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西城百花園門口穩穩停下。今日天氣晴好，前來賞花的遊人絡繹不絕，園門口車馬簇簇，甚是熱鬧。
    衛家兄妹們依次下車，他們本就是帝都勳貴子弟中的熟麵孔，不少相熟之人見到他們，紛紛點頭致意或上前寒暄兩句。然而，當梁歲歲最後扶著青瑣的手，輕盈地步下馬車時，周遭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引了過去。
    那櫻草黃的衣裙在陽光下格外醒目，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她並未戴麵紗，那張明豔絕倫、毫無瑕疵的臉龐完全展露在人前，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唇瓣不點而朱，唇角天然微微上翹，帶著三分笑意，七分靈動。她隻是靜靜立在那裏，便仿佛將周遭所有的光華都匯聚於一身，令園門口爭奇鬥豔的百花都黯然失色。
    “那是誰家的小姐？生得這般模樣！”
    “跟在衛家公子小姐們身邊，莫非是衛家的親戚？”
    “從未見過，如此容貌氣度，若是見過絕不可能忘記……”
    “看她衣著打扮，並非凡品，怕是來頭不小。”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好奇、驚豔、探究的目光紛紛落在梁歲歲身上。
    衛家兄妹對此情形似乎早有預料，衛琛和衛珩上前一步，隱隱將梁歲歲護在身後，隔開了那些過於直白的打量。衛瑤和衛琳則一左一右挽住梁歲歲，低聲道：“別理會他們，我們進去。”
    就在這時，百花園的當值管事早已眼尖地看到了衛家這一行人，尤其是被簇擁在中間、容貌驚人的陌生小姐，心知定是貴客，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躬身行禮：“小的給各位公子、小姐請安！衛公子、衛小姐大駕光臨，真是令小園蓬蓽生輝！這位小姐是……？”
    衛琛淡然道：“這位是我們府上的表小姐，今日特來賞花。”
    管事立刻心領神會，態度愈發恭敬：“原來是表小姐，失敬失敬！各位請隨小的來，園中今日恰有幾盆珍品菊花開得正好，小的為您們引路介紹。”
    一行人隨著管事步入園中。百花園果然名不虛傳，園內曲徑通幽，布局精巧，各式菊花或盆栽或地栽，爭奇鬥豔，色彩繽紛，如雲似霞。金黃的“帥旗”，潔白的“玉壺春”，墨紫色的“墨菊”，還有那花瓣細長如絲的“十丈垂簾”，看得人眼花繚亂。
    管事在一旁殷勤地介紹著各色菊花的品種、習性、名貴之處。梁歲歲跟在表兄姐身旁，聽得十分認真。她本就愛花，山中十年更是與花草為伴，對植物有著天然的親近感。聽到感興趣的品種，她還會輕聲詢問幾句，問題往往切中關鍵，讓那管事不敢小覷，解說得更加賣力。
    “小姐請看這邊，”管事引著他們來到一處用白玉欄杆精心圍起來的花圃前，裏麵隻擺放著三盆菊花。一盆花色嫩綠，如翡翠雕琢，名曰“綠牡丹”；一盆花色粉白，花瓣層層疊疊，嬌嫩欲滴，名曰“醉貴妃”；還有一盆則色澤胭紅，花瓣背部金黃，顯得富麗堂皇，名曰“金背大紅”。
    “這三盆乃是本園今秋的鎮園之寶，尤其是這‘綠牡丹’和‘醉貴妃’，更是罕見，整個帝都也尋不出幾盆品相如此完美的。”管事語氣中帶著自豪。
    梁歲歲的目光瞬間被那盆“綠牡丹”吸引，那清雅獨特的顏色，卓爾不群的氣質，讓她心生喜愛。她正欲開口詢問是否可售，身後卻傳來一個嬌俏卻帶著幾分蠻橫的聲音：
    “這盆‘綠牡丹’，本小姐要了！”
    眾人回頭，隻見一位身著玫紅色縷金百蝶穿花雲錦裙的少女，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這少女容貌也算秀麗，但眉眼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驕縱之氣，滿頭珠翠，打扮得極為奢靡華麗，顯然家中非富即貴。她目光掃過那盆綠牡丹，眼中是勢在必得的神色，完全無視了先到的衛家眾人。
    當她目光轉到梁歲歲臉上時，先是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隨即揚起下巴，語氣帶著幾分不屑的嘲諷：“喲，這是哪裏來的天仙般的人兒？倒是眼生得很。怎麽，也看上這花了？可惜啊，這名花也得有身份的人才配得上，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覬覦的。”她顯然並不認識梁歲歲，隻當是衛家不知從哪裏來的窮親戚。
    衛瑤聞言，柳眉倒豎，上前一步：“李芊芊，你胡說八道什麽！這花是我們先看上的，總有個先來後到吧！”
    原來這少女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李芊芊，因其父官職不低，又頗得聖心，加之與三皇子母族有些拐著彎的親戚關係，在京中貴女圈裏向來跋扈。
    李芊芊哼了一聲：“先看上又如何？你們付錢了嗎？既然沒付錢，那自然是價高者得，或者……看誰更有資格擁有它。”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梁歲歲一眼。
    衛琛眉頭微皺，語氣沉穩：“李小姐，凡事講究個理字。既是我們先與管事問詢，自然應由我們優先決定是否購買。”
    李芊芊身邊的婆子也幫腔道：“就是，我們家小姐可是吏部侍郎府的千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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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氣氛有些緊張。梁歲歲卻忽然輕輕一笑，那笑聲如清泉擊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緩步上前，與李芊芊對麵而立，目光平靜地迎上對方挑釁的視線，聲音不疾不徐，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李小姐是吧？小女雖初來帝都，卻也知禮義廉恥。這百花園是雅致之地，賞花品茗，陶冶性情，原是一件風雅事。豈不聞‘名花傾國兩相歡’，花之美，在於欣賞，在於共鳴，而非在於占有和攀比。更何況，先來後到，是最基本的道理。李小姐張口便是‘阿貓阿狗’，閉口便是‘身份資格’，難道吏部侍郎府上的家教，便是教小姐以勢壓人，以言辱人嗎？”
    她語氣平和，甚至帶著一絲淺笑，但字字句句卻如同軟刀子，直戳李芊芊的痛處。既點明了她蠻橫無禮，又暗諷她家教有虧。
    李芊芊何曾被人如此當眾駁斥過，尤其還是被一個她看不起的“陌生女子”如此搶白，頓時氣得臉色漲紅，指著梁歲歲：“你！你竟敢辱我門楣！你算什麽東西！”
    她身邊的隨從們也紛紛出聲附和，指責梁歲歲無禮。然而，在梁歲歲那澄澈而平靜的目光注視下，他們的叫囂顯得格外蒼白無力。衛家兄妹則站在梁歲歲身後，態度明確，無聲地支持著她。
    一場小小的爭端，在這秋光爛漫的百花園中，悄然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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