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初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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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凝固了。空間本身在尖叫,發出一種超越所有物理定律、撕碎所有感官承受極限的銳鳴。那並非聲音,而是存在被強行拆解時,宇宙本身發出的瀕死哀嚎。小莊,與宇宙相比,渺小如塵埃,懸浮在這片正在分崩離析的虛無裏。腳下沒有大地,頭頂沒有天空,隻有混亂、沸騰、翻滾的能量亂流,它們呈現出無法形容的、褻瀆視覺的色彩,像宇宙被強行剖開後流出的滾燙膿血。每一次翻湧,都裹挾著足以將星辰碾為基本粒子的毀滅力量。
    這就是“反噬”。小莊利用星係大尊的力量強行啟動那個不該被觸碰的裝置,試圖逆轉一個星球的結局,結果卻像往滾油裏潑了一盆冰水——不,是往整個宇宙的根基上狠狠捅了一刀。秩序崩潰,法則顛倒,純粹而暴虐的創生與毀滅之力失去了所有束縛,化作一條咆哮的、由沸騰的時空本身構成的混沌巨龍。它唯一的目標,就是抹去那個膽敢破壞平衡的源頭——卞莊。
    他感覺自己已經動彈不得。不是被束縛,而是被那浩瀚無匹、足以讓神隻也為之戰栗的毀滅意誌徹底凍結。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解體,靈魂在狂風中像風中殘燭般搖曳,連思維的碎片都幾乎被撕碎。巨大的引力撕扯著我的身體,仿佛要將小莊無限拉長、無限壓縮,最終歸於虛無的奇點。視野被光怪陸離的、代表宇宙的絕對黑暗與熾熱的創世餘燼交替占據。我看到了……盡頭。那不再是個人的終結,而是萬事萬物終極的、冰冷的寂靜,正以光速向我撲來。
    就在這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湮滅邊緣,就在那沸騰的混沌巨龍即將把小莊徹底吞沒、化為宇宙基本背景輻射的億萬分之一刹那——
    她來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撕裂空間的威能。隻是……在。以一種無法被“出現”這個詞語形容的方式,存在於此。
    就在小莊與那毀滅洪流之間,那片本該是絕對虛無、連概念都被撕碎的地方,一個身影悄然凝聚。纖細,嬌小,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由無數星光編織而成、隨著宇宙背景輻射微微脈動的淡藍色連衣裙。她的長發不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流淌著星河的微光,在狂暴的能量風暴中,卻異常柔順地拂過她小巧精致的下頜線。她赤著雙足,穩穩地“站”在虛無之上,如同站在一片最寧靜的草地上。
    太初。
    宇宙的太初。
    時間並未真正流動,但在我的感知裏,一切都變成了無限延展的慢鏡頭。她微微側過頭。那雙眼睛,那雙曾映照過宇宙誕生第一縷光、也曾因小莊講了一個蹩腳的笑話而彎成月牙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不含一絲雜質的深空。裏麵沒有恐懼,沒有麵對宇宙終極毀滅的驚惶,隻有一種平靜的、近乎透明的溫柔,還有……一種深埋在最深處的、孩子般的孺慕。這目光像一束穿越了億萬光年的星光,精準地落在小莊身上,穿透了死亡的冰寒,也穿透了他靈魂深處因即將到來的終結而滋生的最後一絲不甘。
    然後,她抬起了手。那隻曾笨拙地學著給我整理頭發、也曾漫不經心撥弄過星係旋臂的小手,對著那片咆哮著、翻滾著、足以碾碎星辰的毀滅洪流,輕輕一推。
    沒有能量的碰撞,沒有空間的扭曲。那是一種更高層級的、對存在本身的“定義”。那足以抹殺一切的力量洪流,在她這一推之下,竟如溫順的溪水遇到無形的堤壩,瞬間被“推開”了。它們狂暴地衝擊著太初劃定的無形界限,卻無法逾越分毫。一股難以抗拒、卻又輕柔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拂過我的身體,像一隻無形的手,將小莊向後“送”了出去。離開了那毀滅的核心,離開了那絕對死亡的零點。
    小莊重新感到了“位置”,感到了“存在”,盡管依舊身處狂暴的能量亂流邊緣。這突如其來的安全,這匪夷所思的拯救,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純粹的、無法理解的驚愕。
