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2章 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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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
    師門禁的
    某個隱秘的山林深處,一處被嚴密看守的洞口。
    兩個守衛正在交接,其中一個問:“裏麵......有沒有什麽異動?”
    “關在冰火洞這鬼地方,還能有什麽異動?”另一個撇撇嘴,“一會熱得你恨不得扒層皮,一會冷得你尿都能凍住,能喘氣就算命硬了,還異動?”
    “哎,到底是誰被關在這兒啊?犯了多大的罪過啊?”他倆聲音低了下去。
    “誰知道,上麵的事兒,少打聽。”
    洞窟深處
    巨大的地下湖中心,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被粗重的精鋼鎖鏈禁錮在岩石上。
    長發汙髒板結,遮住了麵容,裸露的皮膚上布滿新舊傷痕。
    他如同一尊失去生機的石像,唯有胸口處還在微微起伏,證明這生命的存在。
    忽然,這人已經幹裂起皮的唇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
    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刹那間,渾濁的瞳孔深處,竟有精光四射!
    突破了!
    燕楚在心底發出無聲的,近乎癲狂的咆哮。
    這極度惡劣的環境,竟無形中是他突破最後瓶頸的絕佳熔爐!
    原本他的內功就是霸道無比,常常讓他有烈火渾身之感。
    而這冰火洞每天一半時間極熱,一半時間極寒,當他每次內功反噬時,極寒正好壓製反噬。
    而等恢複過來,他又正好利用炎熱的力量,反複衝擊那道無形的壁壘。
    他已經記不清被囚禁在這裏到底多少個晝夜,唯有兩種情緒如果蝕骨的毒藥,一日日夜夜焚燒著他的理智。
    對師門與師父的刻骨憎恨,以及對清秋安危的滅頂恐懼。
    他忘不了,自己帶著鞭傷,在師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
    換來的不是理解,卻隻是一句:“逆徒,太令我失望!”突然出手製住他!然後他就被投入了這絕地,一直關到現在!
    為什麽?他一直像條狗一樣地對師父,對師門忠心耿耿!
    可就因為他沒有接受他的擺布!就要被無情地抹殺?
    而清秋怎麽樣了?巨大的恐慌日夜啃噬著他——她是否平安?是否被牽連?陸莫憾是否會趁虛而入?
    恨和恐懼成了支撐他的信念的僅存的燃料。他發了瘋似的練功,不顧一切地衝擊瓶頸!
    今日,終於功成!
    體內奔湧著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他再也不用為內功反噬而憂心!
    呼吸間,他就震斷了手上和腳上的精鋼鐐銬。
    然後不動聲色地等待,等待那艘送飯來的小船靠岸的時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住了船夫,打暈後放在原處,
    然後換上他的衣服,壓低帽簷,佝僂起身子,朝著唯一的出口劃去。
    所幸給這冰火洞送飯是個苦差事,根本沒人願意幹。所以,每次都隻有一個人前來,因此極為順利。
    他腳步不停往洞外走去,直到接近洞口,他淩亂的長發和高大的身形引起了懷疑。
    “站住!你——”
    話音未落,燕楚已如閃電般出手!幾名守衛應聲倒地,他不再回頭,衝破最後一道屏障,身影沒入久違的天光與森林之中。
    當陸極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馬上讓靈韻和老五回來!燕楚這次逃回去,必定會掀起風波,還是先避其鋒芒。”
    而燕楚曆經千辛萬苦後,終於在一周後,踏上了港城的土地。
    他形如野人,衣衫襤褸,卻一刻也等不了,直奔那棟承載著所有溫存記憶的別墅。
    可當他進入園區的時候,卻遇到了阻攔,因為他看起來像個乞丐,門口保安拒絕他進入。
    他無心糾纏,一擊放倒阻攔者,在更多保安圍追堵截的混亂中不顧一切地衝到了別墅門前。
    大門推開——
    預想中那個纖細的身體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錯愕的家庭主婦的臉,和孩子們好奇又害怕的目光。
    屋內陳設如舊,連那張他們無數次纏綿的大床都放原封未動。可空氣裏,再也沒有她的氣息!
    他驚恐地四處追問,直到一個曾經在這個別墅工作過的廚師終於認出了他!
    “燕先生,您怎麽這樣?您不是把這裏賣掉,搬到半山別墅去了嗎?”廚師驚疑不定。
    半山?另一個“他”?
    一個冰冷而可怕的猜想瞬間在腦中中一閃而過!
