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寒潭夜赴生死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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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潑灑在棋韻鎮的山巒之間,連月光都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隻剩下山風穿過林葉的嗚咽聲,像是誰在暗處低低啜泣。
    破廟裏的油燈芯燃得劈啪作響,跳動的火光映著三人的臉,明明滅滅,每個人的神色都凝重得像是壓著千斤巨石。
    阿芷把那枚白玉棋子形狀的弈者之心攥得緊緊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我爺爺說過,守棋人的使命,就是守護凡間的棋局平衡,不讓魔氣逾越界限。以前我總覺得這話太沉重,現在才明白,有些責任,躲不掉的。”
    程七晚看著她,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悶得發慌。她抬手覆在阿芷的手背上,指尖觸到一片冰涼:“明天,我們三個一起去。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讓你一個人扛。”
    沈墨塵站在廟門口,手裏握著那枚玄淵神紋棋子,金色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流動。他回頭看向兩人,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劍:“白棋衛的目標是七晚身上的魔紋,還有阿芷的弈者血脈。明天潭底的棋局,就是他們布下的死局。我們要做的,就是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程七晚一愣。
    “是。”沈墨塵點頭,走到兩人麵前,蹲下身,指尖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潭底棋盤陣輪廓,“潭底的棋盤陣,是天界棋局的投影,也是魔氣節點的核心。白衣人要利用七晚的血契魔紋激活節點,那我們就先一步進入陣中,找到陣眼,再由阿芷激活弈者之心,切斷魔紋和節點的聯係。”
    他的指尖落在輪廓中央的位置:“這裏,就是陣眼。也是破解血契的關鍵。”
    程七晚看著地上的紋路,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魔紋。那道黑色的紋路此刻安靜了不少,卻依舊像一條蟄伏的毒蛇,隱隱發燙,仿佛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可那個白衣人那麽厲害,還有那麽多白棋衛,我們怎麽靠近陣眼?”程七晚問道。
    沈墨塵的目光沉了沉:“我會引開白衣人,你帶著阿芷潛入陣眼。記住,一旦靠近陣眼,七晚你身上的魔紋肯定會有強烈的反應,到時候,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慌。阿芷,你要在魔紋和節點徹底連通之前,激活弈者之心。”
    阿芷用力點頭,掌心的弈者之心傳來一陣溫潤的觸感,像是在回應她的決心。
    程七晚的心跳越來越快,她攥緊了拳頭:“那敖月呢?我們要怎麽救她?”
    “白衣人把敖月當成誘餌,肯定會把她綁在陣眼附近。”沈墨塵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切斷魔氣節點的激活儀式。救敖月,要伺機而動。”
    這話讓程七晚的心裏一痛,卻也明白沈墨塵說的是實話。如果魔氣節點真的被激活,別說敖月,整個凡間都會生靈塗炭。
    夜色漸深,山風越來越急,破廟的窗戶被吹得哐哐作響。
    三人再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各自整理著思緒。程七晚靠在牆上,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敖月咧嘴笑的樣子,那個大大咧咧的姑娘,總是喜歡叼著狗尾巴草,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怎麽能讓她出事?
    她猛地睜開眼,眼神裏滿是決絕。
    天快亮的時候,雲層終於散開了一點,一縷微弱的晨光穿透黑暗,落在廟門口的石階上。
    沈墨塵站起身:“該走了。”
    三人收拾好東西,阿芷把弈者之心貼身藏好,沈墨塵握緊了長劍,程七晚則把那本《弈神錄》揣進懷裏,指尖始終壓著手腕上的魔紋。
    山路依舊崎嶇,隻是此刻他們走得格外快,腳步聲在寂靜的山林裏顯得格外清晰。
    潭底的入口,就在山腳下的一處水潭旁。此刻的水潭,平靜得像是一麵鏡子,水麵上沒有一絲波瀾,卻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就是這裏了。”阿芷輕聲說,“上次我們就是從這裏下去的。”
    沈墨塵點了點頭,率先走到水潭邊,他掏出那枚神紋棋子,往水麵上一拋。金色的光芒瞬間籠罩了整個水潭,原本平靜的水麵,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麵黑漆漆的通道。
    “走吧。”沈墨塵回頭,朝著兩人伸出手。
    程七晚和阿芷對視一眼,各自握住了沈墨塵的手。
    三人縱身躍入縫隙,冰冷的潭水瞬間包裹住身體,程七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手腕上的魔紋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蠕動了一下,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通道裏一片漆黑,隻有神紋棋子散發的金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越往下走,周圍的空氣就越陰冷,一股濃鬱的魔氣撲麵而來,嗆得程七晚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小心,魔氣越來越重了。”沈墨塵的聲音壓低,“白棋衛應該已經在下麵布好了埋伏。”
    程七晚點頭,緊緊跟在沈墨塵身後,手心裏全是冷汗。
    終於,三人落到了潭底的地麵上。
    眼前的景象,讓程七晚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布滿棋盤紋路的石壁,此刻被一層濃鬱的黑氣籠罩著,那些黑白棋子的紋路,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在黑氣裏緩緩蠕動。棋盤陣的中央,搭著一個高台,高台上綁著一個人,正是敖月!