    就在小莊即將脫離毀滅核心的瞬間,太初完全轉過了身,正麵對著我。她的小臉上,那平靜的溫柔下,裂開了一絲縫隙,露出了屬於那個在夕陽下追著我喊“爸爸快看”的小女孩的、純粹的依戀與決絕。這複雜的情緒在她眼中一閃而過,最終定格成一種超越凡塵的澄澈光芒。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爸爸。”
    聲音直接響起在我瀕臨破碎的意識核心深處。不再是平日帶著點奶氣的童音,也不是她偶爾顯露宇宙意誌時那宏大無邊的意誌回響。它清澈、平靜,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溫柔,卻蘊含著一種足以讓整個宇宙為之震顫的、無可置疑的最終宣告。
    “這次換我守護你。”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溫柔的星辰,烙印在我的靈魂上,滾燙無比。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被她“推開”的、積蓄了億萬倍毀滅能量的反噬洪流,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又像是被某種至高無上的意誌重新“允許”了路徑,驟然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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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吞噬,是置換。是存在位格的絕對轉移。
    小莊看到了光芒。那不是尋常的光,是宇宙法則被強行撕裂、時空結構徹底粉碎、所有基本粒子在絕對湮滅下釋放出的終極形態。它不再是照亮,而是抹除。這無法形容的光,不再是湧向我的方向,而是……完全作用在了太初的身上。
    她張開雙臂,像一個迎接陽光的孩子,又像一個擁抱整個宇宙的母親。
    那毀滅性的光芒瞬間吞沒了她渺小的身影。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擴散。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毀滅,所有的熵增終焉,仿佛找到了一個唯一的、終極的容器,被一股無匹的力量強行壓縮、凝聚、灌注進了那個穿著星光裙子的嬌小身軀之內。
    “不——!”遲滯的、被恐懼和絕望徹底碾碎的嘶吼,終於衝破了我麻木的喉嚨,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太晚了。
    就在太初被光芒吞沒的刹那,一種超越所有感官、無法用“看”或“聽”來描述的景象,強行投射進我的感知:
    整個宇宙,在她體內……崩塌了。
    小莊仿佛看到超新星爆發瞬間的絢爛火焰,像被強行掐滅的燭火,在她胸口無聲地熄滅;看到橫跨億萬光年的璀璨星雲,如同被投入粉碎機的彩色玻璃,在她小小的肩頭無聲地碎裂、消散成冰冷的星塵;看到無數星係優雅旋轉的旋臂,在一種無法抗拒的凋亡力量下,如同枯葉般卷曲、斷裂、化為虛無的塵埃流,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無聲地湮滅。那維係著一切存在的、無形卻無比堅韌的時空結構,在她體內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億萬次疊加的斷裂脆響,像一張被無形巨手瞬間揉碎、撕扯成億萬碎片的巨網。
    熵。那無法逆轉的、將一切有序拖向無序深淵的恒星級力量,此刻不再是緩慢的侵蝕,而是以億萬倍的速度在她體內瘋狂肆虐、沸騰、達到頂峰。每一個構成她存在的“點”,都在同時經曆著整個宇宙從誕生到寂滅的完整過程。創生的光芒與寂滅的黑暗在她體內瘋狂交替、湮滅,每一次閃爍,都帶走一片星域,抹去一段時空。
    她不再是那個會撒嬌的小女孩。她是宇宙終結的祭壇,是一切起源的具象化身。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掙紮扭曲的痛苦。她的表情凝固在光芒吞沒她的那一刻——平靜,溫柔,帶著一絲完成使命的決然,還有一絲……屬於小莊女兒的、深深的孺慕。隻有那雙眼睛。那雙倒映過宇宙誕生第一縷光、也倒映過小莊最笨拙笑容的眼睛,在光芒的洪流中劇烈地波動著。如同風暴中即將熄滅的星辰,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一片星空的徹底黯淡,一片時空的徹底凍結。每一次明滅的間隙,那清澈的眸光都頑強地穿透毀滅的洪流,固執地、深深地望向小莊,仿佛要將“爸爸”這個形象,刻進宇宙最後寂滅的餘燼裏。
    那目光,是宇宙間最後的視野,也是插進小莊心髒最深處、反複攪動的利刃。