    “李小姐去哪兒了?清秋在哪裏?”他幾乎在吼。
    “李小姐早就搬走了啊。好像就是......就在您結婚那天搬的。”
    結婚?
    像一塊鐵錘狠狠砸在頭上。
    燕楚表情一片空白,聲音艱澀:“我結婚?和誰?”
    廚師被他的駭人的神色嚇到,後退一步,越發懷疑燕楚得了精神分裂症,準備去叫救護車,“好像是位姓翁的小姐,具體我們也不清楚。
    哦,對了,李小姐現在好像在電視台工作,挺有名的,最近有個不錯的節目是她策劃的。燕先生——”
    話音未落,燕楚已經如一條閃電般消失了在門外。
    燕楚向著電視台的方向發足狂奔,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心裏的寒意與恐懼越來越大。
    他被結婚了!
    還有另一個他,取代了他,生活在陽光下。
    這是師父的手筆?
    他是想讓他無聲無息地爛在冰火洞?用另一個聽話的傀儡頂替他的人生?
    電視台大廈聳立在眼前。外牆巨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節目預告,似乎是一欄音樂節目,很多不同的歌手暢談他們對音樂的熱愛。
    忽然,畫麵切換。他看到了清秋,她竟比從前還要瘦!
    臉色有些蒼白,眼下有淡淡的倦影,整個人顯得有些蒼白和羸弱,卻更添了幾分令人心碎的,脆弱的美麗和楚楚可憐的韻味。
    她作為總策劃,對著鏡頭清晰而柔和地闡述著自己的理念,專業,從容,仿佛一切如常。
    燕楚僵立在街頭,仰著頭,癡癡地望著屏幕上的身影,幾乎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真的從電視台旋轉門內走出。
    她穿著簡潔的米色風衣,抱著一疊文件,朝著停車場走去。
    突然她看到馬路的對麵,有個高大的、衣衫破舊、長發遮麵的男人,她的心竟沒由來地漏跳了一拍。
    為什麽這個人給她那麽熟悉的感覺?
    竟好像是那個不該想起的人。
    唉,現在身體差,吃藥吃多了,吃出幻覺了吧?她轉而自嘲一句,去停車場開車。
    燕楚戀戀不舍地從屏幕上收回眼光,突然看到清秋離去的背影,他連忙跟上。
    等清秋正準備啟動她的奧迪A6時,眼前忽然一暗,剛才那個高大的身影憑空出現,擋在她的車前!
    “先生,麻煩你讓一下,我要開車了。”她打開車窗,探出頭說。
    男人緩緩抬起低垂的頭。淩亂發絲間,那雙深邃的,刻骨銘心的眼睛,直直望進她的眼底。
    他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卻像驚雷般滾過她的耳膜:“清秋......是我......Leo。”
    清秋手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瞬間冰冷僵硬。
    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車外那張布滿風霜,卻熟悉到靈魂深處的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燕楚被清秋帶到了附近一家酒店,她讓他去洗澡,理發,自己去附近的商場幫他買了幾身合適的衣服和一支新的手機。
    等燕楚收拾好一切走出來,再次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叱吒風雲的燕楚似乎回來了。
    盡管消瘦了很多,但功法大成,眉宇間那種不怒自威的霸烈之氣更盛,很多人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燕楚看到清秋沒有帶他去她家,而是來了酒店,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對他,禮貌周到,也疏離得可怕,仿佛兩人真剩下了“認識”而已。
    “不好意思,衣服不知道挑得合不合適,如果不喜歡,可以去換。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她和他對坐在桌旁,對他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卻再沒有了往昔的溫度和親昵。
    燕楚輕輕搖搖頭,“清秋......我......”他喉頭發緊,想抓住她桌上的手,他想狠狠地擁她入懷,吻去這陌生的距離,把這一年的相思和煎熬盡數傾吐。
    清秋卻不著痕跡地將手收回,仍是維持著那份客氣:“發生了什麽事?你......是遇到了綁匪嗎?”
    說著她掏出新買的手機,推到他麵前,“你要不要先跟燕太太報個平安?”
    燕太太三個字像一杆槍,鋒利地挑破了燕楚的強自鎮定。
    他的怒意一下子衝上來,“沒有什麽燕太太!清秋你聽我說——”他語速極快,慌亂地把過去這一年發生的遭遇和盤托出——師門的陰謀,替身的存在。
    “那個人根本不是我,我沒有結婚,更沒有拋棄你!”他幾乎是低吼出來,真的怕清秋再次以為自己拋棄她而恨他入骨。
    清秋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震驚,憤怒,心疼,什麽都沒有,她平靜像一潭死水,沒有一點漣漪。
    半晌,她突然輕輕笑了,像是那種聽到笑話般笑得雙肩震顫,甚至掉出兩顆生理淚水。
    “清秋,你......笑什麽?”燕楚覺得清秋好陌生,跟從前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對不起,我隻是覺得我們真的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嗎?”
