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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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清露未晞,天色剛泛起魚肚白,許木便從榻上起身,連洗漱都透著幾分急切。
    昨日藥園裏那殘留著綠液的角落,如同一顆懸念在他心頭懸了整晚,此刻他唯一的念頭,便是去看看那幾株藥草是否有異樣。
    腳步匆匆,尚未踏入藥田,一股濃鬱得近乎化不開的藥香便順著晨風飄來。
    那香味混雜著草木的清冽與醇厚的靈氣,絕非尋常藥草所能散發,許木腳步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心頭猛地一動:“難道是……”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腳下步伐陡然加快,幾乎是快步衝到了昨日瓷碗碎裂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這還是昨天那幾株不起眼的藥草嗎?
    許木用力眨了眨還帶著幾分睡意的眼睛,又抬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拍了幾下,直到臉頰傳來清晰的痛感,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隻見原本綠意盎然的黃龍草,葉片邊緣暈開了一圈深邃的紫色,葉脈間流轉著淡淡的靈光;那株本該隻有五片花瓣的苦蓮花,此刻竟層層疊疊綻放出九片花瓣,花瓣潔白如玉,散發著沁人心脾的異香;而旁邊的忘憂果,果皮早已褪去青澀的淺黃,變成了油光鋥亮的墨黑色,隱隱透著飽滿的光澤。
    “這黃龍草葉子發紫,苦蓮花開了九瓣,忘憂果果皮變黑……哈哈!哈哈!”壓抑不住的狂喜從心底噴湧而出,素來能做到心止如水的許木,此刻也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激動與暢快。
    他小心翼翼地湊近,伸手輕輕拂過黃龍草的葉片,指尖能感受到那股濃鬱的藥性,又低頭仔細端詳著苦蓮花的花瓣和忘憂果的形態,越看心中越是篤定。
    按照藥書上的記載,這些藥草此刻的模樣,分明是生長了十幾年乃至數十年的成熟形態!可就在昨天,它們還隻是僅有一兩年藥性的普通藥草,一夜之間,竟完成了這般驚人的蛻變。
    “這下真是走大運了!”許木心中翻湧著難以平複的波瀾,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每一株藥草的特征都與古籍中記載的珍稀藥材完全吻合,絕非錯覺。
    一夜催熟,尋常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在他的藥園裏發生了!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飛速滋生:“若是能照著這種方式催熟草藥,那我豈不是想要多少珍貴藥材就有多少?”他越想越是激動,目光發亮,“到時候,自己修煉所需的藥材自然不愁,用不完的還能拿去坊市售賣,多少銀子都能掙回來!”
    此刻的許木,滿心都是對未來的憧憬,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喜色,手指輕輕摩挲著藥草的葉片,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磅礴藥性,心中已然開始盤算著後續的計劃。
    許木越想心頭越熱,那股興奮勁兒如岩漿般在胸腔裏翻湧,隻覺得這次真是撞了大運,撿了個天大的寶貝。
    往日裏沉穩自持的模樣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此刻的他全然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激蕩,猛地在鬆軟的田埂上翻了好幾個跟頭,衣角沾了泥土也渾然不覺,臉上盡是酣暢淋漓的笑意。
    這般肆意宣泄了許久,胸腔裏的狂喜才漸漸平息。許木癱坐在田埂上,大口喘著氣,頭腦也慢慢冷卻下來,恢複了往日的機警與沉穩。
    他望著眼前幾株散發著濃鬱藥香的珍稀藥草,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天上不會掉餡餅,這突如其來的好運背後,未必沒有隱藏的風險。
    第一個難題便浮現在心頭:這些藥草外表看著與古籍記載的珍稀藥材別無二致,但實質藥性究竟如何,還需仔細檢驗。
    它們畢竟是吸收了那神秘綠液才一夜蛻變,誰也說不準其中是否摻雜著變異成分。
    昨日那兔子飲下綠液後自爆的淒涼下場,還曆曆在目,那綠液的詭異與凶險他可是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謹慎。若是貿然使用這些藥草煉丹或服用,萬一引發不測,後果不堪設想。
    其次,那裝著綠液的神秘小瓶早已空空如也,昨夜的綠液不過是偶然滴落的些許。
    今後還會不會有新的綠液自行產生?還是說這隻是個一次性的機緣?若是後者,那這次的驚喜也不過是曇花一現,根本無法長久。這個疑問如鯁在喉,許木暗下決心,今晚一定要再去那處石室仔細查看,確認綠液是否還能再生。
    再者,即便藥性無虞、綠液可再生,他也必須徹底掌握這種催生藥材的細節與步驟。
    昨夜綠液滴落的劑量、與土壤的接觸方式、藥草吸收的時長……這些關鍵信息他都一無所知。
