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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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青石村就像個沒遮沒攔的篩子,連誰家的老母雞少下了個蛋,不出半個時辰都能傳遍村東頭到西尾,更別提許家魚蛋要去修仙這般天大的事。
消息是從魚蛋母親嘴裏漏出去的——那天她剛從村頭王婆那兒確認了玄天門收徒的消息,轉頭就跟隔壁李家嬸子說了句“我家魚蛋怕是要成仙人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這消息就像長了翅膀,飛遍了青石村的每一個角落。
“許家生了個好娃啊!”
“魚蛋有本事,以後出息了可別忘記咱們村,多回來看看啊!”
“可不是嘛,這可是要當仙人的人,咱們青石村總算出了個大人物!”
一波又一波的村民湧進許家小院,門檻都快被踏平了。
男人們搓著手,眼神裏滿是羨慕,嘴裏不住地誇讚;女人們則拉著魚蛋的手噓寒問暖,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打量什麽稀世珍寶;還有些半大的孩子扒著門框,眼裏滿是崇拜。
也有少數人,嘴角掛著客套的笑,眼神裏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嫉妒,私下裏嘀咕著“憑啥是他許家的娃有這福氣”,可當著魚蛋父母的麵,還是要擠出滿臉的熱絡。
這些話聽得多了,漸漸就變了味。不知是誰先傳的,說魚蛋已經被玄天門掌門看中,直接收為親傳弟子,將來必定能飛天遁地、呼風喚雨。
魚蛋的父母每次聽到這些,都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開出了花,平日裏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走路都帶著風,腰板挺得筆直。
往後,隻要許木(魚蛋的大名)獨自走在村裏,不管遇到誰,都會被熱情地拉住問東問西。“魚蛋啊,玄天門裏是不是都是仙人?”“仙人平日裏都吃些啥呀?是不是不用吃飯隻喝露水?”“以後能不能帶叔伯們也去仙界逛逛?”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家孩子拉到許木麵前,指著他訓導:“你看看人家魚蛋,多爭氣,以後可得好好跟人學學,也給家裏爭口氣!”許木被問得有些手足無措,隻能紅著臉一一應著。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魚蛋要去修仙的消息不僅傳遍了青石村,還擴散到了周圍十裏八鄉。
鄰村的村民們也陸續趕來道賀,其實多半是想親眼看看這個“未來的仙人”。
有人提著一籃雞蛋,有人揣著幾斤粗麵,還有人帶來了自家種的瓜果蔬菜,禮物雖不貴重,卻滿是心意。
魚蛋父母起初還推脫,可架不住大家的熱情,隻能一一收下。
不過每一位客人離開時,許父都會親自送上一份重重的回禮——要麽是自家釀的米酒,要麽是攢了許久的布料,要麽是精心準備的幹貨。
他總說:“咱家的娃兒以後那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不能讓他欠下這麽多人情債。這些鄉親們的心意,咱得記著,回禮必須厚重,不能讓人說咱許家不懂事。”
許木拜入玄天門的消息傳遍青石村及周邊鄉野之際,許氏家族的族人也終於知曉了核心隱情——是族中老四將自家孩子的修仙名額,讓給了魚蛋。
消息一經傳開,那些平日裏或疏遠、或輕視許三觀一家的族人,紛紛一改往日態度,陸續帶著賀禮前來許家道喜,一時間許家小院的熱鬧更勝往昔。
對於族中親人的到訪,許三觀格外重視。這些族人中,不乏多年前因他家境貧寒、不善鑽營而瞧不起他的,更有甚者,當年正是在這些人的排擠與逼迫下,他才帶著妻兒搬出家族聚居地,獨自在村邊立足。
如今,這些曾對他冷嘲熱諷的人,一個個麵帶熱絡笑容登門道賀,那份壓抑多年的憋屈與不甘,仿佛在這一刻盡數消散,許三觀隻覺得揚眉吐氣,胸口的鬱結豁然開朗。
他與妻子合計一番,決意要好好招待這些族人,既為慶賀兒子的機緣,也為洗刷過往的屈辱。
為此,許三觀不惜花費大價錢,專程去請村裏的教書先生書寫請帖,一一送往族內各戶。沒想到教書先生接過筆墨,卻執意不肯收錢,隻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讓魚蛋日後在外人麵前,承認自己曾是他的學生。魚蛋聞言並無異議,這本就是不爭的事實,他年少時確實在先生門下讀過幾年書,識得些字、明些事理,先生的這點請求,他自然滿口應允。
