
這一切對他而言,既陌生,又透著一種奇異的真實。
他的元神悄然彌散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感知,如漣漪般向四周蕩開。
先是身旁月兒溫熱的體溫與平穩的心跳,再是這方小小院落,更遠些是隔壁鄰居沉重的鼾聲。千丈之外,元神之力便再難延續,損耗遠超預料——不知是這具肉身太過凡庸,還是元神仍未恢複,根本支撐不起更精細的搜尋。
一番探查,一無所獲。他的肉身並不在這村落附近。
看來,必須前往更遠之處,尤其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當初虛空裂縫在此開啟,他的肉身最有可能墜落在那些地方。隻是……
他側目看向身旁熟睡的月兒。若突然提出上山,她必定憂心忡忡。更何況這具身體實在太弱,萬一遭遇猛獸,根本無力抗衡。若是貿然元神出竅,風險更大。
正當他思忖之際,窗外忽然傳來幾聲輕佻口哨,伴隨壓低的猥瑣男聲:
“月娘子……睡下了沒?哥哥來陪陪你啊……”
接著是幾聲下流的低笑。
於念生驀地蹙緊眉頭。他感覺到身旁的月兒身體一僵,呼吸驟停——她早已驚醒,卻因恐懼不敢出聲。
一股怒意莫名升起,他雖非她真正的夫君,但占著其夫身軀,豈容宵小如此猖狂?
他伸手握住她的掌心,稍作安撫。月兒感受到夫君寬厚手掌的溫度,美眸微動,無聲地看向他。
於念生猛地坐起身,故意發出聲響,沉聲喝道,
“什麽人!”
窗外頓時響起一陣慌亂腳步,有人低聲咒罵,
“媽的!那小子沒死啊?不是說他醒不來了嗎?”
“晦氣!走走走!”
腳步聲匆匆遠去。
屋內重歸寂靜。於念生隱隱察覺這戶人家背後是非不少,沉默片刻,低聲開口,
“月兒,我昏迷這七日,是不是還出了別的事?”
月兒聲若蚊蠅,滿是委屈與後怕,
“夫君你不記得了嗎?……他們、他們以前就這般下作……你身子還好時,就常口出言語調戲我。自從你病倒,外麵都傳你熬不過去了,他們更是恨不得立馬霸占了我。公公婆婆年紀大了,攔也攔不住……你若是沒醒,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誰?”
“是村長家的兒子,叫李三倉……平日就仗著他爹在村裏橫行,沒人敢惹。”
“區區村長之子,就敢無法無天?縣衙也不管?”
“天高皇帝遠,我們這兒太偏了……再說他家壯丁多,真要動手,我們隻會吃虧。”
於念生默然片刻,終是沉聲道,
“從今往後,他若再敢擾你,定要告訴我,我絕不饒他。”
月兒似乎因他這句話獲得了莫大的安慰,悄悄向他挪近了些許。衣料窸窣摩擦,於念生清晰感受到她傳來的體溫與依賴感。
第二日清晨,
月兒早早起身,在狹小的灶間忙碌開來。
於念生靜望她來回走動,看她將粗糙的米糠摻入少許粟米,熬成一鍋稀薄的粥。
粥端上桌,幾乎清可見底。月兒將鍋中稍稠的部分盡數舀進他碗中,自己碗裏隻剩淡淡的米湯。
“夫君,你身子剛好,多吃些才好。”
她臉上帶著溫柔笑意,仿佛昨夜驚擾從未發生。
於念生看了看自己碗中,又望向她那碗清湯,沉默一瞬,便將自己碗裏的粥撥了大半給她。
“夫君!”月兒一怔,急著想攔。
“我吃不下這麽多。”他語氣平淡,卻不容拒絕。
月兒望著他,眼圈微微發紅,低下頭小口小口吃了起來,仿佛咽下的是珍饈美味。
飯後,於念生借口散步活絡筋骨,獨自出了院門。
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依山散落。見他現身,不少村民投來各異的目光——好奇、打量、漠然,甚至還有毫不掩飾的惡意。
幾個蹲在村口曬太陽的閑漢朝他指指點點,聲音不高不低,
“喲,王家這小子居然能下地走動了?還以為起不來了呢!”
“有什麽,瞧那風吹就倒的相,白白占著個俏媳婦……”
“嘿,還好他醒得早,不然那小娘子還不知道便宜了誰,若是醒遲了,媳婦都跟別人跑了……”
於念生冷冷一眼掃去。那目光如淬寒刃,自帶金丹的恐怖威壓,竟讓幾人同時一窒,下意識噤聲。待他走遠,才悻悻嘟囔,
“你們看到了嗎?剛才那眼神……真是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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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要殺人似的……”
“他有那個膽量嗎?裝腔作勢而已……”
於念生緩步村中,實則凝神感應方位。
於念生仔細捕捉元神與肉身之間那一絲微弱牽連,隱約覺察,牽引來自村後那座雲霧繚繞的深山。
山勢險峻,林幽壑深,絕非眼下這具凡胎能輕易踏足。
當務之急,一是盡快恢複些許實力,至少讓這具身體強健起來;二是需探聽此山虛實,早做謀劃。
返家時,月兒正在院中搓洗衣物,額間沁出細密汗珠。於念生走近,似是隨意問道,
“後麵那座山如此高峻,叫什麽名字?”
