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莫非是謝中銘出了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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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喬同誌,中銘呢?”
    “喬同誌,中銘怎麽沒跟你一起出來?”
    血色的夕陽將幾人的身影拉長,投落在被踩得板結的泥土地上。
    氣氛瞬間沉重起來。
    所有人朝著被放出來的喬星月圍上去時,都在關心謝中銘為何沒有跟著出來,唯獨謝江把喬星月從頭到腳給打量了一遍。
    見她完完整整,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謝江稍稍鬆了一口氣。
    可他依然不放心,又大步迎上去,關切地問了一句,“星月,他們沒對你動粗吧,你有沒有受傷?”
    謝江早已把喬星月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可他的身份,又隻是喬星月的公公。
    明明想要上前查看一下星月是否有受傷,又保持著該有的分寸和距離,眼裏除了關切,還有焦急。
    遠處的煙囪飄著細弱的煙。
    風裹著傍晚的餘溫,拂過謝江布滿皺紋和風霜的臉頰。
    血色的夕陽下,是謝江對喬星月滿眼真情實意的關心和擔憂。
    對上謝江含淚的雙眸,喬星月喉嚨發緊,雙眸發熱。
    方才她被帶出保衛科的大門時,謝江幾乎是踉蹌著迎上來,他沒有像平日那樣手立得筆直,脊背微微躬著,那雙曾經見過槍林彈雨,定過千鈞決策的眸子,此刻卻盛滿了細碎的心疼。
    那樣的眼神,讓喬星月看到了兩個字:父愛。
    忽地一陣哽咽。
    人人都在問謝中銘為何還沒被放出來,隻有謝江關切地問她有沒有受傷。
    她心裏是密密麻麻的感動,卻也是對謝中銘深深的擔憂,“爸,我和中銘被帶到保衛科以後,是分開審訊的。我也不知道他那邊是什麽情況。”
    聞言,在場的所有人,眉眼間依然染著濃濃的愁緒。
    唯獨謝江,定了定神後,濃眉微微鬆動,“沒事,中銘皮糙肉厚,這種場麵也見過不少。隻要你被放出來了就好,咱回家。”
    不是謝江不擔心自己的兒子。
    是星月被放出來了,總比老四放出來,星月關在裏頭強。
    畢竟謝中銘是鐵血男兒。
    男兒就該有男兒的擔當。
    保衛科本原本不在趙光亮的管轄範圍內,但最近由於保衛科人事調動,趙光亮擔任了保衛科的監督工作。
    謝江深知,這次趙光亮的目標並不是星月,而是他兒子謝中銘。
    所以剛剛他傳了話進去,要趙光亮要審就審他兒子謝中銘,見到星月出來,總算是出了口氣。
    他也相信自己的兒子,沒做過的事,沒當過特務,趙光亮就算公報私仇,在沒有鐵實的證據之前,也不敢真把中銘當敵特處置。
    “星月,安安寧寧還在家等著,趕緊回去吧。”
    江北楊上前,“謝叔,星月,我開車送你們。”
    ……
    謝家小院院門外。
    天色已經徹底擦黑了。
    黃桂蘭和老太太陳素英,還有安安寧寧,一人搬一根小馬紮,坐在院門前的晚風中,脖子伸長,遙遙相望。
    陪在旁邊的,還有張紅梅和王淑芬。
    聽聞院前有腳步聲,像是往安安寧寧還有黃桂蘭陳素英的心頭裏注入了一強道,可見黑沉沉的夜色中走來的人,卻不是謝中銘和喬星月時,幾時眼裏的光頓時由亮轉暗。
    安安的聲音裏,帶著克製的哭腔,“奶奶,我爹和我媽啥時候能回來?”
    安安分不清帶走她爹和她媽的是不是公安同誌,反正他們穿著軍裝,一派嚴肅,像抓壞蛋一樣把她爹媽給帶走了。
    “奶奶,我爹和我媽又不是壞蛋,他們幹啥要把他們抓走?”
