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柳風清並不怎麽靠譜，但是江子衿對於一個胖小孩沒什麽興趣，理都沒理柳風清就帶著小妹走了。
    “——開玩笑啦，別生氣嘛。”
    柳風清把自行車鑰匙放回口袋裏，一轉頭就看見剛剛被她從後座放下來的金璃臭著小臉雙手抱胸，讓她不禁有些懷疑金璃有什麽超能力，這麽小一個都能坐在後麵一直氣鼓鼓地雙手抱胸還沒掉下去。
    “哼！”
    “唉，往哪走呢。”她眼疾手快地把哼了一聲就往大路上走的金璃給拉住，在金璃回給她一個氣憤又疑問的眼神之後，笑眯眯地指了指旁邊陰暗髒亂的小巷子。
    “這邊。”
    其實在路上，金璃就已經發現隨著她們離市區越遠，周圍的環境越壓抑。和當初高樓大廈鱗次櫛比所帶來壓抑感的區政中心不同，這裏周圍的房子擁擠且狹小，像是豆腐塊一樣擠在一起，外牆也十分斑駁，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遺留下來的產物。
    跟著柳風清走進巷子的金璃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到她白色的小運動鞋一腳踩進了泥坑，她隻是往旁邊稍微側了側身，結果就不小心撞到了旁邊堆在一起的箱子，先不說把她衣服蹭髒了，裏麵的空啤酒瓶還在哐哐作響，光是下麵忽然竄出來的幾隻黑色蟲子就讓她直接尖叫了起來。
    “哇！！”她嚇得立馬竄到了打著哈欠的柳風清旁邊，頓時忘了自己剛剛才決定走路要離她一米遠的想法，差點都要順著柳風清的腿往上爬了，“嗷嗷嗷！！蟑、蟑……”
    後麵的話金璃就說不出來了，因為被她死死扒住的柳風清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她。
    “你一女的，連個蟲子都怕？”柳風清眼神一掃，打量了一下瑟瑟發抖的金璃。
    柳風清雖然身形瘦削，但身材高挑，十四歲已經一米七了。三歲半的小胖墩金璃還沒她腿高，但身上穿的衣服、腳下踩的運動鞋、連那個小黃鴨包包都是大牌，更不要提一臉傻樣，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很惡心啊！”金璃大腦幾乎短路，她幾輩子加起來都沒來過這麽磕磣的地方。
    怪不得柳風清要把自行車停在外麵，巷子狹小到隻能讓一人通過，結果旁邊還堆著各種汙跡斑斑的箱子、看起來快要報廢的各種破爛家電、隨處可見的垃圾，甚至還有那種看起來被一個油膩男人睡了十年沒洗過、沾染著汗漬發黃發黑的爛沙發！
    “別叫了，耳朵疼。”柳風清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把被蟲子嚇得眼淚汪汪的金璃拎起來，像是抗小豬仔一樣把她抗在肩膀上，“下城區就這樣。要是等會抱不動，我就不管了。”
    這哪裏是抱啊！感覺自己小肚腩被柳風清的肩胛骨給硌到了的金璃敢怒不敢言，隻能老實地一聲不吭。
    她不想自己走路，反正蟲子總不可能順著柳風清的腿爬上來……
    柳風清感覺自己扛著的金璃忽然抖了抖也懶得管，扛著比抱著省力，她就慢慢悠悠地往小巷深處走。
    金璃掛在她身上，臉都因為呼吸不暢有點憋紅了，但是因為怕柳風清把自己丟了隻能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看。偶爾會有路過的人，看見這仿佛拐賣的場景也是視而不見，隻略微在柳風清的臉上停留片刻，很快就匆匆收回。
    “剛剛、那個人，她、她認識你嗎？”說話像是要斷氣了的金璃問。
    柳風清自信且淡定地回答：“下城區沒人不認識我。”
    她停在小巷深處不起眼的一扇門前，那門和其他緊閉的鐵門或是防盜門不同，隻用門簾遮住，隱約能看見裏麵的燈光和一些架子，門簾上隨意地用筆潦草地寫了兩個字——“看病”
    柳風清一邊抬手撩開門簾，一邊微微側頭，挑眉道：“畢竟，我可是這裏唯一的機械師。”
    機械師？從未聽過的詞匯讓金璃有些茫然，不等她反應，就被柳風清如釋重負放在了地上：“重死了，快下來。”