    她的嘴裏塞著布條,頭發淩亂,身上的衣服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臉上還有淡淡的淤青,顯然是受過折磨。可她的眼神依舊倔強,看到程七晚三人時,眼睛猛地一亮,拚命地掙紮著,發出嗚嗚的聲音。
    高台的周圍,站滿了白棋衛,他們穿著統一的白色衣袍,臉上蒙著白綢,手裏的短刃泛著寒光,脖頸處的白色棋子印記,在黑氣的籠罩下,泛著詭異的黑光。
    而高台的正前方,站著一個白衣人影。
    他背對著三人,身形挺拔,一頭白發垂落在身後,腰間掛著一枚白色的棋子,和白棋衛的印記一模一樣,卻更加精致,透著一股威壓。
    不用問,這就是那個白衣人。
    程七晚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卻被沈墨塵一把拉住。
    “別衝動。”沈墨塵的聲音壓得極低,“等我的信號。”
    就在這時,那個白衣人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臉上,同樣蒙著一層白綢,隻露出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冰冷、陰鷙,像是淬了毒的寒冰,看向三人的瞬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玄淵傳人,弈者後裔,還有……帶著魔紋的小丫頭。”白衣人的聲音沙啞,像是磨砂紙在摩擦,“你們倒是比我預想的,來得早了一點。”
    沈墨塵往前走了一步,玄色的衣袍在黑氣裏翻飛,手裏的長劍直指白衣人:“放了敖月,我和你一戰。”
    白衣人發出一聲冷笑,笑聲裏帶著濃濃的不屑:“玄淵上神當年倒是威風,沒想到他的傳人,竟是如此天真。放了她?她可是我精心準備的祭品,怎麽能放?”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團黑氣,輕輕一彈,那團黑氣就朝著敖月的方向飛去。
    敖月的身體猛地一顫,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你敢!”程七晚怒喝一聲,手腕上的魔紋因為情緒激動,再次劇烈地蠕動起來,一股黑氣從魔紋裏溢出,和周圍的魔氣瞬間呼應起來。
    白衣人的目光落在程七晚的手腕上,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很好,魔紋的感應越來越強烈了。看來,今天的獻祭,一定會很順利。”
    他緩緩抬手,高台上的黑氣瞬間翻湧起來,那些黑白棋子的紋路,開始發出詭異的光芒。
    “時辰快到了。”白衣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狂熱,“程七晚,你乖乖地走過來,讓我用你的血,激活魔氣節點。我可以考慮,給你的朋友們,留一個全屍。”
    程七晚的臉色一白,卻挺直了脊背:“做夢!”
    沈墨塵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朝著程七晚和阿芷遞了個眼色。
    程七晚會意,悄悄朝著阿芷使了個顏色。
    兩人的腳步,開始緩緩朝著棋盤陣的陣眼移動。
    白衣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沈墨塵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
    “既然你們不肯乖乖就範,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白衣人的聲音一沉,“白棋衛,殺!”
    話音落下,周圍的白棋衛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揮舞著短刃,朝著三人衝了過來。
    沈墨塵的眼神一凜,長劍出鞘,劍光如流星般劃過黑暗,和衝在最前麵的白棋衛撞在一起。
    “鐺!”
    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沈墨塵的身形如同鬼魅,在白棋衛的包圍圈裏穿梭,劍光所到之處,慘叫聲此起彼伏。
    程七晚和阿芷趁機加快了腳步,朝著陣眼的方向跑去。
    越靠近陣眼,程七晚手腕上的魔紋就越燙,像是要燒穿她的皮膚一般。周圍的魔氣,也變得越來越濃鬱,嗆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是這裏了!”阿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指著前方的一塊黑色的石頭,“這就是陣眼!”
    程七晚抬頭,果然看到那塊石頭上,刻著一個複雜的棋局紋路,和《弈神錄》上記載的一模一樣。
    而不遠處的高台上,敖月正拚命地掙紮著,眼神裏滿是焦急。
    “阿芷,動手!”程七晚大喊一聲。
    阿芷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那枚弈者之心,緊緊攥在掌心。她閉上眼睛,嘴裏默念著什麽,一股純淨的白光,從她的掌心緩緩散發出來。
    就在這時,白衣人的聲音猛地響起:“不好!阻止她們!”
    他猛地掙脫沈墨塵的糾纏,朝著兩人的方向撲了過來,速度快得像是一道白色的閃電。
    沈墨塵臉色大變,想要追上去,卻被剩下的白棋衛死死纏住。
    “七晚,小心!”沈墨塵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急。
    程七晚回頭,看到白衣人那張冰冷的臉,近在咫尺。她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抬手,擋在阿芷的身前。
    白衣人的指尖,凝聚著濃鬱的黑氣,朝著程七晚的胸口狠狠拍來。
    “噗!”
    程七晚的身體像是被巨石擊中,猛地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手腕上的魔紋,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黑色的紋路像是瘋了一般,從手腕蔓延到胳膊,再到胸口,最後布滿了她的整張臉。一股濃鬱的黑氣,從她的身體裏噴湧而出,和陣眼的魔氣,瞬間連成一片。
    高台上的黑氣,猛地暴漲起來。
    白衣人看著這一幕,發出一聲得意的狂笑:“成功了!魔氣節點,終於要激活了!”
    阿芷的臉色慘白,看著倒在地上的程七晚,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她咬著牙,猛地將弈者之心按在陣眼的石頭上。
    “以我弈者之心,守凡間棋局!破!”
    一聲大喝,弈者之心爆發出耀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潭底。
    白光所到之處,黑氣如同冰雪般消融。
    程七晚的身體,在白光的籠罩下,劇烈地顫抖著。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裏,有兩股力量在瘋狂地撕扯著,一股是魔紋的黑氣,一股是弈者之心的白光。
    疼痛,像是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沈墨塵的聲音,焦急而絕望:“七晚!”
    她還聽到了敖月的哭聲,還有阿芷的呐喊。
    她想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
    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徹底吞噬了她的意識。
    在她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仿佛看到,天界的棋盤上,一枚黑色的棋子,突然落下,和白色的棋子,撞在了一起。
    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