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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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剛安靜下來沒多久,門口就響起了腳步聲,沉穩有力。
    是大哥回來了。他撩袍跨進門,一身風塵仆仆,像是剛從外麵趕回,目光習慣性地先落在我身上,仔細掃過,確認我無恙。
    “大哥。”我放下湯匙,站起身。
    他點點頭,走到桌邊,視線掃過桌上狼藉的碗盅和那個小巧的提神香囊,沒說什麽,隻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還是溫熱的,放在我麵前。
    “路過西市,看見有新炒的栗子。”他聲音低沉,言簡意賅。
    我打開油紙包,一股混合著焦糖和堅果的濃鬱香氣撲鼻而來,栗子殼油亮亮的,還冒著熱氣。
    “謝謝大哥。”我心裏暖乎乎的,拿起一顆,燙得在手裏倒來倒去。
    大哥看著我的動作,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彎了一下,伸手拿過那顆栗子,粗糲的手指稍一用力,栗子殼便應聲裂開,露出裏麵金黃飽滿的果肉。他將果肉遞還給我。
    “小心燙。”他低聲道。
    我接過栗子肉,放進嘴裏,又甜又糯,帶著剛炒出來的鍋氣。“好吃。”我眯起眼笑。
    大哥“嗯”了一聲,在一旁坐下,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並不打擾我吃栗子,隻是沉默地陪著。
    屋裏隻剩下我剝栗子殼的細微聲響和他偶爾喝茶的聲音。
    這種沉默並不讓人尷尬,反而有種踏實的安全感。
    一包栗子剛吃了小半,四哥的聲音就像踩著風火輪似的由遠及近:“怡兒!怡兒!圖樣拿來啦!你快挑挑……咦?大哥你回來啦?”
    四哥蹦進門,看見大哥,聲音立刻收斂了幾分,但興奮勁兒還沒下去,揚著手裏的幾張花樣子就湊到我身邊。
    “怡兒 ,快看快看!蝶戀花、喜上梅梢、纏枝牡丹……我覺得還是蝶戀花配那匹淺碧色最好,靈動!”他把圖紙一張張鋪在桌上,幾乎蓋住了那包栗子。
    大哥抬起眼,看了四哥一眼,沒說話,繼續喝他的茶。
    我看著那些繁複精美的花樣,一時有些眼花。“都挺好看的……”我小聲說,有點選擇困難。
    “那就蝶戀花!”四哥一拍板,又想起什麽,“對了,耳墜子的圖樣我也拿了幾份,一會兒……”他說著,目光瞟向大哥,似乎有點忌憚,聲音低了下去,“……一會兒再說。”
    大哥放下茶杯,聲音不高:“有什麽當我麵說不得?。”
    四哥立刻噤聲,縮了縮脖子,小聲對我嘀咕:“那……怡兒你先看著,我……我去看看二哥回來沒……”說完,竟難得乖巧地溜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也就大哥能這麽輕易鎮住四哥。
    屋裏又安靜下來。大哥拿起一顆栗子,默默剝開,將果肉放在我麵前的空碟子裏。一顆,又一顆。
    “大哥,夠了,我吃不了許多。”我看著那小堆金黃的果肉,心裏又暖又漲。
    大哥手上動作沒停:“留著慢慢吃。”
    我們又坐了一會兒,直到二哥溫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哥回來了?正好,我給怡兒診個脈。”
    二哥提著藥箱進來,先對大哥點了點頭,然後便坐到我對麵,示意我伸出手。
    他的手指輕輕搭上我的腕間,神情專注。
    大哥在一旁看著,沉默不語。
    片刻後,二哥鬆開手,眉頭舒展:“脈象平穩多了,隻是還有些細微浮動,仍需靜養,切忌勞神。”他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些首飾圖樣。
    我乖乖點頭:“知道了,二哥。”
    二哥收起藥箱,又對大哥道:“軍營事務可還順利?”
    “嗯。”大哥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二哥似乎早已習慣大哥的寡言,笑了笑,又道:“我新配了些藥浴用的草藥,晚些讓春杏給怡兒準備上,泡一泡能解乏助眠。”
    大哥點點頭:“有勞。”
    “分內之事。”二哥溫聲道,又囑咐了我幾句飲食上的注意事項,便提著藥箱離開了,說是醫館還有病患。
    二哥剛走,三哥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口。
    他似是剛忙完回來,手裏拿著幾卷公文,目光在屋內一掃,掠過大哥,落在我和那碟栗子肉以及散落的首飾圖樣上。
    “大哥。”他頷首致意。
    大哥抬眼看他:“嗯。”
    三哥走到書案邊,將公文放下,語氣平淡無波:“上月漕運的賬目核驗完畢,並無疏漏。幾家佃戶的秋糧也陸續入庫了。”
    他這話像是例行公事地匯報,卻又分明是說給我聽的,讓我安心。
    “辛苦三哥了。”我輕聲道。
    他轉過身,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一瞬,又看向那碟栗子肉:“零嘴雖好,不可多用,易積食。”
    我還沒說話,大哥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心中有數。”
    三哥不再多言,隻道:“晚膳時分再來。”便拿著另一卷公文轉身出去了,背影依舊挺拔清冷。
    我看著這兄弟三人你來我往,雖話語不多,卻自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流淌其間。而我,仿佛是被他們無聲圈在中心嗬護著的那一個。
    傍晚時分,晚膳擺在了我屋裏。兄弟幾個難得聚得這麽齊。
    四哥忙著給我布菜:“怡兒嚐嚐這個,柳兒拿手的紅燒肉!還有這個清蒸魚,鮮得很!”
    五弟挨著我坐,嘰嘰喳喳說著學堂裏的趣事,偶爾被四哥敲一下腦袋讓他食不言,又委委屈屈地扒拉飯。
    二哥不時溫聲提醒我細嚼慢咽,別被四哥喂得太急。
    三哥吃得安靜,偶爾抬眼掃視一圈,目光在我和幾個弟弟之間流轉,雖不說話,卻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氣場。
    大哥坐在主位,沉默地用著飯,但總會在我碗裏菜快吃完時,默不作聲地將他麵前那盤我沒夠到的青菜往我這邊推近些。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又暖意融融。
    飯後,四哥還想賴著不走,被三哥一個眼神瞥過,又看看不動如山的大哥,隻好摸摸鼻子,拉著還想聽故事的五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二哥仔細叮囑了春杏藥浴的事宜,也回房去看醫書了。
    三哥最後起身,檢查了一下窗戶是否關嚴,又看了眼角落裏燃著的安神香,這才對我道:“早些歇息,明日再看不遲。”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床頭那本五弟落下的詩冊。
    我點點頭:“知道了,三哥。”
    他終於也離開。
    屋裏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我和大哥。他並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隻是坐在那裏,慢慢地喝著一杯茶。
    我捧著大哥給的那包還沒吃完的栗子,小口小口地啃著,心裏被一種飽飽的、踏實的幸福感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