    清秋止住笑,努力板起臉認真地說:“你的師門可以控製你的婚姻,可以囚禁你,可以找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頂替你,多像小說裏的故事。”
    她聲音很輕,好像在自言自語。
    “可這都是真的,清秋,你相信我!”燕楚急切地向前傾身。
    “我沒有不相信你,燕先生。”她阻止了他的著急發慌,仍是淡淡地說:“隻是
    這些事情跟我的生活都太遙遠了。我隻是個普通人,每天上班下班,賺錢供樓,僅此而已。
    所以,燕先生你的這些遭遇,我隻能說,作為朋友,我很同情。
    如果需要我幫忙,我會盡力。但是,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你什麽意思?”燕楚盯著她那張毫無波瀾的臉,帶著一絲不知不覺的顫抖:“說清楚點。”
    “意思就是,燕先生你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了。
    所以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我都不在乎了,都已經過去了,不重要了。”她迎上他的目光,說得緩慢而清晰。
    “過去了?不重要了?”燕楚重複著兩句話,像是理解不了它們的含義。
    “清秋,你對我公平點,我並沒有背叛你,也沒有拋棄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全盤否定我們的感情?”
    “公平?你跟我談公平?”清秋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忽然聲音高了起來:“我莫名其妙被你的師門視為低賤的外人時,沒有人跟我談公平。
    被你的師妹隨意地侮辱我,說我隻是你修煉的爐鼎,隻配躺在床上做個玩具的時候;
    讓我去做絕育手術,說我沒資格生下你的孩子的時候,也沒人跟我談公平。
    “當我被人像個垃圾一般扔出武館,像個瘋子一樣走在港城的大街上被人嘲笑的時候,誰給過我公平?
    像個傻子一樣每天等你,到處找你,最後卻看到一張你的結婚請柬時,沒一個人跟我談公平!
    現在,你跟我談公平?哪兒來那麽多公平?”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一句幾乎是喝問出來,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顫抖。
    淚水毫無征兆地湧上她的眼眶,但她倔強地仰著頭,就是不讓它們落下。
    “你的世界,你的師門,規矩大過天,傳承重如山。
    那我呢?燕楚,我在你的那個世界裏算什麽?是一個需要了就拿來用,不需要了就隨意丟掉。
    然後讓你師妹來通知我,你要結婚了,就得立刻消失的物件,是嗎?”
    “清秋......不是這樣的......我從未.......”燕楚想要解釋,但他發現在清
    秋那些血淋淋的控訴下,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你想說你不知情?你敢說,你第一次見麵就非要我跟你,不是因為我的特殊體質?
    你敢說你對我好,不是因為我有用?”她的眼淚終於滑落,卻帶著一抹諷
    刺的笑,質問他。
    “不!我愛你,跟功法體質無關!”燕楚嘶吼,想抓住她的肩膀,卻被她猛地揮開。
    “你的愛與不愛,究竟有什麽意義?”她退後一步,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淚。
    試圖重新凝聚起那層冰冷的盔甲,但破碎的痕跡已然無法掩蓋,“我融入不了你的世界,你也不能做個普通人。
    我扛不動你的師門,受不住你師妹的侮辱,更等不起你下一次可能又是一年,甚至永久的失蹤。
    我隻想要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一個不
    用擔心明天醒來,又會被定義成什麽東西的生活。”
    “我真的好累,燕先生。”
    “所以我放棄了!不是你拋棄我,而是我拋棄了你和這段感情。”
    她的聲音又恢複成了平靜無波的狀態。
    燕楚僵在原地,嘴唇努力地蠕動著,所有的話語,所有急切想要證明的深情,都化作烏有,潰不成軍。
    她的平靜表麵下,隱藏著多少驚濤駭浪般的痛苦與絕望?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讓她獨自承受了這一切。
    可他能就此放她走嗎?他問自己的心,他的心在胸腔裏發出淒厲的嘶吼——絕不!