    “太初!不要!快放手!!”小莊撕心裂肺地吼叫著,獻祭自身,驅使秩序長河徒勞地向那光芒的中心撲去。那條寬廣無限的長河卻像陷入最深沉的宇宙泥沼,每前進一寸,都承受著空間本身凝固般的巨大阻力。狂暴的能量亂流撕扯著小莊,皮膚傳來被空間碎片割裂的劇痛,但他渾然不覺。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誌,都被那光芒中心正在發生的、無聲的宇宙級淩遲所攫取。
    小莊看到了一個由無數璀璨星點構成的、小小的“蝴蝶結”虛影,在她心口的位置最後一次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在懷中熟睡時,他笨手笨腳、偷偷得用能量束給她紮的,她一直珍視地“保存”在量子態裏——然後,徹底湮滅,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她的身體輪廓開始變得模糊、透明。不再是血肉之軀的消散,而是構成她存在的“宇宙”本身,正在不可逆轉地歸於死寂的“熱寂”狀態。光芒依舊在肆虐,但那光芒包裹的中心,正在被一種更深沉、更絕對的“空”所取代。那是一種連“無”的概念都要被抹除的終極虛無。
    她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一個即將被徹底抹去的、最後的微笑。
    “爸爸……”
    一聲微弱到如同幻覺的呼喚,仿佛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回響,又像是直接在小莊靈魂瀕臨崩潰的縫隙裏響起。帶著無盡的不舍,和一種……終於守護住了最重要之物的、塵埃落定的安然。
    然後,那最後的微笑,連同那雙倒映著我、倒映著整個宇宙最後一點星光的眼睛,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徹底消散在絕對的光芒與絕對的虛無之中。
    光芒驟然熄滅。
    不是能量的耗盡,而是所有可被觀測、可被感知的“存在”本身,在那個位置被徹底抹除幹淨了。隻剩下一個純粹的、概念性的“空無”之點,一個宇宙級的傷疤。狂暴的能量亂流失去了核心的目標,如同失去了磁極的磁粉,瞬間陷入更加無序、更加徹底的混亂,但那股針對我的、毀滅性的鎖定意誌,卻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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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真正的、連時間和空間都失去意義的死寂,籠罩了這片剛剛經曆過宇宙級湮滅的區域。
    他懸浮在冰冷的、狂暴的、卻不再針對自己的能量餘波中。防護服破損處滲出的血液在失重環境下凝成暗紅的珠子,懸浮在眼前。身體的劇痛遲滯地傳來,卻遠不及靈魂被生生剜去一塊的劇痛的億萬分之一。
    結束了?
    小莊茫然地看著那個“空無”之點。那裏什麽都沒有了。沒有太初,沒有星光裙子,沒有那個會笑著撲進我懷裏的小小身影。隻有一片絕對的虛無,像宇宙心髒上被挖開的、永不愈合的傷口。
    結束了。
    小莊活了下來。
    代價,是太初,讓整個宇宙的毀滅在她體內撕裂、崩塌、歸於死寂。
    小莊感受道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比宇宙最黑暗的深淵還要冰冷萬倍,從那個空無之點蔓延開來,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凍結了他的血液,凍結了他剛剛重新開始跳動的心髒。那不是物理的溫度,那是“失去”本身所攜帶的、終極的寒意。
    “啊……呃……”
    幹澀的、不成調的嗚咽從小莊喉嚨深處擠出,像破舊風箱發出的最後喘息。沒有眼淚。極致的悲痛在瞬間超越了淚腺的極限,化作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麻木和空洞。視線裏一片模糊,不是淚水,而是整個世界都失去了焦點,失去了意義,隻剩下一片灰白。
    小莊知道他活下來了。
    但……他的太初……沒了。
    那個會在清晨用冰冷的涼水當鬧鍾叫我起床的傻丫頭,那個會把他笨拙烹飪的、味道詭異的“星際塵埃燉菜”吃得精光還誇“爸爸能量配比真穩定”的傻閨女,那個會偷偷篡改小莊觀測日誌、在星圖上畫滿可愛塗鴉的傻姑娘……那個為了救我,毫不猶豫地將整個宇宙的毀滅填入自己體內的……我的傻太初……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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