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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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大夫神色漠然,雙目微闔,隻留一線縫隙,枯瘦如柴的手指牢牢搭在許木手腕脈門之上。
他周身氣息沉凝,全部心神皆匯聚於指尖,細細探查著許木體內真氣的流轉與強弱,整間屋子陷入死寂,唯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交織。
一盞茶的功夫悄然流逝,墨大夫終於緩緩鬆開手指,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中似裹挾著難以言喻的懊惱與失望。下一刻,他雙眼猛然睜開,渾濁的眼眸中驟然射出一縷淩厲精光,鋒芒畢露,令人不敢直視。
他臉色依舊陰沉如水,眉宇間滿是顯而易見的不滿——顯然,許木“毫無進展”的修煉成果,讓他極為不悅。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未出言責罵,隻是冷漠地擺了擺手,示意許木跟上。
“小娃娃,放心便是。”南宮正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幾分老氣橫秋的篤定,“對方若非元嬰修為,僅憑方才那粗淺一探,絕無可能窺破你的底細。”話語間,自信之色溢於言表。
許木心中微動,對這位始終身披玄色鬥篷的神秘人愈發好奇,卻深知此刻並非探問之時。他乖覺地應了一聲,默默跟在墨大夫身後,亦步亦趨地朝著屋內走去。
入屋之後,墨大夫顯露出難以掩飾的疲倦,徑直走到正中的太師椅旁坐下,後背緊緊貼著椅背,半坐半躺,神色慵懶而頹唐。方才眼中的淩厲精光早已散去,重新恢複了那副久病纏身、油盡燈枯的模樣。
神秘人始終緊隨墨大夫身後,寸步不離。待墨大夫落座,他便靜靜站在椅後,如同一尊雕塑般直直佇立,身姿挺拔,一動不動,鬥篷遮掩下的身影透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屋內死寂蔓延,久無人語,空氣仿佛凝固成冰。許木立於正中,心頭漸生疑竇,終究按捺不住,悄悄欲抬頭偷望墨大夫一眼。
他脖頸剛揚起半寸,墨大夫冷厲如冰的聲音便驟然響起:“想看便看,何必偷偷摸摸?”
許木身子一怔,連忙依言抬頭,目光在墨大夫臉上匆匆掃過幾圈,便即刻縮了回去,神色依舊恭謹,心底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此刻的墨大夫,麵容愈發詭異。原本灰敗的臉龐上,竟隱隱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那黑氣宛如活物,伸出無數纖細觸角,在他臉上張牙舞爪、肆意遊走。
更讓許木心驚的是,墨大夫往日的死板神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狠厲決絕,那雙渾濁的眼睛正以不懷好意的目光緊盯著他,嘴角還勾起幾分譏諷的笑意。
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許木心頭,他敏銳察覺到情況已然不對,屋內彌漫開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許木機警地往後悄悄退了半步,手掌順勢縮入袖口,緊緊攥住藏在那裏的鐵筒。指尖觸及冰涼的器物,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些許。
就在此時,耳邊忽然傳來墨大夫低低的嘲諷:“一點小聰明,也敢拿出來賣弄?”