    可看著她清澈卻再無溫度的眼睛,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近乎絕望的無能為力。即使在冰火洞裏最痛苦的時候,他也不曾經曆這樣的絕望。
    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麽,去焐熱一顆已經徹底冰冷的心。
    而且她也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對了,你曾經說過我欠了你半條命和200億。”她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轉身去隨身的背包取出來一隻精致的錦盒,推到他麵前,“我準備了這個。收下它,我們從此兩清,互不相欠。”
    燕楚機械地打開盒子,兩顆半透明的,內裏似有流光緩緩遊動的紅色丹藥靜靜躺在盒中。
    “赤血丹!”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縮,幾乎失聲!
    他太清楚這是什麽了——這種丹藥是要用活人心血為引,日複一日抽取心血,曆經煉製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丹。
    失敗率極高,而且供血者稍有不慎,就會血竭而亡!這是真正用命換來的東西!
    她怎麽會有這種丹藥?而且是兩顆!
    看他震驚駭然的神情,她反而露出了一抹近乎溫柔的淺笑,仿佛很滿意他的反應:“看來這種丹藥果然珍貴,聽說能根治你的內傷隱患,還能延年益壽。”
    “你分了半條命給我,還有那些錢......我還你兩條命,應該夠了吧?”
    “誰告訴你這種邪門東西?你怎麽煉成兩顆的?”燕楚聲音發顫,幾乎無法成句。
    “我去問了你師妹。”清秋一筆帶過,隨意解釋了兩句:“雖然她討厭我,倒是告訴我有這個方法。能煉成,可能是因為我體質有點特殊吧。”
    她頓了頓,像是在回憶某個枯燥的流程。
    “沒什麽複雜的,就是每天抽點血交給丹師。
    隻是失敗率極高,中間有幾次血廢掉了,隻能重新抽,前後抽了......大概有大半年吧,隻煉出這兩顆。”她輕描淡寫地仿佛隻是去捐了幾次血。
    每天抽一點血!
    她說得如此輕巧!
    可燕楚知道,煉製一顆赤血丹,幾乎要耗盡一個成年人全身的血液精華。
    而她,為了煉成這兩顆,在長達半年的時間裏,經曆怎樣反複的,近乎酷刑的抽取?
    所謂“失敗,重新抽”,意味著她的身體剛承受完一次巨大的消耗,還未恢複,就被迫獻出更多。
    這根本不是抽一點血,而是將她的生命元氣,一點點剝離,熬煉,去填補一個她認為必須要去償還的“債”!
    她等於被抽幹了兩次!
    所以她如今這蒼白無力,弱不禁風的模樣,根本不是因為尋常的勞碌,而是因為她真的,差點把命還給他!
    用這種最笨,最慘烈,也最決絕的方式。
    隻為了跟他徹底劃清界限,為了不再有任何牽連,她寧願走到這一步,堵上自己的性命?
    燕楚握著錦盒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不是激動,而是一種徹骨的寒意。
    他知道,這次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那個會為他哭,為他笑,會撲進他懷裏的李清秋,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被他弄丟了。
    被他身後那個龐大,冰冷,充滿規矩和算計的世界,徹底吞噬了。
    他坐在那裏,望著對麵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第一次感到,自己輸得如此徹底,如此萬劫不複。
    “我走了,你多保重。”
    看燕楚如同雕塑般僵坐在原地,沉默如古井,清秋也並不想再多留。
    其實她對他並非仍在苛責和怨懟,那些激烈的情緒,早已在無數個獨自煎熬的夜裏燃燒殆盡。
    方才的失態,不過是積壓太久的痛苦突然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她無法控製它的奔湧。
    但沒有目的,也並不想挽回,她的心早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凍原。
    她拿起背包,站起身來要走。
    燕楚卻忽然像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也猛地起身,一把攥住她的肩膀。
    “不要走——!再給我一次機會......”他聲音嘶啞,帶著瀕死般的絕望。
    話未說完,竟失控地俯身,試圖吻住她的唇,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她的方式。
    清秋猛地地偏過頭。
    那個吻,帶著疼痛和倉皇,隻落在她冰涼的發絲上。
    “我拒絕,燕先生。”她的聲音仍是淡淡的,連眼神波動都沒有。
    “再見!”她抬手,毫不留情地推開他,走出了房門。
    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就像她一年前離開那棟別墅時一樣,背影挺直,步伐決絕。
    當她剛走出了房間幾步後,忽然聽到一聲極度壓抑後,仍然裂開的,仿佛從靈魂深處撕扯出來的低吼。
    不是憤怒,而是如同受傷的野獸的嘶吼,聲音不高,但痛極了,沉極了,帶著血肉模糊的顫音。
    清秋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麻木已久的心竟然被一根看不見的針,輕輕刺了一下。
    不疼。
    卻真切地,存在過。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繼續向前走去,再也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