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大哥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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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沾了些糖漬,有點黏。
    大哥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手上,忽然站起身。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走到臉盆架旁,拿起搭著的幹淨布巾,在溫水裏浸了浸,又擰得半幹,然後走回來。
    他沒說話,隻是伸出手,用那溫熱的布巾,仔仔細細、一根一根地擦著我的手指。
    他的動作很輕,很穩,粗糲的指腹偶爾劃過我的皮膚,帶來一陣微癢的戰栗。
    我乖乖伸著手,任由他擦拭,臉上有點熱,心裏卻像被羽毛拂過,軟得一塌糊塗。
    “大哥……”我小聲喚他。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手上動作沒停,直到把我每根手指都擦得幹幹淨淨,連指甲縫都沒放過。
    擦完了,他也沒鬆開,就那麽握著我的手腕,拇指無意識地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兩下。他的手心很暖,甚至有些燙人。
    我們都沒再說話。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隻有屋裏昏黃的燭火跳躍著,將我們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他鬆開手,重新坐下,又給我倒了杯熱茶:“潤潤喉。”
    我接過茶杯,捧在手心裏,暖意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累了就歇著。”他看著我說,語氣是一貫的簡潔,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切。
    我搖搖頭:“還不困。”其實身子是有些乏的,但心裏貪戀這份難得的、隻屬於我和大哥的寧靜時光。
    他也沒再催我,隻是陪著我靜靜地坐著。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口,似乎是猶豫著該不該進來。
    大哥眉頭微蹙,沉聲道:“誰?”
    門外安靜了一瞬,然後響起五弟昭行小心翼翼的聲音:“大哥……是我,昭行。我……我落了本書在姐姐這兒……”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怯意。
    大哥看了我一眼,我連忙點頭:“是有一本,在床頭放著呢。”
    大哥這才揚聲道:“進來拿。”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五弟探進半個腦袋,先飛快地瞄了大哥一眼,見大哥臉上沒什麽怒色,才躡手躡腳地溜進來,直奔床頭,抓起那本詩冊就想跑。
    “站住。”大哥的聲音不高,卻成功定住了五弟的腳步。
    五弟僵在原地, 轉過身,哭喪著臉:“大哥……我、我拿了書就走,絕對不吵你和姐姐……”
    大哥卻沒理會他的保證,隻是問道:“明日學堂考校,準備得如何了?”
    五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大哥會問這個,結結巴巴地回答:“還、還行……先生劃的重點都溫、溫習過了……”
    “嗯。”大哥點點頭,“回去早些睡,養足精神。”
    五弟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這就回去睡!大哥姐姐晚安!”說完,抱著書一溜煙就沒影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看著他那倉皇逃竄的背影,忍不住輕笑出聲。
    大哥臉上似乎也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經五弟這麽一打岔,屋裏那點靜謐旖旎的氣氛散了些,卻添了幾分家常的溫暖。
    我又坐了會兒,到底還是沒抵過陣陣襲來的困意,忍不住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大哥立刻注意到了:“去睡吧。”
    這次我沒再堅持,乖乖站起身:“那大哥也早些休息。”
    “嗯。”他應著,也站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像是要看著我躺下。
    我走到床邊,脫了外衣鞋襪,鑽進被子裏。
    被窩裏還殘留著午後天晴時曬過的陽光味道,鬆鬆軟軟的。
    大哥走過來,站在床邊,替我掖了掖被角,動作有些生硬,卻異常仔細。他的手指偶爾碰到我的下巴或脖頸,帶著灼人的溫度。
    “閉眼。”他命令道,聲音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低沉。
    我順從地閉上眼睛。
    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停留在我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極輕的腳步聲走向門口。
    吹熄了燭火,關上了門。
    屋裏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靜。
    我在黑暗中睜開眼,聽著他沉穩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裏那片被栗子、被緊握的手腕、被掖好的被角填滿的地方,暖得發脹。
    窗外鳥鳴啁啾,將我從沉睡中喚醒。
    陽光透過窗紗,在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我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身上還殘留著昨夜好眠的鬆快。
    剛坐起身,門就被輕輕推開了。
    春杏端著水盆進來,臉上帶著笑:“夫人醒了?四老爺一大早就來了好幾趟,見您還睡著,沒讓吵您。這會兒正在院裏逗那畫眉鳥呢,說是等您醒了,有好東西給您瞧。”
    我忍不住彎起嘴角。
    四哥總是這樣,像個藏不住寶貝的孩子。
    梳洗完畢,我剛推開房門,四哥就像隻聞到花香蝴蝶似的撲了過來,手裏捧著個精致的小木匣。
    “怡兒!快看快看!”他眼睛亮得驚人,獻寶似的打開匣子。
    裏麵鋪著柔軟的紅色絲絨,上麵靜靜躺著一對珍珠耳墜。
    珍珠不大,卻圓潤瑩白,透著溫潤的光澤,底下還綴著細小的銀葉,精巧可愛。
    “昨兒那東珠鑲好了!我盯著老師傅做的,一刻沒敢錯眼!”四哥拿起一隻,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耳垂邊比劃,“瞧瞧,多襯你!跟那匹淺碧色的料子絕對是絕配!”
    珍珠冰涼的觸感碰到耳垂,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涼吧?”四哥立刻察覺,嘿嘿一笑,把耳墜收回掌心捂著,“我給你焐焐!”