話音未落,墨大夫身形微動。他原本半躺於太師椅上,竟詭異般瞬間直立而起,陰惻一笑後,身形驟然一晃,如幽靈般飄忽不定,眨眼間便已出現在許木身前。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許木,嘴角噙著冰冷的弧度,發出“嘿嘿”的冷笑,那笑聲中滿是惡意與輕蔑,令人毛骨悚然。
墨大夫陰惻的冷笑在耳畔回蕩,那如幽靈般飄忽的身影近在咫尺,一股濃鬱的陰寒氣息撲麵而來。許木臉色驟然大變,心中警鈴大作,瞬間便知大事不妙。
他下意識地想要舉起手臂,或是運轉真氣掙脫這詭異的壓迫感,可身體卻驟然一麻,四肢百骸仿佛被無形的枷鎖牢牢鎖住,竟動彈不得分毫。
驚駭之下,他眼角餘光瞥見墨大夫的手指正從自己胸前的穴道上緩緩收回,動作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許木心頭掀起滔天巨浪——好快的速度!對方出手之時,他竟沒有察覺到絲毫風聲,更未捕捉到半點靈氣波動,這般神乎其技的點穴手法,遠超他對墨大夫的認知。
往日裏那個病懨懨、咳嗽不止的老者形象,在此刻轟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不可測、暗藏殺機的可怕存在。
“墨老,您這是要做什麽?”許木再也無法維持往日的鎮定與恭謹,臉上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弟子若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您老盡管開口訓斥,何必要這般點住弟子的穴道呢?”他試圖用言語化解眼前的危機,語氣中滿是試探與懇求。
然而,墨大夫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他隻是緩緩抬起枯瘦的右手,輕輕捶了捶自己的後背,隨即發出幾聲輕微的咳嗽,那咳嗽聲依舊虛弱無力,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是一副老態龍鍾、弱不禁風的模樣。
可許木親眼目睹了他方才製住自己時的迅猛與詭異,哪還敢真把他當作一位普通的重病老人?這番刻意為之的做作,非但沒有讓許木放鬆警惕,反而讓他心中的凝重更添幾分——這墨大夫的隱忍與偽裝,實在太過可怕。
“墨大夫,您老身份尊貴,神通廣大,”許木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又接連說了幾句恭維討好的話語,試圖軟化對方的態度,“弟子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晚輩,若是有哪裏冒犯了您老,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弟子一般見識。
您解開弟子的穴道,無論是什麽懲罰,弟子都一力承擔,絕無半句怨言!”他的話語懇切,姿態放得極低,隻盼著能讓墨大夫回心轉意。
可墨大夫依舊不為所動,臉上甚至沒有絲毫表情變化。他伸出手,徑直朝著許木的衣袖探去,動作從容不迫,仿佛許木隻是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
許木心中一緊,想要阻攔,卻渾身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從自己的袖子裏搜出了那隻早已備好的鐵筒。
墨大夫將鐵筒拿在手中,輕輕掂量了幾下,目光再次投向許木時,已然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笑與蔑視,仿佛在看一場拙劣的表演。
見到這一幕,許木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如墜冰窟。他原本還指望用那些好聽的話語打動對方,或許能僥幸脫身,可此刻墨大夫的所作所為,徹底斷絕了他的這一絲念想。
他清楚地意識到,眼前的墨大夫早已不是那個僅僅對他修煉進度有所期盼的名義師傅,對方心中定然藏著更深的圖謀,而自己,恐怕已經落入了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與危機感,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許木見言語求饒無用,反而徒增羞辱,便漸漸收了所有慌亂神色,緩緩閉上嘴巴。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臉上竟浮現出一種近乎詭異的安詳,仿佛此刻並非身陷絕境,而隻是靜坐修煉。
那雙眸子褪去了所有情緒,如寒潭般幽深平靜,不帶絲毫波瀾地回視著墨大夫,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刹那間,整間屋子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桌椅陳設紋絲不動,空氣凝固得能擰出水來,連窗外的風聲都悄然停歇,隻剩下兩人之間無聲的對峙。
這般死寂,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平靜,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隱隱透著山雨欲來的窒息感。
“好!好!好!”
三聲“好”字突然從墨大夫口中迸發而出,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拍大腿,原本陰惻的神色竟添了幾分熱切:“不愧是我墨居仁看中的人!身陷絕境尚能麵不改色、臨危不亂,這般心性,不枉我在你身上下了那麽大的本錢!”
突如其來的誇讚讓空氣微微一滯,許木卻依舊神色未變,隻是眸光微沉。他沒有接墨大夫的話茬,反而開門見山,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你到底想要如何處置我?”
“嗬嗬!如何處置你?”墨大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不置可否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問話,拖長的語調中滿是算計,“如何處置你,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什麽意思?”許木眉頭微蹙,心中警鈴大作。墨大夫的話像一根引線,讓他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一些打算,卻又抓不住關鍵,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上爬。
墨大夫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臉上的黑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波動,顯得愈發詭異:“我不說,憑你的聰慧,應該也能明白幾分吧?”
“隻猜得到一小部分,”許木沒有絲毫隱瞞,坦率地承認,“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我一無所知。”
“很好,這樣才對。”墨大夫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臉上的黑氣似乎又濃厚了幾層,順著他的眼角、嘴角蔓延,將原本就灰敗的麵容映襯得愈發猙獰可怖,“有什麽疑問就直接問,別悶在肚子裏。你我之間,沒必要裝模作樣。”
他向前逼近一步,枯瘦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許木的臉頰,一股混雜著藥味與腐氣的氣息撲麵而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提防著,從沒真把我當成師傅看待。”
墨大夫輕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又有幾分理所當然,“不過這沒關係,我也從沒真把你當成徒弟來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