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1章 遭了罪的是她,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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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棠回來後,先去了秦氏的院子。
    她剛進去,就見秋月送了大夫從裏麵出來。
    秋月吩咐了院子裏的小丫鬟外出送大夫,這才看向沈明棠,“二姑娘回來了,這會兒太晚了些,姑娘回去歇著吧。”
    “大姐姐怎麽樣了?”沈明棠問道。
    秋月歎了口氣,“大夫說臉上的傷倒是沒什麽,隻是冬日湖水冰涼,怕傷了女子根本。”
    女子根本,就是指嫁人之後生兒育女的能力。
    這女子體質本就嬌弱,恰逢沈明月又來著葵水,不知道在湖裏凍了多久,身上的寒氣用銀針逼了幾次都逼不出來。
    “大夫說,她夜裏會起燒,就怕燒的厲害了。”秋月又道。
    沈明棠沉默半晌。
    秋月領著她進去。
    屋裏炭火燒的足足的,一開門便覺得熱氣撲麵,盡管如此,床上蓋了三層厚被褥的沈明月還不停地喊著冷。
    秦氏正忙著給她倒換新的湯婆子。
    這時,門口有丫鬟敲門,匆匆道,“夫人,老爺和公子過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腳步聲急促地響了起來,緊接著屋門被推開。
    沈遠山帶著沈明舟大步跨了進來。
    沈明舟進屋後,便忍不住越過旁邊的父親,快步走到了床邊。
    瞧著床上滿臉腫脹通紅的妹妹,沈明舟又氣又恨。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國子監今日下午放的假,他被同學喊出去吃飯,直到現在才回來。
    剛進門,就聽門房的人說家中大姑娘出事了。
    他來不及換衣服就匆匆跑來了。
    半路遇見了同樣往這邊趕的沈遠山。
    秦氏經此一事,幾乎覺得自己耗幹了精神,她看了身後的沈明棠一眼,輕聲道,“明棠,你講給他們聽吧。”
    女兒落得如此境地,她這個親娘心疼的厲害。
    可她清楚。
    這都是女兒自己作出來的孽。
    沈明棠輕聲將今晚在宮裏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沈遠山聽得臉色漆黑,看向秦氏,“明知道她如此犯蠢,你為什麽還要將她帶進宮裏去?”
    這個女兒當著玉昌侯世子夫人胡說八道的事情,他竟是剛剛知道。
    刑部的同僚們最近看他的目光很不對勁,有人誇他教女有方,他以為誇得是沈明棠,還覺得自豪!
    若不是今晚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遠山的心頭蹭的升起了一股怒火,想訓斥秦氏到底如何管教的女兒,就聽秦氏冷冷道,“這倒是要感激你最疼愛的周氏了,教唆她給肅郡王寫信哭訴,才私下裏要來了進宮的帖子。”
    沈遠山到嘴的責罵戛然而止,轉而化為不信,“什麽?”
    “爹,娘本來就沒打算將大姐姐帶著入宮,是大姐姐自己給肅郡王府私下裏送了信,得了進宮的機會,我們在宮裏見到她時,也很驚訝。”沈明棠輕聲道。
    她自然知道沈明月得了帖子的事情,甚至秦氏也清楚。
    可這事不能說。
    沈遠山這人最擅長將責任推到旁人身上,剛剛他質問秦氏,就是如此。
    良久,沈遠山才開了口,“你們先出去。”
    “爹!”沈明舟察覺到他可能會對秦氏發火,下意識地想幫著秦氏解釋。
    沈明棠拉了他一把。
    她朝著沈遠山安靜地行了一禮,拽著沈明舟的胳膊往外走。
    沈明舟不想離開。
    可沈明棠的力氣極大,他掙紮了好幾下,都沒有掙脫開。
    兩人站在了門口,秋月也跟了出來,滿臉擔憂地幫著關上了門。
    很快,屋裏就傳來了瓷器碎掉的聲音。
    沈明舟一聽這聲音立刻就急了,抬腳就要衝進去。
    沈明棠依舊拉著他,聲音又淡又輕,“若大哥這會兒闖進去了,娘就會落了下風。”
    “什麽意思?”沈明舟愣了下。
    不知為何,他回回聽沈明棠講話,都覺得她不疾不徐,分外溫和。
    尤其讓人冷靜。
    “娘是二品誥命,爹爹不敢動手。”沈明棠的聲音依舊輕,“爹爹在嚇唬娘,娘不會怕的,可大哥進去的話,娘會為了大哥妥協。”
    她知道,對於秦氏的誥命,沈遠山見到了其中的好處,可他身為一個男人,心裏卻有不舒服。
    就像他們認為,女人在家中,就天生該比夫君矮一頭。
    沈遠山是個混跡官場的男人,這種人最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自有一處暗秤。
    今日沈明月出事,他絕不會心疼。
    但他會將此事化作對自己最大的利益,來將秦氏狠狠地壓上一頭,若秦氏畏懼了,愧疚了,他拿捏的目的便達到了。
    沈明棠覺得,秦氏不會怕他。
    可就像她說的,若大哥進去了,大哥到底是兒子,那大哥就會成為父親拿捏娘的軟肋。
    聽沈明棠說話,沈明舟如同當頭一棒。
    他愣愣呆呆地看了眼前的沈明棠好一會兒,直到屋裏第二個瓷器的清脆碎聲傳到了外麵。
    秋月自然也緊張,可她堅持站在沈明棠身邊,不曾上前。
    “好。”沈明舟幾乎是從嗓子裏硬擠了一個字出來。
    很快,屋裏秦氏說了話,隻是隔著一道門,並不能聽清她說的什麽。
    緊接著是沈遠山怒斥秦氏不能管教兒女如何如何……
    伴隨著劈裏啪啦地敲砸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門被人從裏麵猛地打開,露出了沈遠山泛了黑的臉。
    沈遠山冷冷地看了站在門口的幾個一眼,直接大步離開。
    沈明舟直接衝了進去,“娘。”
    秦氏這會兒麵上的冷意還未曾散去,她身上衣裳發髻皆完好無損,不曾流淚,也不曾跟沈遠山動手。
    甚至,她剛剛僅說了幾句而已,就將沈遠山氣的快要瘋了。
    見如此,沈明舟鬆了口氣。
    他自小數次見過爹和娘之間的爭執,娘無一例外都是哭的滿臉是淚,甚至有一次,爹還動手打了娘。
    那時候他年歲幼小,不能護好娘,後來年歲大了,又不得不外出求學……
    如今,娘好好的。
    沈明舟隻覺得心頭暢快,十分暢快!
