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張棟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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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翡吃飯快,吃完之後,她好心情地看著池步湘在那細嚼慢咽,像是在品嚐什麽精美的食物。
    人如其名。
    不過好看的人,確實更容易獲得她的耐心。
    塗翡看魚湯還夠,就給自己又盛了半碗,魚湯很鮮美,有點沒喝夠。
    “爺,一會你收拾啊,我帶‘不香’去找梁玉秋報喜。”
    “行,我收拾。你見過她結婚對象了?”他這段時間天天去食品站,還沒見到老梁呢,也好奇。
    “一會就見了。”塗翡不甚在意。
    池步湘好奇地看向她:“梁玉秋是誰?”
    她可是連婚禮都不在意的人,還有需要特意去通知喜訊的人嗎?
    而且這麽急切。
    “一個非常優秀的裁縫。”塗翡一臉認真。
    池步湘想起塗翡那不出格但又有些不同的衣服,比如那件很好看的內衣……他吃飯的動作更慢了,心裏警鈴大作。
    “開玩笑的,是我一個朋友,發小。你見過就知道了。我不會做手工活,一直是她幫我。”塗翡把剩下的兩塊魚片夾到池步湘碗裏:“快吃!”
    .
    梁玉秋對自己結婚的事情閃爍其詞。
    塗翡沒有擔心也沒有生氣,因為秋子是個很有主見又很聰明的人。她從小就是‘一家之主’,還能讓家裏的日子越過越好。
    但現在她也結婚了,她自覺她的婚事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地方。
    有多少借著報喜的名頭去一探虛實的心思,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就算有人猜到,她也不會承認的。
    梁玉秋的新家,塗翡知道是哪個門。
    她上次送她到胡同口,看著她進屋才走的,這離她娘家不遠,很符合梁玉秋的操心性格。
    塗翡剛要敲門,池步湘攔住了她:“等等。”
    說著他整理了下大衣和帽子:“還行嗎?”
    塗翡幫他正當了下綠色雷鋒帽:“這麽重視?”
    “能讓你說了一路的人,我肯定要重視呀。”池步湘道。
    明明是他問的。
    塗翡覺得好笑,又幫他整了下衣領,才敲響了大門。
    “誰啊!”
    裏麵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聲線略粗的男人聲音響起。
    聽得塗翡眉毛一挑,眼神變得危險起來。池步湘敏銳地發現她的變化,見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男人大步走到大門前,擰著眉,一把拉開大門。
    他和塗翡四目相對,震驚地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就要把門關緊!
    池步湘反應迅速,一把撐住大門,語氣輕佻:“怎麽,不歡迎啊?”
    張棟梁這會哪還顧得上勾火的池步湘,他看著塗翡尷尬地笑了笑:“嘿嘿,你回來啦!”
    要不是怕控製不住會下死手,塗翡高低得一拳打過去,她冷笑了聲:“還想給我關外麵?”
    張棟梁是個壯漢,個子有一米八,一身結實肉五大三粗,眼角有一道疤痕,一張能嚇哭隔壁小孩的凶臉。但此刻理虧,一臉心虛的慫樣。
    他還想狡辯,隻見塗翡衝他勾了勾手:“來,咱倆談談。”
    塗翡轉身往胡同深處走去,他隻能鵪鶉似的跟上,路過看熱鬧的池步湘,他想起什麽,衝著院子裏大喊:“媳婦兒!阿翡帶了個且來!”
    聽見塗翡名字,梁玉秋一個激靈,一路小跑到門口,結果隻看見了被扔下沒人管的池步湘。
    她瞬間正色,客氣地問:“你是?”
    “你好,我是池步湘,塗翡的愛人,革命伴侶。”
    “伴侶?”梁玉秋提高了嗓門。
    .
    塗翡和張棟梁默契地走到一個背人的地方。
    張棟梁小心地看著她。
    塗翡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歎了口氣,看著張棟梁和她同款的藍色褲子:“什麽時候回來的,轉業?”
    張棟梁心下鬆了口氣:“前年,趕上最後一批轉業,服裝廠保衛科。”
    大廠裏的保衛科隸屬於公安部門,也是穿警服的。隻是塗翡剛進所裏沒多久,不然早晚能在派出所見到他。
    “那還行。”塗翡思索著,又問:“你以前不是說喜歡文靜的?”
    她這話絕對是給張棟梁麵子了。
    張棟梁嘿嘿地笑:“這不是戍邊久了麽,那邊太寂靜了。我現在就喜歡秋子這樣熱鬧的性子,看著她就開心。”
    邊疆的雪太白了,也太靜了。
    有時候讓人覺得,這世界就隻剩下這一個小小的站崗所。
    梁玉秋的熱鬧是帶著煙火氣的,讓他覺得,離這人世間又進了一步。
    塗翡沉默好久,拍拍他的肩膀:“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你說你喜歡她的熱鬧,那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嫌棄她潑辣。
    這世界沒有那麽好的事,即想讓她逗你開心,又想讓她善解人意。”
    張棟梁頓了頓:“我要告訴她你說她不善解人意!”
    塗翡眉毛豎起,剛要罵人,張棟梁連連道歉:“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要是敢和她告你狀,八成要挨打!”
    塗翡也笑了。
    張棟梁沒想到這麽輕易就過關,不然他和秋子也不至於一直到現在也沒想好怎麽告訴塗翡。
    他又細琢磨了下她的話:“雖然我很為秋子開心有你給她撐腰,但是我怎麽感覺,我失去了一個朋友呢?”
    “你確實是失去一個朋友。”
    在張棟梁臉色大變之前,塗翡轉身:“走吧,姐夫。”
    張棟梁小聲嘟囔:“我就說吧,你一直偏心她,你還不承認!”
