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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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木靜臥於小屋床榻,月華透過窗欞灑下一縷清輝,映得他眸中毫無半分倦意。以他如今的修為,早已超脫凡俗作息桎梏,睡意於他而言,不過是過往雲煙。
    緩緩坐起身,衣袂輕揚間無半分聲響。他抬眼望向窗外,夜幕如墨,一輪皓月懸於天際,清輝遍灑大地,給靜謐的夜色添了幾分朦朧意境。右手微翻,一道微光閃過,一隻古樸的青銅葫蘆已然出現在掌心。
    葫蘆觸感溫潤,其上刻著繁複的雲紋,隱隱透著靈氣。許木拔開塞子,仰頭便是一大口,清冽甘醇的酒液入喉,帶著絲絲暖意淌過胸腹,卻澆不散他心中縈繞的複雜心緒。
    一夜無話,唯有月華相伴,蟲鳴低語。
    接下來的數日,許木全然卸下修士的身份,隻做回尋常人家的兒子。
    他每日陪伴在父母左右,閑話家常,為母親捶背揉肩,聽父親講述田間趣事,日子過得平淡而溫暖。這般溫馨時光轉瞬即逝,半月光陰倏忽而過,離別的時刻終究來臨。
    村口老槐樹下,父母鬢邊的銀絲在風中微顫,眼中滿是不舍與牽掛。“兒啊,在外一定要保重自己,莫要逞強,記得常給家裏捎個信。”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一遍遍叮囑著瑣碎事宜。父親拍著他的肩頭,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一路平安。”
    許木望著父母蒼老的容顏,心中酸澀難忍,重重點頭:“爹娘放心,孩兒定會照料好自己,定會回來探望你們。”
    他深深躬身一拜,起身時眼中已恢複堅毅。不再猶豫,周身靈氣湧動,身形化作一道璀璨長虹,衝天而起,在父母飽含不舍的目光中,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天際盡頭。
    長虹破空而去,許木心中滿是惆悵。修仙之路漫漫,歲月無情,此次離去,他不知下次歸鄉是何年何月,或許三五年,或許十數載,亦或是……此生再難相見。
    這份離別之愁,如細針般刺痛著他的心扉,卻也更堅定了他前行的決心——唯有修為精進,方能守護珍視之人。
    思緒流轉間,許木想起了墨大夫。距那位玄天門高人下山已有近半年時光,按照約定,再過六七個月,墨大夫便會返回宗門。在這之前的這段時日,正是他提升實力的關鍵時期。
    他掌心微動,一絲碧綠色的靈液悄然浮現,正是他機緣巧合之下所得的珍稀綠液,蘊含著磅礴的生機與靈氣,是催生靈藥的無上至寶。
    許木眼神凝重,心中已有盤算:必須盡可能多地催生對自己有用的草藥,且要依照已知的幾個珍稀配方有計劃地搜集藥材,絕不能盲目浪費這來之不易的綠液。
    他將要煉製的,皆是有助於增長功力、突破瓶頸的極品聖藥。
    這些藥方,皆是墨大夫珍藏多年的秘寶,當年那位高人雖醫術通玄,卻因難以湊齊所需藥材,始終未能將其配製而成。此類聖藥,每一種都價值連城,若是現身於世,足以讓普通人家傾家蕩產,讓江湖豪傑不惜舍命爭奪。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墨大夫,也從未親眼見過任何一種成藥,更別說親手煉製。
    如今,許木手握綠液這等利器,又知曉完整配方,正是煉製這些聖藥的絕佳時機。
    最初擬定配藥名錄時,許木本未將後兩種與修為精進無關的藥物納入考量。
    在他看來,修仙之路當以突破境界為要,其餘旁枝末節皆可暫且擱置。
    但靜心思量之下,許木不禁改了主意。他雖身屬玄天門,卻也算是半個江湖中人,江湖路遠,險象環生,誰能料得日後境遇?或許是猝不及防的天災人禍,或許是無端卷入的江湖紛爭,刀劍無眼,毒計難防,若屆時身陷險境,卻因缺少解毒療傷的妙藥而殞命,豈不是天大的冤屈?
    性命唯有一條,容不得半點僥幸。許木不願自己因一時疏忽,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
    這般思忖已定,他終究還是取出部分藥材,按配方煉製了少量解毒、療傷的藥物,小心翼翼地收入儲物袋中,以備不時之需。
    丹藥煉製完畢的當日,許木便迫不及待地取出“黃龍丹”與“金髓丸”。
    這兩味聖藥皆是墨大夫配方中的珍品,專為固本培元、突破境界而設。他依循配方所載的服用之法,將兩顆丹藥依次服下。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兩股磅礴而溫潤的藥力,順著喉間直入丹田。
    那藥力遠比許木預想的更為霸道,卻又恰到好處地不含戾氣,在他經脈中緩緩流淌,所過之處,滯澀的靈氣瞬間變得暢通無阻。
    瓶頸之處原本如同銅牆鐵壁般堅固,在這股驚人藥力的衝擊下,竟如冰雪遇春陽般節節消融。
    未及夜半,許木便隻覺丹田內靈氣澎湃欲出,周身經脈鼓蕩不休,他下意識地運轉口訣引導靈氣,不過片刻功夫,便聽得體內“嗡”的一聲輕響,多年未破的第四層玄關,竟這般不費吹灰之力便告突破!