    地上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沈明舟往前走了兩步,踩到上麵才意識到這些東西。
    “打掃幹淨,換些新的來。”沈明舟吩咐。
    秋月應了聲離開。
    沈明棠跟在沈明舟的身後,走到秦氏的身邊,隻是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的沈明月。
    許是剛才鬧得聲音大,沈明月睜開了眼,目光顯得分外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明月似是察覺到沈明棠的目光,朝著她看了過來。
    隻是她眼神裏閃了一絲恨意。
    若不是沈明棠當初在皇後娘娘麵前出爾反爾,她早就是人人尊重的郡主,也不會落得被一個小小側妃羞辱欺負的地步。
    “娘。”沈明月呢喃出聲。
    秦氏本來狠下心來不想再管她,可眼下瞧著她受了這番罪,到底是心軟了不少。
    “怎麽了?”秦氏忙湊近了問她。
    沈明月眼圈驟然發紅,話也是哆哆嗦嗦的,“娘,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秦氏皺眉,“別胡說。”
    “我好難受……”沈明月癟癟嘴,眼淚順著流進鬢角處消失不見,她的眼愈發紅了起來,“娘,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此話一出,秦氏原本還想告誡自己冷著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
    她似乎……確實生過這樣的念頭。
    想著,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可秦氏不自覺道,“胡說八道,娘怎麽會不要你。”
    沈明月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掙紮著要坐起來,卻因為自己渾身無力而動彈不了多少。
    她看著秦氏,喃喃的話溢了出來,“那蘇側妃將我丟我湖中,我瀕死之時,好想念娘的懷抱。”
    “我想小時候,娘和大哥那般將我捧在手心裏寵著……”
    秦氏漸漸跟著紅了眼。
    沈明舟板著一張臉,“你也是活該!”
    沈明月滿臉的委屈,眼淚掉的比剛才還要歡實。
    “好了。”見她如此,沈明舟到底也沒再說什麽更難聽的。
    他回頭看向安靜站著的沈明棠,露了愧疚之意,“原本想著回來後,陪著娘和你一起守歲的,沒想到出了這等事,你回去早些歇著吧。”
    原本他也沒想過帶著沈明月守歲。
    自從上次他得知沈明月做了那等惡心娘的事情,他就對這個妹妹冷了心,哪怕如今她受了委屈,他也會有心疼,卻不像曾經那般劇烈。
    若是曾經……他第一反應定是衝去肅郡王府,為妹妹討回公道。
    妹妹被如此羞辱,他哪怕是豁出命去!
    可現在,他沒有這份衝動,竟是真的覺得她活該。
    “大哥和娘早些休息。”沈明棠點頭,“我先回去了。”
    沈明棠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
    她回頭,燦然一笑,“娘和大哥,要歲歲平安。”
    “妹妹也是。”沈明舟也笑了笑。
    沈明棠這才出了屋。
    花絨跟花穗今晚都去了宮門口接應,她們回來的晚,聽說自家姑娘來了這邊,立刻又尋了過來。
    花絨拿了厚實的披風給她係上,“姑娘沒事吧?”
    她們兩個已經向院裏的丫鬟打聽過了。
    盡管她們並不會心疼沈明月半分,可她們知道沈明月也被接到了秦氏的院子裏,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怕姑娘心裏不舒服。
    “大姑娘畢竟是夫人的親生骨肉,打斷骨頭連著筋,平日裏再怎麽鬧,遇到事情還是心疼的,姑娘要想開些。”花穗勸道。
    她們不知道秦氏跟沈明棠的真實關係。
    整個錦繡院裏,唯有玉嬤嬤知曉。
    “我能有什麽事。”沈明棠忍不住笑了聲,“遭了罪的是她,又不是我。”
    她高興還來不及。
    用如此大的代價換來秦氏的一時心軟,這好事放在她身上,她可接受不了。
    沈明棠帶著兩個丫鬟回到錦繡院門口時,就見有個小丫鬟凍得哆哆嗦嗦,在院門口處不停地來回走動。
    花穗和花絨對視一眼。
    花絨上前,認出了她是周姨娘院子裏伺候的,當即臉色就不好看,“你來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