    金璃暈暈乎乎地扶著旁邊的架子站定，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房間很小，看起來像是一間店而不是普通的居所，除了進門可以看見的櫃台，隻擁擠地擺著好幾排做工簡陋的木架。和剛剛一瞬間金璃腦補的什麽高大上的機械零件不同，入眼可見全是各種各樣的藥瓶和藥盒，還有類似於中藥櫃的東西，讓整間店鋪散發出一股苦澀的藥香。
    ……柳風清真是擅長讓人期待又擅長讓人失望，金璃剛無語地晃了晃她的小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一個腦袋忽然從她因為身高看不到的櫃台冒出來，把金璃嚇了一跳。
    “歡迎……嘁，是你啊。”櫃台後的女人看見柳風清後頓時意興闌珊，淡淡瞥了一眼柳風清旁邊的金璃，金璃一向有些怕生，特別是這女人長相有些刻薄，細長上揚的眉毛，眼尾上挑，嘴角也往下抿。
    她打量人的時候讓金璃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豬肉。
    “你綁架了一個小孩？”
    柳風清嘿嘿笑了聲：“她是自願的。”
    女人從櫃台上拿了隻煙鬥，又倒回了櫃台後的躺椅上：“趕緊滾，別耽誤老娘做生意。”
    “知道嘍。”柳風清聳聳肩，拉著金璃往店裏麵走，還不忘磕磣女人一句，“來你店裏的人不都是來找我的，能有什麽生意。”
    看不見人的櫃台隻幽幽傳來一句：“滾。”
    店裏除了藥的味道，還有一股陳舊的氣息，讓金璃有點恍惚。
    她之前從未在其他人口中聽到什麽‘上城區’、‘下城區’，偶爾隻聽過什麽‘中交區’或者是之前和媽媽去吃飯時的‘第三區’特色美食。她原本以為這些區也跟她上輩子一樣，隻是一個城市裏不同的分區而已，但似乎這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就像是她到現在還沒搞懂的新曆和舊曆。
    雖然她有些遲鈍，但是她平常生活的地方和她上輩子環境相同，之前去報名比賽的區政中心卻看起來格外先進優越，而這個被柳風清叫做下城區的地方則是異常落後。割裂的感受讓金璃忽地有些迷茫。
    因為哥哥、母父地位互換，而她身邊其他東西也隻是發生了微小的改變，她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個顛倒的世界，把上輩子的背景套用在這個世界……
    “想什麽呢。”柳風清金璃莫名其妙開始發呆，隨口問了一句。
    小門打開之後是一個地下室的樓梯，並不長，很快就到了柳風清的目的地——當然，依然不是什麽高大上的實驗室，而是亂糟糟的房間。
    電視，茶幾，沙發，一張擺滿了工具的長桌，以及一間房門緊閉的臥室。唯一符合柳風清口中機械師的東西也隻有被她隨便攤開放在地上的工具箱，以及長桌上麵各種各樣奇怪的零件。
    金璃努力地避開被丟在地上的，她很眼熟的一頂黑色的波浪假發：“我、我就是在想，你認識剛剛那個老板啊？”
    “昂，我們倆算是合夥吧。”柳風清隨口道，“她在上麵開店，我在下麵開店。”
    金璃：“……這也算店？”
    被吐槽了的柳風清完全不在意，熟稔地躲開她自己製造的垃圾，走到沙發旁癱倒，語氣悠閑地說：“我不是說了嗎？這裏隻有我一個機械師，我都壟斷了，該來的人捏著鼻子也得來。”
    看見一個外封寫著‘TTC’的證書被用來墊垃圾，金璃表情微妙地走到了沙發旁邊，看著眯著眼睛癱倒的柳風清道：“你不是拿了獎金嗎？為什麽還住在這裏？”
    柳風清說自己兩天沒睡覺了不是說謊，眼睛下麵的黑眼圈清晰可見。她隻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睨著金璃：“你把你家給我住，我就搬走啊。”
    “……”金璃癟著嘴，“你就是這個態度對待老板的啊。”
    “嗤。”柳風清站起來，在金璃的注視下走到旁邊那個亂糟糟的長桌上拿了一個金璃看起來有點眼熟的儀器過來，“剛剛有別人就不敢說話，窩裏橫啊你。”
