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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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木長長舒了一口氣,那口氣中混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幾分難以言喻的滯澀,隨即便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方才那一幕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若非他反應迅捷,及時閃退數丈之外,恐怕此刻早已被那兔子自爆的威力波及。
    雖說以他這些年在墨大夫門下習得的護身法門,未必會因此身受重傷,但被飛濺的兔血與肉渣淋得滿身皆是,終究是件令人極度不適的事情。
    待胸腔中翻湧的氣血漸漸平複,心神也歸於沉穩,許木才緩緩站起身來,邁步走向那片因自爆而凹陷的土坑。
    坑中血肉模糊,殘肢碎末與泥土混雜在一起,景象頗為慘烈。他目光掃過這觸目驚心的現場,又轉頭望向不遠處藥田地裏,那隻原本盛放綠液的瓷碗已然摔得粉碎,瓷片四散飛濺,沾染著些許墨綠色的殘液,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見狀,許木不由得麵露無語之色,心中五味雜陳。
    他最初發現那綠液時,滿心以為能從中覓得什麽失傳的靈丹妙藥,或是某種罕見的天材地寶,卻萬萬沒有料到,其中竟是如此恐怖的東西。
    即便這綠液是劇毒之物,倒也不算出奇,畢竟在墨大夫的教導下,他見識過的毒物不計其數,不乏那些見血封喉、觸之即斃的狠戾之物。
    可他從未見過哪種毒藥,能讓一個生靈死得如此慘烈,以自爆的方式終結性命,連一絲完整的軀體都未曾留下。
    這般景象,讓許木心中對那綠液生出了深深的忌憚,此刻就算有人百般勸說,他也決然不會再去觸碰這等恐怖的東西。
    好在許木這些年曆經墨大夫的嚴苛教導,見識過諸多凶險場麵,心理承受能力遠超常人。
    即便身處這般血腥詭異的環境中,他依舊強自鎮定,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仔細查看了一番四周,確認沒有其他潛在的危險後,才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然西斜,午時將近。他此番出來,除了打理藥田,更重要的是要將配好的秘藥按時送到陳師兄手中,此事關乎重大,萬萬不能延誤。
    至於這裏的殘局,無論是清理血肉,還是處理破碎的瓷片與殘留的綠液,都隻能暫且擱置,待他送完藥後再作計較。
    心念及此,許木不再猶豫,也沒有再回頭多看那爆炸現場一眼,仿佛要將所有的麻煩與驚悚都留在身後。
    他轉身快步返回自己的住處,簡單擦拭了一番身上的塵土,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稍作歇息調整後,便小心翼翼地將配好的秘藥妥善收好,隨即動身朝著神手穀的穀口而去。
    神手穀穀口,陳師兄獨自一人靜立於此。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衣袂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身姿挺拔如鬆。
    隻是與這身素雅錦袍略顯不符的是,他背上斜挎著一把長刀,刀身狹長,即便未出鞘,也隱隱透著一股淩厲的寒氣,正是那把曾給許木留下深刻印象的神兵。
    日影正中,恰是午時正點。
    陳卓翹首以盼的目光終於捕捉到山穀小徑盡頭的身影,心中積壓的焦灼瞬間如冰雪消融,緊繃的眉峰緩緩舒展,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一抹真切的笑容悄然爬上臉龐,眼中的急切被難以掩飾的欣喜所取代。
    “許師弟,你可真守時啊!”待許木走近,陳卓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半分玩笑半分埋怨,“說是午時時分,便真的午時正點才到,我都在此等候了大半個時辰。”
    話雖帶怨,眼底的笑意卻未曾消減,顯然並非真的怪罪。
    許木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淺笑,語氣半真半假地回應:“實在抱歉,陳師兄。昨日配藥耗費了太多心神,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得以歇息,今早便起得稍晚了些。
    待我將手頭瑣事一一處理妥當,趕來此處時,恰好便是午時了。”他並未提及藥田中的驚魂一幕,隻尋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提及配藥,陳卓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製的急切,連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許師弟,藥……那藥……你究竟有沒有配好?”抽髓丸帶來的錐心之痛如附骨之疽,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此刻關乎緩解痛苦的希望,他再也無法保持從容。
    許木並未立刻回應,隻是從容一笑,神色平靜無波。他緩緩抬起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素色藥包,藥包以細密的錦緞縫製,隱隱透著一股淡淡的藥香。隻見他手腕輕揚,藥包便朝著陳卓穩穩飛去。
    陳卓眼神一凝,連忙伸手接住,入手溫熱,藥包質感細膩。“每次服用抽髓丸前,先用涼開水衝服藥包內的一勺藥粉,便可減輕你所受的痛苦。”許木的聲音平緩而篤定,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謝謝許師弟!多謝許師弟!”陳卓緊緊攥著藥包,如獲至寶,臉上滿是欣喜若狂之色,連聲道謝。對他而言,隻要能稍微減輕一絲抽髓丸帶來的痛苦,便是莫大的福音。那等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痛楚,早已讓他聞之色變、不寒而栗。