請帖送出後,族內大部分親戚都按時赴約。因前來祝賀的族人、鄉鄰實在太多,許家小院根本容納不下,許三觀便將招待地點選在了村子中心的廣場上,一口氣擺下數百桌宴席,場麵甚是浩大。
青石村的村民們也自發前來幫忙,搬桌椅、端菜碟、倒酒水,忙得熱火朝天。席間,大家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談論的話題無不是魚蛋,言語間滿是讚歎與誇獎,“年少有為”“前途無量”“許家的福氣”之類的話語不絕於耳,句句都順著風飄進許三觀的耳朵裏,讓他心裏比蜜還甜。
宴席當天,許三觀身著一身嶄新的粗布衣裳,帶著妻子和魚蛋,親自在村口迎接前來赴宴的族人。
每見到一位親戚,他都熱情地上前寒暄,然後拉過魚蛋,一一細致介紹對方的身份:“這是你大伯,當年最疼你爹”“這是你三姑奶,輩分高,快問好”“這是你遠房的堂叔,在鎮上做買賣”,魚蛋乖巧地一一頷首問好,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謙遜。
吉時一到,許三觀走上臨時搭建的高台,清了清嗓子,對著滿場賓客大聲說道:“族內的親戚們,父老鄉親們,我許三觀沒啥文化,不會說什麽華麗的詞兒,但是我今天高興,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兒!我多了也不說了,感謝各位來我這兒道喜,謝謝了!”話音剛落,他端起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臉上滿是激動與自豪。
台下立刻響起一片掌聲與喝彩聲,有人高聲回應:“許三觀,你有魚蛋這孩子,這輩子算不白活了,以後等著享福就行了!”眾人紛紛附和,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這一天,許三觀喝了很多酒,一杯接一杯地接受著眾人的道賀,臉頰通紅,眼神卻亮得驚人。他這輩子從未如此風光過,所有的委屈、不甘,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滿滿的幸福感,一直到深夜,賓客們才陸續散去。
就在魚蛋準備隨父母回家時,一位身著素雅衣裙的少女映入了他的眼簾。
少女眉目清秀,氣質出眾,正是族內有名的大小姐許宮婉。她並未像其他人那般對魚蛋露出討好或羨慕的神色,反而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瞧不起。
趁眾人不注意,她悄悄走到魚蛋身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傻小子,你不會被選中的,你沒有那塊料。”說完,她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轉身便隨著父親的身影離開了。
回到家中,魚蛋躺在床上,許宮婉的話語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
他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內心深處一個強烈的念頭愈發清晰:無論如何,一定要通過玄天門的選拔,一定要被選中!他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並非沒有那塊料,更要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一個多月後,四叔準時踏入青石村,來接許木前往玄天門。
村口,許父拉著兒子的手反複囑咐:“魚蛋啊,到了那邊做人要老實,遇事多忍讓,別和旁人起爭執。”許母紅著眼眶,往他行囊裏塞著幹糧,哽咽道:“爹娘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吃好睡好,別讓爹娘惦記。”
馬車緩緩啟動,許木扒著車窗回望,看著父母的身影漸漸縮小、遠去,他咬緊嘴唇,硬生生把眼眶裏的淚珠憋了回去。
十六歲的少年,雖比同齡人成熟,可這是第一次遠走他鄉,心裏滿是傷感與彷徨。他暗暗下定決心:等掙了大錢,就立刻回來,再也不和爹娘分開。
那時的許木不會知道,此次遠行後,錢財於他早已不值一提。
他終將踏上一條與凡人截然不同的仙途,走出屬於自己的修仙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