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又不是沒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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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根紮在謝中銘胸口的刺,是矛盾、複雜、自責、內疚、是深深的歉悔。
    誠然,這些年他從未把胖丫接到部隊隨軍,甚至一眼也沒回去看過胖丫,確實是因為不喜歡她,但是讓他喜歡上一個從未見過麵就被算計了跟她睡一覺的鄉村胖丫,還是兩百多斤的女同誌,怎麽可能?
    是他的過錯,他認。
    兩人站在昆城招待所的房間門,他見喬星月拿鑰匙擰開了門鎖卻不進去。
    隨即將門縫推開門往裏走,又放下手裏的塑料桶和其餘的行李,望向喬星月,“先進來再說吧。”
    喬星月進去的時候,隨手關了門。
    門裏的謝中銘緊繃著額角和後背,身子筆直地站在她麵前,“我確實沒想過和以前的胖丫好好過日子,是我的錯,你怎麽怨我都是應該的。”
    “現在就想和我好好過日子了?”喬星月反問。
    兩人站在房間裏。
    四目相對時,氣氛異常沉悶。
    謝中銘毫不掩飾道,“是,現在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和你一起把安安寧寧好好撫養長大,給你們一個安穩的家。”
    這話喬星月信。
    在某些方麵,謝中銘其實是很有擔當的男人。
    可是心裏的那根刺,硬是拔不出來,她氣哄哄道,“謝中銘,那如果我要是突然哪一天,又胖成以前兩百多斤的樣子,你是不是又會把我丟到鄉下不管不顧,寄點錢就把我打發了?”
    謝中銘眼裏的歉疚又深了幾分。
    這是她糾結在意的點。
    可這個問題,不是他說幾句承諾和保證,就能解決的。
    他願意用以後的實際行動來證明,“……喬同誌,假設性的問題,我不作回答。”
    或許是心中有怨氣,喬星月捏起拳頭,一拳捶在謝中銘的胸口,“渣男!”
    渣男這個詞,謝中銘還是頭一次聽聞。
    他皺著眉頭,沒反應過來這個詞是啥意思,不過從喬星月的憤怒當中能夠理解,應該是罵他。
    氣不過的喬星月連捶了他好幾下,下了狠勁,每一下力道都不輕,甚至還掐了他幾下。
    可謝中銘卻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任由她發泄。
    喬星月向來理智,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突然就冒出這麽多的委屈和難過來,或許是這些年獨自一個人生娃養娃諸多辛酸不易,堆積在肚子裏確實難受。
    鼻子一酸,眼眶忽然濕潤潤的。
    謝中銘從衣兜裏拿出手絹來。
    那方手絹還是早上他們走在茶店村的鄉間小路上,喬星月拿給他,讓他擦汗的。
    她的手絹帶著淡淡的肥皂香,幹幹淨淨的,他舍不得弄髒了,揣在衣兜裏,沒擦過汗。
    現在拿出來,想替她擦擦淚。
    這是謝中銘第二次見到喬星月哭,上一次還是寧寧在陳師長家裏吃了有花生糖的糖饃饃,花生過敏和他媽黃桂蘭一起被緊急送往醫院。
    上一次見到她哭,他也很想替她擦擦淚,可是他沒有資格和身份那樣做。
    這一次,柔軟的手絹輕輕地落在喬星月淚水落下來的臉頰處,拭了拭。
    下一瞬,喬星月將他推開。
    他心疼,條件反射地抬起右手,屈起手指,繼續替她擦淚。
    他沒有察覺到,這是他受傷的那隻手。
    喬星月也沒有察覺到,再次用力一推。
    “嘶……”傷口剛縫了三針,才打過破傷風,這一推好像又裂開了。
    白色的紗布緩緩浸出血漬來。
    血漬並不多,但顯而易見。
    “疼嗎?”喬星月心中的怒意忽然消散,看著他受傷的右掌。
    那是昨天半夜他為了保護她,千鈞一發間,徒手抓住歹徒手中寒光閃閃的刀子,而割傷的。
    謝中銘不想讓她擔心。
    受傷的右手緩緩縮回去,背到身後。
    “給我看看。”喬星月硬將他的右手手臂握在掌心裏,小心地握起來,又捏住他的手腕。
    手掌上纏著的那塊紗布,已經浸了紅。
    她忽然有些責怪自己,剛剛太過用力,也沒顧及到他的傷口,“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是他把她丟在鄉下五年時間不管不顧,讓她一個人在外麵四處奔波討生活,一個人麵對生娃養娃的千辛萬苦,她才生氣的。
    現在她反而反過來跟他說對不起。
    他真想罵自己一句渾蛋,“……星月,你要是心裏苦,你怎麽打我罵我,我都心甘情願。”
    “打什麽打?”喬星月解開紗布上係著的蝴蝶結。
    拉著他的手,一層一層地揭開纏繞在他掌心裏的紗布。
    那浸出來的血漬有陳舊的,新鮮的,重疊渲染在一起,又濃又深。
    喬星月指間的力道輕柔了下來,生怕又弄疼他了。
    謝中銘站在她麵前,他能感受到她指間的力道緩緩變輕,輕得仿佛是一片羽毛從他掌心裏劃過,又劃過他的心坎。
    抿成直線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揚。
    掌心裏的傷口明明疼著,可謝中銘這嘴角邊上的笑意卻越發加深,“星月,你真好!”