    這些年,他也曾遍尋各種止痛藥石,卻始終收效甚微,那些藥物根本無法觸及抽髓丸之痛的根源。
    而許師弟不僅知曉抽髓丸的所有特征,更坦言自己也曾服用過,這份經曆讓陳卓心中燃起了強烈的希望,不由得堅信,許木配製的這包藥粉,定然能起到奇效。
    “你先不必慌忙謝我。”許木見陳卓欣喜難抑,語氣平淡地開口,直言不諱道,“這藥是否真能奏效,尚需驗證,等確實緩解了你的痛苦,再道謝也不遲。
    另外,這藥包內的藥量僅夠一年之用,我手頭的藥材已然耗盡,待日後湊齊所需藥材,再為你多配幾份。”
    陳卓握著藥包的手指緊了緊,臉上的狂喜漸漸沉澱為真切的感激,神色也恢複了平日的沉穩,不複先前的急切慌亂。
    他望著許木,語氣幹脆而誠懇:“許師弟說笑了。有這一年的用量,已然足夠解我燃眉之急,暫時無需再勞煩你。況且,無論這藥最終是否有效,你這份費心配藥的心意,我陳卓已然心領,又欠下你一份大人情。”話語間不見半分做作,盡是坦蕩。
    許木聞言,隻是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並未再多言。
    他知曉陳卓性情爽利,既然已然把話說開,便無需過多客套,於是主動開口向陳卓辭別:“陳師兄,藥已送到,我便先回去了。”
    陳卓此刻滿心都是想要即刻驗證藥粉功效的念頭,聞言也不挽留,連忙點頭應道:“好,許師弟慢走。此番多謝,改日必有回報。”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拱手辭別,而後各自轉身,一人朝著穀內走去,一人向著穀外疾馳而去。
    返回神手穀內,許木並未先回住處歇息,而是徑直前往藥園。那片因兔子自爆而狼藉的區域,依舊保持著先前的模樣。
    他取來清掃的工具,先是將散落各處的兔子殘骸、沾著血跡的泥土一一歸攏,盡數掃入那處凹陷的土坑中,又將破碎的瓷碗殘片小心翼翼地撿拾幹淨,一同投入坑內。
    隨後,他從別處運來新土,將那兩個無端出現的土坑細細填平、夯實,動作有條不紊,直至那片區域看起來與做試驗之前別無二致,才停下手中的活計。
    許木直起身,滿意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塵,目光在藥園內緩緩掃過,仔細檢查是否有遺漏之處。
    當他的視線落在當初瓷碗打碎的位置時,腳步微微一頓,眉頭輕蹙,不禁沉吟起來。那處的泥土上仍殘留著些許墨綠色的殘液痕跡,周邊幾株藥草的葉片邊緣,似乎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色澤。
    他佇立原地思量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暫緩處理。“不如再觀察幾日。”許木心中暗道,權當是又做了一次小小的試驗。
    若是這幾日之內,周邊的藥草真的因此變得有毒,到那時再將它們徹底清除也不遲。
    拿定主意不再急於處理藥園殘跡,許木環顧四周,確實再無其他瑣事可做,便轉身朝著後山的石室走去。
    他迫切希望能在現有功力的基礎上再進一步,那股對實力提升的渴望,如同一團小火苗,在心底灼灼燃燒。
    如今的許木,早已不再糾結那修煉口訣的具體用處。日複一日的勤修苦練,早已讓這套口訣融入他的骨血,成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
    若是哪天不運轉內息、修煉口訣,他反倒會渾身不自在,甚至不知道待在這深山之中該如何打發時光。
    追求口訣更高層次的境界,打破當前的桎梏,已然成了他眼下生活的全部意義與目標。
    石室之內,光線昏暗,唯有石壁上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微弱的光暈,將許木的身影拉得頎長。他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雙手結印,周身氣息漸漸沉凝。
    口訣在心間默默流轉,體內的內息循著固定的經脈緩緩遊走,時而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時而如奔湧江河,勢不可擋。
    他全神貫注,將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修煉之中,外界的一切喧囂都被隔絕在外,石室裏隻剩下他平穩的呼吸聲,以及內息流動時產生的細微氣流聲。
    一個下午的時光,在這般專心致誌的苦修中悄然流逝。
    當最後一縷內息回歸丹田,許木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卻沒有絲毫突破後的欣喜,反倒布滿了濃濃的沮喪。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心中暗道:自己果然不是什麽天縱奇才。
    明明已經感覺到那層瓶頸近在咫尺,仿佛隻要伸出手指輕輕一捅,就能豁然開朗,可無論他如何努力,內息如何衝擊,那層無形的壁壘依舊堅不可摧,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一下午的苦練,終究是白費了功夫。
    “看來,不借助藥物的外力,僅憑自身苦修,是真的無法再前進一步了。”許木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甘,卻也透著幾分無奈。他深知自己的資質平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靠日複一日的堅持與墨大夫的指點。
    如今瓶頸在前,若無外力相助,恐怕真的會永遠停滯於此。
    想到這裏,許木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期盼。
    他盼著墨大夫能早些從外麵回來,更盼著墨大夫此次出行能夠幸運地找到足夠多的珍稀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