月兒抬首,拭了拭額角,
“叫玄淵山。聽說裏頭有大蟲和熊瞎子,凶得很哩……村裏最老練的獵戶,都不敢深入呢,丈夫怎麽問起這個?”
“隨口一問。”
於念生麵色如常,“躺久了,想四處走走。”
月兒不疑有他,反柔聲勸道,
“走動是該走動,隻是千萬別往山裏去,在山腳下轉轉便好。”
接下來的幾日,
於念生一邊以微末靈力暗中滋養這具身軀,使其不至於過分虛弱,一邊多方探聽關於玄淵山的消息。
他大多時候沉默不語,隻靜靜聽著月兒與偶爾來訪的鄰家婦人閑聊,從中拚湊有用的信息。
他得知玄淵山深處確有猛獸毒瘴,凡人踏入山頂更是九死一生,但也聽聞山中生有老參、靈芝等靈藥,偶有膽大的采藥人敢冒險進入外圍地帶。
這段時日,於念生也常下田幫忙。他心知此事急不得,須做足準備。
“夫君,該歇息用飯了!”
月兒瘦小的身影漸近,頭裹布巾,手挽飯盒。
“嗯。”
於念生拭去額間汗水,走到她身旁。
揭開盒蓋,是香噴噴的白米飯與幾縷蘿卜幹,二人並肩坐在樹下。
“你一直看我做什麽?”
於念生正扒著飯,忽而抬眼。
“夫君……我發覺得自從你醒了之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哦?那從前我是何等樣人?”
“你從前沉默老實,有些膽小……村裏人常欺負你。”
“如今呢?”
“如今……身上有一股沉穩的氣度,叫人……莫名覺得心安。”
“哈……”
於念生聞言,不禁低笑一聲。
“是真的!”
月兒以為他不信,微微嘟起嘴。
“那你當初,為何願嫁我這般平庸之人?”
“你真的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月兒忽地湊近,臉龐離他僅寸許距離,
“我們自幼便訂了娃娃親,家中長輩過世得早,我小的時候就寄住你家中,三個月前我剛到婚齡,就順理成章成親了。”
“這般倉促……你不後悔?”
話一出口,於念生便覺失言。
月兒指尖輕撚,沉默片刻。
“起初……我也有些後悔。”
她抬起素淨的臉,明澈雙眸認真望向他,忽而展顏一笑,朱唇輕啟,
“但現在我覺得很幸福。”
於念生望著她的笑顏,不由一怔。月兒說完就羞赧地低下了頭。
往後的日子,
於念生愈發清晰地感受到月兒待他的好。
夜裏她總細心為他掖好被角,看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滿含依賴與關切。她甚至偶爾會紅著臉,生澀地試圖親近他,雖總被他以身體未愈推卻,她卻從不抱怨,隻是越發細致地照料他。
這份毫無保留的凡俗情意,竟讓於念生沉寂的道心泛起微瀾。
不過隻可惜,他並不是王浩,王浩也不是他。
日後尋回肉身,也須妥善處置這線因果,不能一走了之,徒留這女子心碎。
然而村中那些對月兒覬覦的目光並未消減。
尤其是村長之子李三倉那潑皮,前些日子竟曾趁月兒獨在河邊洗衣時欲行不軌。好在於念生神識一直觀察四周,及時趕到。
於念生隻一道冰冷目光和一聲“滾”字,硬是懾退了對方。
隻是李三倉離去時那怨毒的一瞥讓於念生明白,此事絕不會就此了結。
於念生凝望玄淵山方向,目光漸沉。必須盡快進山了。
正當他考慮什麽時候進山,月兒卻哭著從外頭奔回來,
“夫君,不好了!張屠戶家的牛昨夜被野獸咬死了,說是從玄淵山下來的……村長正召集人手,要、要你也跟著進山驅趕野獸!”
於念生心中驀地一動——機會竟自己送上門了。
“我去求村長!你病才剛好,身子本就不好,此刻怎能進山!”
月兒急得落淚,轉身便要往外衝。
於念生卻一把拉住了她。
“不必了。”
他緩緩說道,“村中安危,人人有責。我去。”
正好借此機會,光明正大踏入玄淵山,搜尋一下肉身的下落。
月兒愕然望他,眼中盡是不解與更深重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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