    許木心中又驚又喜,難以言表。自修煉這套口訣以來,他雖勤勉不輟,卻始終進展寥寥,一度疑心此訣平平無奇。
    如今這般立竿見影的成效,讓他真切感受到此前的付出從未白費——這口訣絕非一無是處,反而暗藏獨到玄機,隻是此前缺少靈藥輔助,未能盡顯其威。
    突破境界之後,更令他驚喜的變化接踵而至。他隻覺身軀輕若鴻雁,以往運轉靈氣時的滯重感蕩然無存,縱是全力奔行,也隻覺身輕如燕;精神層麵更是有了長足長進,神識清明澄澈,縱使三五天不眠不休,也未有絲毫疲憊之感,反而愈發神清氣爽。
    感受著體內奔騰的靈氣與愈發強橫的體魄,許木眼中閃過一絲堅毅。
    有此聖藥相助,又得口訣玄妙,他在修仙之路上的腳步,必將愈發穩健。
    突破第四層玄關後,許木周身靈氣流轉愈發圓融,他靜坐於石室之中,細細體悟著體內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充斥識海,以往模糊晦澀的感知變得銳利無比——縱使他靜坐原地紋絲不動,數十丈內的風吹草動、蟲豸爬行,甚至泥土下蚯蚓拱動的細微聲響,皆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神識之中。
    這種近乎掌控周遭一切的感覺,讓許木深深癡迷。
    他能精準捕捉到花瓣飄落的軌跡,能分辨出遠處溪流中魚蝦的遊動方向,仿佛整個空間都在他的感知籠罩之下,這種超脫凡俗的體驗,讓他愈發沉醉於功法修煉的玄妙。
    就在許木沉浸於自身變化、潛心打磨修為,以期更進一步之時,一道熟悉卻又略顯虛弱的咳嗽聲,順著風勢傳入了神手穀。
    彼時許方正端坐於石室內打坐,靈氣在經脈中周而複始地循環運轉。
    聞聲刹那,他心神微動,瞬間收束體內遊走的靈氣,氣息內斂如初。這咳嗽聲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名義上的師傅——墨大夫。算算時日,距其下山已有近一年,如今果然如期歸來。
    許木不敢怠慢,當即起身整理衣袍,快步走出石室,朝著穀口方向行去。
    剛行至離穀口不遠的山道旁,便見兩道身影緩緩走來。為首之人正是墨大夫,而他身側,還跟著一位身披玄色鬥篷、看不清麵容的神秘人物,鬥篷邊緣繡著繁複的暗紋,行走間悄無聲息,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
    然而,許木的目光很快便被墨大夫的模樣所吸引,心中驟然一驚。
    眼前之人身形未變,麵容卻已判若兩人:往日雖麵色焦黃、帶著幾分病氣,卻尚有幾分生機,而今卻是氣色灰敗如死灰,眼窩深陷,顴骨凸起,整個人透著一股油盡燈枯的頹勢,仿佛大限將至,隨時都會倒下。
    許木心頭疑竇叢生,卻不敢貿然發問。他快步上前,依循師徒之禮,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禮:“弟子許木,恭迎師傅歸來。”言罷,他垂首立在一旁,姿態謙卑,靜靜等候墨大夫開口。
    他心中自有分寸:墨大夫向來冷漠寡情,從未真正將他視作弟子,自然不會在意他的恭敬與否。但於他而言,師徒名分既在,該有的禮節便不能有半分疏漏。
    若是此刻失了禮數,露出桀驁不馴之態,隻會讓本就微妙的關係愈發緊張,最終令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眼下唯有謹守本分,方能穩妥應對未知的變數。
    見許木主動自穀中迎出,墨大夫先是微怔,枯槁的麵容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語氣有氣無力地開口:“你的口訣練得怎麽樣了?有沒有略微的進步?”話音未落,他眼中便迫不及待地透出焦慮與期盼交織的神色,死死盯著許木,似是渴望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許木心中早有籌謀,對此番問詢並不意外。他神色平靜,依循事先備好的說辭躬身答道:“回師傅,弟子資質愚鈍,修煉進度與往日無異,並無太大變化。”雖然他已經是築基中期修為但是他刻意隱瞞了修為突破的實情。
    南宮正先前提醒過“修真界強為尊,”在沒有遇到危險的情況下要隱藏自己的修為。
    ——自第十三層玄關貫通後,他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可這般近乎奇跡的跨越,若如實相告,根本無法解釋清為何在無外力相助的情況下,能從第九層初階飆升至第十三層。墨大夫心思深沉,此事一旦暴露,難免引來無窮後患。
    “把你的手伸出來。”墨大夫聞言,原本便陰沉的臉色愈發難看,眉峰緊蹙,口氣瞬間變得生硬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許木敏銳捕捉到墨大夫神色間的變化,心頭“咯噔”一沉,一絲不安悄然滋生。但他並未慌亂,反而鎮定自若地依言上前,將左手緩緩伸出,掌心向上,靜待墨大夫搭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