    安安說著,小嘴巴一扁,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
    怕奶奶擔憂,小手又趕緊把眼淚擦幹,旁邊的寧寧跟著淚眼朦朧。
    大嗓門的張紅梅,見這一家子的人都在這院前發愁,連夜飯都沒準備,拉著王淑芬起身,去自家煮了幾碗麵條端過來。
    王淑芬哄著安安寧寧趕緊吃麵條,陳素英和黃桂蘭端著麵條,誰也咽不下去。
    院門外的老槐樹在月光下影影綽綽,蟬鳴歇了一大半,隻剩幾聲拖得長長的餘韻,混著牆外邊的蛙鳴,叫得黃桂蘭實在是心煩。
    她吃不下這麵條,可娃們還餓著肚子。
    便帶頭,夾著麵條,大口嗦了起來,“安安,寧寧,乖,麵條快坨了,趕緊趁熱吃。你爸你媽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很早之前,喬星月就教過安安寧寧,不管遇到天大的事,都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因為隻有吃飽了飯,才有力氣。
    有了力氣,才能解決問題。
    兩個娃大口嗦著麵條。
    張紅梅和王淑芬下的雞蛋麵條,香噴噴的,可今天這兩娃吃起來,食之無味,邊吃邊抹眼淚。
    這時,一束車光從遠處晃到院門口前。
    昏黃的燈光裹著柴油味湧過,照亮了黃桂蘭滿是皺紋的臉,也照亮了安安寧寧掛著淚痕的小臉蛋。
    安安寧寧忙拿手擋了擋眼睛。
    隨即雙雙把麵條放在小馬紮上,撒腿飛快地跑到那輛停在院門前的吉普車前。
    連腿腳不太利索的老太太陳素英,把手中的麵條放到門檻石上,也趕緊起身,旁邊江北楊的媽張紅梅趕緊扶了老太太一把,“陳嬸,我扶你。”
    發動機的轟鳴聲漸漸歇了,隻剩下車燈還亮著,像兩隻好生嚇人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院子。
    車門“哐當”一聲被推開。
    喬星月第一個從吉普車上下了車。
    “媽媽!媽媽!”
    喬星月朝著奔來的安安寧寧迎上去,蹲下來把兩個娃攬進懷裏,見兩個娃淚眼汪汪的,抬手給兩個娃擦眼淚時,忍不住有些哽咽。
    定是把這兩個娃給嚇壞了吧。
    安安寧寧見她平安無事,又朝她身後張望,隻見爺爺謝江和隔壁的江爺爺江叔叔跟著下了車,並不見謝中銘,剛剛燃起光亮的小眼神這會兒又灰撲撲的沒了光。
    不等安安寧寧開口,喬星月拉著兩個娃的手,無比溫柔道,“爸爸也沒事了,安安寧寧放心。”
    “那他咋沒跟你一起回來?”安安先開了口,脆生生的童聲裏,滿是擔憂。
    這句話,問得喬星月啞口無言,“……”
    這兩個娃昨天才認了爹。
    這四年多來,兩個娃跟著她走南闖北,所到之處,總有人編排兩個娃是沒爹的野種。
    好不容易有了親爹,還是她倆最喜歡的中銘叔叔,卻親眼見著謝中銘被保衛科的人帶走。
    喬星月能不明白這兩個娃為啥見到她回來,卻沒見謝中銘回來時的心情嗎?
    兩個娃滿臉淌著淚水,哽咽著,抽泣著。
    這回說話的,是聲音軟軟糯糯的寧寧,“媽媽,我和姐姐是不是又要成沒爹的野孩子了?”
    黃桂蘭跟著有些哽咽。
    不是因為自己的兒子還留在保衛科,而是想起這兩個娃這幾年沒爹的日子,到底是怎麽捱過來的。她忙看了謝江一眼,見夜色下謝江愁眉不展,就知道中銘的事情不隻是被舉報搞破鞋那麽簡單。
    謝江趕緊蹲下來,摸了摸安安寧寧的小腦袋瓜,耐心又溫柔地安慰著,“乖孫女,你們咋可能成沒爹的野孩子,還有爺爺奶奶和太奶奶疼你們。你們爹接到一個新任務,要等幾天才能回來。”
    “爺爺,你沒騙我們吧?”安安昂著小腦袋問。
    謝江沒撒過謊,即使麵對的是小娃娃,依舊有些不自在,卻沉了沉聲,“爺爺是首長,咋可能騙人,你們爹執行公務,會在外地多待幾天。”
    安安趕緊又問,“多待幾天是幾天?”