    被揭穿的金璃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她之前對柳風清也是很客氣的，明明就是因為柳風清自己要一直欺負她，所以她才會跟柳風清嗆聲的！
    柳風清不過隨口一句，也沒有討論的意思，走到金璃麵前蹲下後對著她手上的環掃描了一下：“別動。”
    下意識聽話的金璃等柳風清掃描完站起身才想起來，這個東西不就是上次她去報名，警衛用來檢查登記的儀器嗎？柳風清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然而更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掃描完她手環後低頭看那個儀器的柳風清居然很意外：“你還真是個女的啊？”
    金璃：“？？？”
    “抱歉抱歉。”柳風清毫無歉意地吐了吐舌頭，“我還以為你男扮女裝，我可不做這種生意。”
    她一邊把那個儀器扔回桌子上，一邊殘忍地說道：“畢竟我沒見過這麽小爺們氣的女孩子。”
    感覺自己內心中了一箭的金璃怒了：“你怎麽好意思說我的呀！”她忿忿不平地指著不遠處那個黑色的假發，“你還女跨男呢！”
    “我隻是在騙錢而已。”柳風清坦然道，“但你好像個真男人。”
    居然不要臉的說出來了！！金璃感覺比起上輩子是褒義詞的‘真男人’，這裏的‘真男人’變成了一個罵人的詞匯，讓她感覺被人狠狠鄙視了。
    “我才不是男人呢！”她氣鼓鼓地說。
    “哈哈哈哈哈！”柳風清被逗樂了，做作地學她的語氣掐著嗓子說，“我才不是男人呢~”
    這家夥性格太差勁了！金璃氣得跺腳：“你學我幹什麽！我怎麽可能男扮女裝。”
    她舉起自己的右手的手環努力晃了晃，“你都看見了我有手環了，我當然不是男的！男的不都是帶頸環的呀！”
    “哈哈哈哈……”腰靠在長桌上的柳風清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她敲了敲自己的桌子，嘴邊還掛著沒收回來的笑，“我當然知道男的戴頸環啊。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總是有辦法的。”
    “就像是一個女人還隻能綁定一個男人呢，照樣有人能解除限製想辦法生個女孩嘛。”柳風清語氣惋惜，“搞得有些男人，伴侶出軌了都不知道。還整天無憂無慮地秀恩愛……慘啊，慘啊。”
    “哈？”
    電光火石之間，金璃忽然想起來那天在餐廳裏看見的打小三，她就是在柳風清的點讚裏看見那個卷發男人的寶爸賬號的，而且她還記得，那個卷發男人的伴侶懷孕了，說是用手段找人解開了小三的頸環……
    金璃目瞪口呆：“那個小三的頸環是你解開的？！”
    “哪個？”柳風清眨眨眼：“什麽小三不小三的，人家聽不懂。”
    金璃根本不信裝傻的柳風清，隻是很懷疑人生：“這是什麽原理？既然隻有綁定了才能生小孩，你為什麽可以解除？”
    “什麽叫我解除的啊，別亂說。你哪來這麽多問題？”柳風清還是一副自己很無辜的樣子，不過很快話鋒一轉，“不過，你想知道也可以。”
    她笑眯眯地從桌子上扒拉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之後輸入了密碼後，轉過來給金璃看。
    金璃：“關、關於……聘請柳風清成為參賽顧問的協議合同？”
    “你認字還真多。”柳風清點點頭，問她，“你叫什麽來著？”
    “金璃，金子的金，琉璃的璃。”
    “OK。”柳風清快速地補完了合同的名字，“——關於金璃聘請柳風清成為參賽顧問的協議合同。”
    她念完，才眯著眼睛看向金璃，“我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不管你想要幹什麽，隻要錢到位就都不是事。”
    “怎麽樣，你簽不簽？”
    說到錢的時候，柳風清難得變得認真起來，讓金璃莫名有些緊張，但她也不是笨蛋：“我、我看看合同的內容先。”