    隻有將這些細節摸索清楚,完全掌控住這種不可思議的方法,才能真正將其化為己用,而不是依賴虛無縹緲的運氣。
    許木靜坐田埂,眉頭微蹙,將這幾個有待解決的難題一一梳理清楚。
    他心中明白,若是這些問題得不到妥善解決,眼前這看似誘人的“大餡餅”,終究隻是霧中花、水中月,好看卻摸不著,甚至可能暗藏殺機。
    將所有顧慮梳理完畢,許木不再猶豫,當即起身行動。他深知空談無益,唯有親自動手驗證,才能解開心中的疑團。
    第一步便是準備檢驗藥草的“試藥者”。許木徑直走出神手穀,前往穀外的大廚房,找到管事說明來意,又買了兩隻活蹦亂跳的灰毛兔。管事接過銀子時,臉上滿是既高興又納悶的神色——這許木近來老往廚房跑著買活兔,難不成是想親自宰殺練習廚藝?管事心中嘀咕,卻也不敢多問,隻麻利地將兔子裝好遞給了他。
    許木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揣測,拎著兔子便轉身返回。
    這次他沒有將兔子拴在藥園,而是特意拴在了自己的房門口,這樣一來,便能時刻觀察兔子的狀態變化,一旦有任何異常,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安置好兔子,他又反複檢查了幾遍繩索,確保牢固無誤,才稍稍放下心來。
    做完這一切,剩下的便是等待夜晚的降臨。許木此刻滿心都是那神秘小瓶的動靜,隻覺得白晝的時光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他在屋內坐立難安,時而踱步沉思,時而望向窗外天色,心中一遍遍盼著天黑。
    終於,在他的急切期盼中,夕陽西下,夜幕緩緩籠罩了山穀。
    天剛一擦黑,許木便迫不及待地衝出屋外,從懷中取出那個盛放綠液的小瓶。他小心翼翼地將小瓶放在門前平整的地麵上,自己則盤膝坐在不遠處,雙目緊緊盯著小瓶,聚精會神地捕捉著它的每一絲變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一刻鍾過去了,小瓶靜靜躺在地上,毫無異動,瓶身依舊是那副古樸無華的模樣,沒有絲毫綠液滲出的跡象。
    二刻鍾悄然流逝,小瓶依舊紋絲不動,仿佛隻是一件普通的凡俗器物,之前滴落的綠液不過是一場幻覺。
    三刻鍾、四刻鍾……夜色漸深,山穀中隻剩下蟲鳴與風聲,唯有許木身前的小瓶,始終保持著沉寂。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許木的心也一點點往下沉,最初的期待漸漸被焦慮取代,到最後隻剩下濃濃的失落。
    他一直守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東方即將破曉,那小瓶依舊沒有任何異常,連一絲一毫的靈氣波動都未曾散發。
    “難道這瓶子真的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許木頹然坐倒在地,臉上寫滿了沮喪,“還是說,我有什麽步驟沒做對?”他實在不願相信,那能催熟藥草的神奇綠液,竟隻有那麽幾滴。
    強打起精神,許木站起身,目光在四周仔細打量。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四周的景物籠罩在朦朧的晨光中,與昨夜並無二致。“沒什麽可疑的地方,”他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茫然,“除了天有些黑之外,一切都和上次一樣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皺緊眉頭,心中滿是困惑。
    許木喃喃自語間,腦海中“天有些黑”五個字陡然如驚雷炸響,讓他身形一僵,瞬間怔住。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沉沉夜空——天幕被厚重的烏雲密密遮蓋,黑壓壓一片,連星子的微光、月華的清輝都被徹底遮蔽,唯有濃得化不開的陰霾籠罩四野。
    心念電轉間,過往的記憶碎片驟然清晰:往日那神秘小瓶滴落綠液,皆是在晴空萬裏、星月可見的夜晚。
    而今夜烏雲蓋頂,陰沉無光,恰是與往日最大的不同。“難道是因為陰天無星月的緣故?”這個念頭如靈光乍現,瞬間點醒了深陷困惑的許木。
    心中有了計較,他原本沉鬱的精神略微一振,眉宇間的沮喪淡去幾分。再看天際,東方已泛起魚肚白,天色漸漸發白,知曉今夜已然錯過時機,再無等待的必要。
    許木小心翼翼地拾起地麵上的小瓶,仔細擦拭幹淨後貼身收好,心中暗定:待天放晴、星月重現之時,再行嚐試。
    轉身之際,他目光落在屋內簷下——兩隻灰毛兔正蜷縮在角落避雨,見他看來,竟還蹦跳了幾下,毛色油亮,眼神靈動,比初見時愈發精神。這一幕讓許木剛有好轉的心情再度沉了下去,反倒添了幾分鬱悶。
    這十數日來,他每日都會將摻了那催熟藥草粉末的食物投喂給兔子,而後仔細觀察它們的一舉一動。
    從最初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疑惑不解,直至今日,兩隻兔子不僅毫無中毒異狀,反倒因那些培筋壯骨的藥草,變得愈發健壯有力,連跑動的姿態都比尋常兔子矯健幾分。
    這本該是值得欣喜的結果,證明藥草藥性無害且有效,可許木心中卻滿是患得患失,難以平靜。
    對他而言,那神秘小瓶能否再生綠液,才是解開所有謎題的關鍵——唯有綠液源源不斷,才能將催熟藥草的機緣化為長久助力。
    可這纏綿多日的陰沉天氣,遲遲不散的烏雲,讓這個關鍵謎底無從揭曉,這般遙遙無期的等待,怎能不讓他鬱悶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