    “……”謝江後背緊繃,“那得看他有沒有完成任務,任務完成了,興許就提前回來了。”
    他把兩個娃娃抱起來,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見小馬紮上還放著麵條,那麵條明顯已經坨掉了,“跟爺爺回屋吃飯。”
    抱著兩個娃,謝江見著迎上來的老太太,又耐心地叮嚀了一句,“媽,你走慢點,小心門檻。”
    老太太想問問兒子,自己的孫子到底啥時候能回來,但部隊有部隊的規矩,有些事情不是能隨便打聽的,便忍著沒問。
    夜裏。
    謝江坐在堂屋裏,手捧著搪瓷杯。
    堂屋的拉線燈泡懸在房梁中央,昏黃的光線下,浮塵在光柱裏慢悠悠地飄著。
    燈泡是15瓦的,亮度剛剛夠照亮八仙桌周圍的一小塊地方,卻照不透謝江眉頭間的褶皺,也驅不散滿屋子的沉鬱。
    謝江坐在八仙桌側旁的太師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哪怕此刻滿心焦灼,軍人的風骨仍舊沒半點鬆懈。
    搪瓷杯裏的茶水早就涼透了,幾片茶葉沉在杯底,泡得發蔫。
    布滿老繭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搪瓷杯的杯蓋。
    他把杯蓋啪嗒一聲扣上,沒兩秒鍾又猛地揭開,揭開了又扣上,如此反複。
    黃桂蘭從老太太屋裏走出來,見他一籌莫展坐在太師椅裏,跟著愁容滿麵地坐在對麵的方凳上,“老謝,到底啥情況。”
    方才安安寧寧在,黃桂蘭也不好開口問。
    敵特分子這件事情,關乎到部隊機密,謝江沉聲,“桂蘭,這事你就別打聽了。總之你信咱兒子,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會有事的。”
    就是那趙光亮,不知道會不會有啥卑鄙手段。
    之前趙光亮公報私仇,利用職務之便,在審訊室逼供一個跟他有過節的老同誌。
    那老同誌是活著進的審訊室,出來的時候卻沒氣了。
    那老同誌正好有心髒病,審訊室傳出來的話是說:老同誌突發心梗去世,和審訊無關。
    盡管這次事件,上頭有調查過,可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謝江就怕趙光亮把這卑鄙的手段,用在他家老四身上,幸好今天星月平安無事地放出來了,否則這會兒他更擔心。
    “桂蘭,你上樓去瞧瞧,星月和兩個娃睡了沒。要是沒睡,你讓星月下樓來,我跟她聊聊。”
    黃桂蘭起身,“今天保衛科幸好隻是扣留了中銘,沒把星月扣著……”
    “嗒嗒嗒……”
    正說著,喬星月從二樓走下來。
    見到老兩口都還沒睡,她趕緊走過去,“爸,媽。今天保衛科的人懷疑我是敵特分子,這事牽連到了中銘,我實在是過意不去。爸,有件事情,我必須跟你聊聊。”
    她站在謝江麵前。
    謝江慈祥道,“這事不怪你,坐下來說。”
    喬星月落座後,簡單地陳述了一遍,“爸,我這身本事是跟著山唐村一對城裏下放來的老夫妻學來的。那對老夫妻一個是人民教師,一個是醫生。他們可以證明我的清白。這事派人去山唐村查一查,就清清楚楚了。我不是啥敵特分子,更不可能從安安寧寧爹那裏獲取啥機密。”
    跟人識字學醫、學本事這件事情,是喬星月杜撰的。
    但事實上,山唐村確實有這麽一對被下放的老夫妻,他倆在她帶著兩個娃走投無路時,給她口吃的,讓她住下來,救了她們娘仨。
    她後來住的那三間茅草屋,就是這對老夫妻留下來的。
    不幸的是,這對老夫妻在短短半個月內,先後離世。
    往山唐村的人一打聽,就能知道這對老夫妻的存在,大家也都知道他倆一個教書,一個是大夫。
    “爸信你。”
    謝江目光篤定。
    這篤定的目光裏,有著對兒媳婦的認可,更是一個老首長對是非對錯的正確判斷,“你咋可能是啥敵特分子。”
    謝江又補充道,“爸正想問你,你說的這些也正好派上用場。”
    說著,他起了身,“我去找你陳叔。”
    走到堂屋門口,謝江又回過頭來,慈祥的目光落在喬星月身上,“星月,總之,有爸在,別人要是懷疑你的身份,爸定會護住你,不會讓人往你身上亂扣任何帽子。”
    說著,目光落在黃桂蘭身上,語氣輕柔地吩咐了一聲,“桂蘭,我去一趟老陳那裏,不用等我。”
    黃桂蘭點了點頭,和喬星月一起目送著謝江那挺拔偉岸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門口。
    喬星月為自己能嫁到這樣明事理、有教養、情緒穩定、三觀正、家風正的婆家而感到欣慰。
    這時,黃桂蘭拉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慰,“星月,你和中銘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別太擔心,啥事還有你爸頂著呢。”
    “媽,是我連累了中銘。”喬星月眼裏有淚花。
    就在這時,堂屋門外傳來了陣急促的腳步聲,嗒嗒嗒……聽著不隻一個人。
    堂屋外,夏夜的蟬鳴正烈,樹梢上的知了“嘶啦嘶啦”扯著嗓子,混著院角此起彼伏的蛙鳴聲,裹著這盛夏夜特有的燥熱。
    外麵的步子聲又沉又急,帶著一股子慌慌張張的衝勁,踩在院落裏的石子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像雨點砸在鐵皮上。
    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
    聽得喬星月和黃桂蘭胸口莫名一緊,莫非是謝中銘在保衛科出了啥事?
    兩婆媳趕緊朝屋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