    看著他孩子氣的動作,我心裏又暖又軟:“謝謝四哥,很漂亮。”
    “跟我還客氣啥!”四哥得意洋洋,又壓低聲音,“可別讓老三知道,他又該說我亂花錢,帶你玩物喪誌了……”
    他話音未落,一個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知道我會說,還做?”
    四哥嚇得一哆嗦,手裏的木匣差點掉地上。三哥不知何時站在廊下,一身家常青袍,目光淡淡掃過四哥手裏的珍珠耳墜,又落在我臉上。
    四哥梗著脖子:“我……我給我自己媳婦兒買點東西怎麽了?又沒花你的錢!”
    三哥沒接話,隻是走上前,從四哥手裏拿過那隻耳墜,對著光仔細看了看:“成色尚可,做工也還細致。”
    他竟難得沒挑刺,反而將耳墜遞還給我,“既買了,便收著吧。隻是平日在家,不必戴這些瑣碎東西,免得勾扯了。”
    四哥愣在原地,一臉“太陽打西邊出來”的表情。
    我接過耳墜,指尖碰到三哥微涼的指尖,心裏微微一跳:“謝謝三哥。”
    三哥“嗯”了一聲,目光轉向四哥:“你繡莊今日無事?”
    四哥眨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沒……沒什麽大事啊……”
    “既無事,”三哥語氣平淡,“去書房把我昨日圈出的那幾本賬目重新核驗一遍。日落前我要結果。”
    四哥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老三!你公報私仇!”
    三哥眼皮都沒抬:“去。”
    四哥哀嚎一聲,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又不敢違抗,隻好一步三回頭地、磨磨蹭蹭地往書房挪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想笑。
    三哥這才又看向我,語氣緩和了些:“早膳用過了?”
    “還沒。”
    “嗯,”他點點頭,“稍後讓廚房送些清淡的來。吃完若精神尚可,可來書房一趟,上月漕運的細則賬目,有幾處你可看看。”
    “好。”我應下。知道他這是變著法兒讓我學著管事,心裏並無不耐。
    三哥說完,便轉身往書房去了,大概是去監督四哥核賬。
    我剛鬆了口氣,準備回屋,二哥溫和帶笑的聲音就從月亮門那邊傳了過來:“這是怎麽了?老四那臉皺得跟苦瓜似的,又被書昀派了差事?”
    二哥提著藥箱走來,顯然剛從外麵回來,額角還帶著細微的汗意。他看看四哥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我,了然一笑:“準是又顯擺什麽好東西,撞書昀槍口上了。”
    我抿嘴笑了笑,沒說話。
    二哥走到我麵前,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額溫:“今日氣色不錯。昨夜睡得可安穩?”
    “嗯,睡得很好。”
    “那就好。”二哥放下心,目光落在我還捏在手裏的珍珠耳墜上,“老四送的?”
    “嗯。”
    二哥拿起一隻,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讚道:“倒是好眼光。這珍珠品相極佳,性溫潤,戴著於女子有益。”他說著,衝我眨眨眼,“比某些人隻知道送冷冰冰的玉石強。”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三哥,忍不住笑出聲。
    “來,伸手。”二哥放下耳墜,又替我診了回脈。他的手指溫暖幹燥,搭在腕間令人安心。
    “脈象平穩有力,看來這些時日的調理見效了。”二哥滿意地點點頭,“隻是藥補不如食補,今日的藥膳須得按時用。”
    “知道了,二哥。”
    我們正說著,五弟昭行像個小炮仗似的從走廊那頭衝了過來,手裏揮舞著一張紙:“姐姐!姐姐!先生誇我文章寫得好!讓我謄抄了貼堂呢!”
    他跑到近前,才看見二哥也在,連忙刹住腳步,規規矩矩地行禮:“二哥。”
    二哥笑著摸摸他的頭:“我們昭行有出息了。”
    五弟嘿嘿傻笑,又把文章獻寶似的遞到我麵前:“姐姐你看!”
    我接過文章,仔細看著。字跡比以往工整了不少,文章也確實言之有物。“寫得真好。”我真心實意地誇道。
    五弟高興得臉都紅了,又湊過來好奇地看著桌上的耳墜:“四哥送姐姐的?真好看!”他拿起一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等我以後賺了錢,也給姐姐買更好的!”
    二哥聞言笑了起來:“好誌氣!那你可要用功讀書才行。”
    “嗯!”五弟用力點頭,隨即又苦了臉,“可是二哥,文章好難寫啊……先生總說我用詞不夠精當……”
    “那有何難?”二哥溫和道,“回頭你去我書房,挑幾本詩集雜文看看,自有進益。若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或是問你姐姐都可。”
    “真的?謝謝二哥!”五弟眼睛一亮,頓時又開心起來。
    這時,一個小廝快步走來,對著二哥行禮:“二爺,醫館來了位急症病人,掌櫃的請您快些過去。”
    二哥神色一肅,立刻站起身:“我這就去。”他匆匆對我道,“怡兒,記得用藥膳。”又對五弟叮囑,“好好溫書,莫要貪玩。”說完便提著藥箱快步離開了。
    五弟看著二哥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又對我道:“姐姐,那我去二哥書房找書看了!”
    “去吧,仔細別弄亂了二哥的東西。”
    “知道啦!”五弟應著,也蹦蹦跳跳地跑了。
    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下我和桌上那對珍珠耳墜。陽光暖暖地照著,珍珠泛著柔和的光。
    我拿起耳墜,對著陽光看了看,心裏像被這晨光照著一樣,暖洋洋,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