    柳風清自是不會拒絕，而金璃認真地看下來之後，那份合同的確就是一份聘請合同，並沒有不合理的要求，唯一讓她困惑的是柳風清並沒有寫自己要的具體報酬。
    “不同的事情肯定是不同的價錢啊。”柳風清攤手，“簽合同隻是為了確定你真的想合作，還有報稅方便。”
    “……”金璃無力吐槽，“可以，那我們簽吧。”
    她原本還準備等著柳風清拿東西給她簽字，沒想到柳風清把電腦轉過去敲了一會就直接道：“行了。”
    她一臉‘你在逗我’：“我還沒簽字呢！”
    柳風清：“我剛剛不是掃了你的子腦嗎，那時候你就簽上了。你家長沒跟你說過別讓人隨便掃子腦嗎？”
    金璃：“？？？”
    合著柳風清已經強買強賣了還來問她？！
    “安啦，反正又沒什麽內容。”暴露自己邪惡行為的柳風清絲毫不帶臉紅的，把電腦啪嗒一關就晃悠回沙發旁邊癱了回去，從茶幾上拿了一塊巧克力丟進嘴裏，“現在來說說，你想幹什麽吧。”
    “我、我想……”金璃啪嗒啪嗒也跟著她跑回去，但是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她都想幹什麽來著？其實她來見柳風清最開始隻是想多個完成任務的途徑，但她對於任務其實也沒什麽頭緒……
    “就是，呃，我大哥的事情，你說的那個錄音。還有我剛剛問的問題，然後是……對，舊曆的事情，還有就是比賽，我想、我想拿第一，或者谘詢一下……”
    她其實也不知道她來找柳風清是要幹什麽的，要說打假賽，她好像也不需要。因為係統沒有逼著她拿第一，而且她還是很相信二哥的……
    原本還在吃巧克力的柳風清倒是越聽臉色越凝重起來。老板笨不是問題，問題是老板不僅笨還不知道目標。
    她狐疑地問：“你不會不知道你自己要幹什麽吧？”
    “呃……”被戳中的金璃僵了一下，訥訥道，“我，應該知道吧…… ”
    柳風清皺著眉打量她一會，從癱在沙發上改成翹著二郎腿坐著，拍了拍她騰出來的位置示意金璃坐下。
    金璃立馬乖乖地坐在她旁邊，胖乎乎的蘿卜腿也老實地並攏著。
    “我先問你個問題，你老實點回答。”柳風清摸著下巴說，“你的參賽作品是誰做的？”
    “咳咳……”這個犀利的問題讓金璃被口水嗆了一下，她尷尬地說，“我、我二哥……”
    柳風清回憶了一下：“那個白毛？”
    “嗯。”
    “真的假的。”柳風清很懷疑，“一個男人參加TTC？我不信，除非讓我出道題考考他。”
    金璃：“……喂！”
    柳風清哈哈一笑，假裝沒說過剛剛的話：“那是誰讓你參加比賽的？”
    是二哥想參加比賽，還有係統給她的任務。但是都不能說，金璃剛想說沒有，柳風清就直接打斷了她：“我看你這腦子也不像這麽點大就知道弄虛作假的。你們家想讓你鍍金？”
    她說完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那應該是你家裏來聯係我才對，而且你不敢讓你哥哥發現你來找我。”
    “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拿第一，卻要用你二哥的作品參賽，說明你有應該有拿第一名的目的，但是你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所以這個目的不是你自己的，是別人讓你做的。”
    “這個人隻告訴你她要的結果，沒告訴你過程要怎麽做，這個目標也不是強製性，但完成了應該會給你什麽獎勵，所以你才會來找我。”
    在金璃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柳風清斬釘截鐵地說：“有個人——或許是你媽媽？讓你拿TTC的第一。你不能告訴其他人，包括幫你考試的哥哥，她並不強製你完成，或許是給你暫時找個目標讓你玩的。”
    金璃：“！！！”
    【嗯哼，全中。】
    ——係統對於柳風清的推理給出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