    塗翡一個眼刀過去,張棟梁心虛得不說話了。
    這兩口子就逮著她一個人禍禍。
    想起曾經的往事,塗翡也是一言難盡。
    塗翡和梁玉秋的朋友圈幾乎重合,張棟梁就是那個幾乎。
    張棟梁是塗翡的朋友,他倆都是軍事迷,還一起偷去過軍區大院,最後倆小孩被人家開吉普車送回來的。
    張棟梁就喜歡和塗翡玩,因為她知道的多,打架厲害。男孩子們大都喜歡玩軍旅遊戲,但他嫌那些人太過家家,沒有一點真材實料。
    就這樣,他難得有一個真正的‘戰友’。
    但偏偏塗翡還有其他朋友,其中最讓他看不慣的就是梁玉秋了。嘰嘰喳喳的一個小姑娘,事事拔尖又牙尖嘴利,還天天霸占著塗翡。
    倆人都自認是塗翡最好的朋友,沒少打架,還都用自己威脅過塗翡,不讓她跟對方玩。
    張棟梁覺得小姑娘就該文文靜靜的,不該那麽霸道強勢;梁玉秋厭煩他死板教條,罵他有股‘男性主義’的臭味。
    總之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塗翡夾在中間,沒少受他倆的氣。
    她作證,他們絕不是打情罵俏,而是純粹的彼此仇恨。
    她差點為了世界和平,和張棟梁絕交了。
    結果他們結婚了。
    那她受的那麽多年的夾心氣,算什麽?
    張棟梁年紀比她們大,初中沒畢業就去當兵了。塗翡記得在她出國前,張棟梁已經調去了戍邊兵團當排長。
    她是初中畢業才特招去的軍隊,倆人不同期,又是不同兵種,在部隊隻通信聯係,一麵都沒見過。
    說起來,也是好久不見了。
    .
    伴侶一詞,差點讓梁玉秋大驚失色。
    她繞著池步湘打量了兩圈:“伴侶?她啥時候有伴侶了?我咋不知道!”
    這才幾天沒見!
    “昨天,我們昨天辦的手續。”池步湘抱住手臂,心底戒備。
    “你幹啥的,哪個單位的?”
    “江大肄業。”
    “知青?無業?!”
    “對!”
    “你還挺驕傲!”梁玉秋氣笑了。
    池步湘原本決定好好表現的,畢竟是塗翡在意的朋友。
    但此刻他很不爽,對方審問一樣的態度不是原因,他不爽的點在於,對方可以把塗翡看作自己人,對他這個革命伴侶進行審視!
    ——偏偏他又不敢賭對方在塗翡同誌心裏的位置。
    有點不開心!
    明明他持證上崗!
    “那你怎麽養家?”梁玉秋又問。
    池步湘放下手臂,聳聳肩:“有阿翡養我啊!”
    非常理所當然的語氣,梁玉秋有點生氣:“憑什麽啊!”
    “憑我長得好看!”沒等梁玉秋開口,池步湘一本正經地問:“還是說,你這是對女性的歧視,你認為女性就不能養家糊口?”
    他這一路,也不是瞎問的。打蛇打七寸!
    梁玉秋滿腦子問號,這人哪裏冒出來的?
    咋這麽煩人呢!
    她也就據實問問情況,她雖然有點愛管閑事的小毛病,但她不會對塗翡的選擇質疑。不就是養個小白臉嘛!那又咋了?
    這小白臉怪煩人的!
    再說,她不歧視女性,還不能歧視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秋子。”塗翡推開大門走進院,打破了倆人的針鋒相對。
    池步湘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乖巧起來,他走到塗翡身邊,一臉擔憂:“你沒事吧?”
    都被池步湘出言不遜過的梁玉秋和張棟梁麵麵相覷,此時兩口子的腦回路同頻了,都覺得塗翡的結婚對象有點一言難盡。
    好家夥,這還兩幅麵孔呢!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塗翡怎麽盡招惹一些占有欲強的人?
    要是塗翡知道這兩口子的心思,大概會誇他們有自知之明。
    中午時間不長,因為各種巧合,塗翡既沒給梁玉秋包紅包,梁玉秋也沒參加上塗翡的婚禮。倆人就約著,看哪天有空,他們四人可以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
    不過比這頓聚餐率先到來的,是李金玲的回家。
    .
    派出所的成年人們都低估了知青們報效祖國的熱情,前兩天的派出所如臨大敵,生怕知青鬧事,後麵的兩天,就連馬所長的臉上都輕鬆了起來。
    一連四天的動員大會得到了學生們的積極響應。
    這場動員知青下鄉的活動,每一個涉及的城市家庭都不平靜。
    塗翡家西麵的李家就雞飛狗跳了。
    李金玲她家一共四個孩子,李金玲排行第三,下麵還有一個弟弟。
    李家的孩子們都很有出息,他們家三個男孩都考上了大學。
    老大考去了北京,畢業後找到了北京的工作;老二考上了江城師範,現在在小學當老師,還算安全;
    隻有老三李家成,他和塗翡同歲,是江城一所醫科大學的學生,本該去年畢業的,被革命耽擱了。
    唯一的女孩李金玲初中畢業,做了兩年臨時工,後來嫁給了南江區一個副廠長,也有了正式工作。
    李家從李家成周二回來就沒消停過。
    李家成想報名去兵團,但周翠錦不同意。
    “當兵能有什麽出息,你看塗翡,當年學習比你大哥還好,現在隻能在小派出所當個警察!她要是也考去北京,現在指不定啥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