    紗布已經完全揭開了,看到掌心裏縫針的地方並沒有裂開,隻是浸了些血水出來,喬星月一抬頭,瞧見謝中銘這抹笑容,又推了他一掌。
    “別以為我就原諒你了。這些年我和安安寧寧吃的苦受的罪,可不是你這一刀就能抵消的。”
    “要是能讓你消氣兒,我可以再挨一刀。”
    “胡說啥呢?”
    喬星月從帆布包裏,拿了新的紗布來,捏著他的手,瞪他一眼,“別動,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喬星月這些年是在鄉下幹過很多粗活累活的。
    別瞧著她的手指又長又細,可是手指指腹卻起了層薄繭,不經意的碰觸間,這層薄繭像沙子一樣劃過謝中銘的肌膚。
    謝中銘胸口被扯了一下。
    她說的沒錯,他這一刀子根本不足以抵消這些年,她一個人帶著安安寧寧所受的苦難。
    這雙帶著薄繭的手,不知道幹了多少髒活累活。
    他應該用一輩子來償還。
    “好了。”喬星月重新在他掌心裏係上蝴蝶結,鬆手又道,“不要再亂動了,別一會兒真裂開了。”
    這時,謝中銘的右手這才緩緩收回來。
    上麵似乎還有喬星月的指間的餘溫,他胸口咚咚咚地跳,眉眼卻一如既往地沉穩,“……好,我都聽你的,不亂動。”
    這個男人,自從知道她就是胖丫後,說的最多的話,怕就是這一句:我都聽你的。
    好像她是母老虎似的。
    “我又沒有讓你啥事都聽我的。”她不由嘀咕了一聲。
    “累了吧?”你要不要躺下來歇會兒?
    喬星月伸了伸懶腰,走到床邊順勢倒下去,“確實要歇會兒,累死我了。”
    昨晚折騰了一宿沒怎麽睡,早上又起來一直趕路。
    等躺到招待所的床上時,她才想起來,這家招待所被京城的一個來昆城開會的科研團隊給包了,隻剩下這一間標間了。
    標間裏隻有她躺著的這一張床。
    屋子裏陳設簡陋,除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以外,連個沙發也沒有。
    想到謝中銘也昨晚也折騰了一宿沒睡,她坐起來,看著他,“你要不要躺會兒。”
    說著,脫了鞋,往裏挪了挪,“你躺這裏?”
    謝中銘看了看那張一米五寬的床,一片薄紅立即從耳根處蔓延到脖頸處。
    明明一身鐵血剛毅,身板挺得筆直,偏偏害羞成這樣。
    喬星月不由笑了笑,“怕啥,咱倆又不是沒睡過。放心,這會兒沒人給你下藥,我不會對你幹啥的,隻是看你也累了,讓你歇會兒。”
    “不用了。”謝中銘耳朵燙得厲害。
    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被燙了回來似的,沒敢再看她,“我去找前台要一張涼席,鋪地上一樣能睡。”
    “隨便你吧,反正我讓你睡床了,你硬要睡涼席,可不是我不讓你睡。”
    喬星月是真累壞了。
    重新躺下去後,她聽聞謝中銘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大概到了門邊又傳來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眼皮太沉了。
    她想和謝中銘說啥來著,卻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
    招待所前台。
    謝中銘耳尖和脖頸處的薄紅,已經退卻了,可是想到方才喬星月對他說的話,後背仍舊緊緊繃著。
    他是緊張害羞的。
    星月說要讓他跟她睡一張床,是原諒他了?
    前台在處理其他的事情,經過的人看到他穿著草綠色襯衣和深綠色的軍裝褲,挺拔如鬆地站在那裏,一身鐵血剛硬,不由多瞄了他幾眼。
    “好俊俏的軍官呀!”
    “咋長得這麽俊?”
    見了他的人,不由被他身上的鐵血剛硬的氣魄所吸引,再瞧著他那張刀刻般的側臉。
    誰不在心裏誇一句鐵血好男兒。
    可就是這麽一個鐵血好男兒,站在前台,腦海裏一直回蕩著喬星月喊他一起躺床上歇息的話,心裏一直打著鼓。
    前台處理完手上的事,連喊了他好幾聲,“同誌,你有啥事嗎,同誌,同誌?”
    謝中銘這才反應過來,“……同誌,麻煩幫我拿一張涼席,我打地鋪。”
    他看了招待所的黑板上,寫著加涼席要加一塊錢,便從兜裏掏出一塊錢來,遞給前台。
    前台皺眉,“同誌,你要涼席幹啥?我記得你和你媳婦的房間有一張一米五的床,夠睡了吧?”
    謝中銘沒說他媳婦要跟他離婚的事情,“是我怕熱,同誌,麻煩你了。”
    他拿了裹成一卷的涼席,重新回到房間時,瞧見喬星月已經睡沉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他把涼席鋪在床邊,準備晚上再睡,這會兒外麵太陽還火辣辣的,屋子裏的溫度也不低。
    隻是下個樓的功夫,喬星月的額頭已經浸滿了細汗。
    房間裏有一把芭蕉扇,他拿起扇子輕輕搖了起來。
    睡夢中的喬星月感覺又熱又燥。
    指尖勾著領口的布扣子輕輕一扯,兩顆扣子鬆開來。
    那扯開的領口處,裏麵白色的小背心若隱若現,小片細白的肌膚也露了出來。
    纖細白皙的脖頸下,那片肌膚白得晃眼,帶著汗水的瑩光,混合著她輕淺的呼吸聲,讓這燥熱的午後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軟。
    謝中銘的目光像是被燙了回來,趕緊移開,瞧著別處。
    手下給她扇著風的力度,越來越大,扇了一下又一下,胳膊絲毫沒覺得酸。
    喬星月一覺了兩個多小時。
    起初睡得又燥又熱,後來好像夢見自己在玉米地裏,玉米地起了一陣風,風越來越涼快。
    醒過來的時候,她確實感覺到了涼爽的風意,腦袋往左一擰,整個人傻眼了。
    謝中銘竟然拿著一把芭蕉扇,給他扇著風?
    見她醒了,他扇風的動作沒有停,“熱壞了吧?下次帶你出門,我盡量找個有風扇的招待所。”
    他繼續搖著扇,把帕子遞給她,“要不要擦擦汗,或者起來洗把臉,我給你打熱水。”
    “謝中銘,我睡了多久,幾點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一片橘色的夕陽鋪在天邊,天邊還有重工業的煙囪緩緩升上天空。
    看樣子,應該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
    她從窗邊抽回目光,看向坐在床沿邊上,一隻手落在膝蓋處,即使坐著,肩背依然筆挺的謝中銘,“謝中銘,你咋不喊我呢?”
    “見你睡得香。”他手裏搖著的扇子一刻沒停。
    喬星月把扇子奪過來,“別扇了,你咋不睡會兒?”
    沒等他回答,她又問,“謝中銘,我睡覺的時候夢見經過一片玉米地,那片玉米地的風可涼快了。不會是你一直在給我搖扇子扇風吧?”
    謝中銘答,“我也是剛剛給你扇了扇風,我也睡了一會兒。”
    “你騙人。”喬星月瞧見他拿來的那卷涼席上麵還捆著麻繩,根本沒有解開過。
    這個男人就不知道累嗎,她睡多久,他就給她扇多久扇子?
    難怪她身上沒出汗,睡覺的時候一直覺得無比涼快。
    芭蕉扇子扇出來的風又清又柔,比風扇吹出來的風更輕柔,也不容易讓人吹感冒。
    難怪她睡得那麽沉。
    這一覺大概是她入夏以來,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她瞪了他一眼,“謝中銘,晚上你老老實實睡覺,不許再給我扇風了。我又不是慈禧太後。”
    “我就是睡醒了隨手搖了幾下扇子,正好你醒了。”說話間,謝中銘從桌子上端了兩個鋁製的飯盒過來,“你看,你睡覺的時候,我還去招待所的食堂打了飯,趕緊起來吃吧。”
    這家招待所的食堂大鍋菜,炒得非常不錯,回鍋肉香噴噴的,還有芹菜炒豬肝,西紅柿雞蛋,豬油渣炒小白菜。
    喬星月確實是餓了。
    謝中銘擦了擦筷子,又把一盒白米飯遞給她,“趕緊吃!”
    接過飯的喬星月,忽然覺得身邊有個男人知冷知熱,也不是一件壞事,況且還是如此優秀的謝團長。
    這謝團長要是擱到後世,那可是個紅二代,搶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