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素問留下的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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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的路,感覺比去的時候還要漫長。
肩膀被扁擔磨得生疼,火辣辣的,估計是破皮了。
腹部的寒氣也縮小了一圈,雖然沒有胡亂散發寒氣,但那種好像鍛煉過度的虛弱感,混合著強烈的饑餓,像潮水一樣衝擊著他。
腳步虛浮,看東西都有點發花。
“這寒氣,能傷人。”
坦白講,他有些後怕,又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玩意兒跟把雙刃劍一樣,能折磨自己,關鍵時刻也能當成保命的手段。
他摸了摸懷裏的石鎖,慶幸有這東西,不然引煞氣入體後,恐怕都死幾個來回了。
隻是,現在應該怎麽辦?
柴沒賣出去,家裏也徹底斷糧了,難道真的要吃土,扒樹葉?或者拿上獵具去黑風山深處拚命?
蘇毅根本不敢往下想。
拖著沉重的步伐,好不容易回到村口。
太陽已經偏西,幾個坐在村口老槐樹下閑聊的婦人看見他又挑著柴火回來,不由得有些詫異。
“喲,小毅子,不是去賣柴火嗎?怎麽又挑回來了?沒賣出去嗎?”
一個嘴快的婦人問道,眼裏帶著探究。
正常去鎮上賣柴火,都應該到傍晚才會回來,這才晌午過一點,柴火也沒賣出去,理應不該回來才是。
蘇毅低著頭,含糊地‘嗯’了一聲,腳下加快步子,不想多說什麽。
可他這副臉色蒼白,滿頭虛汗,腳步踉蹌的樣子,落在別人的眼裏,又是另一番解讀了。
“看他那樣子,怕是柴沒賣出去,還受了氣哦!”另一個婦人壓低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
“哎……沒了仙緣,這日子是挺難熬的,聽說他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可不是嘛!一個半大孩子,能頂啥用。”
“可得小心些,指不定哪天這小子餓急眼了,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你們可得小心家裏的財物。”
“這……不至於吧!這孩子雖然窮苦,爹娘也走得早,但從來都沒幹什麽壞事。”
“這可說不準,小心點總沒錯!”
那些細碎的,帶著嘲弄的議論聲,雖然小,但也傳入了蘇毅的耳朵。像蚊子拍打翅膀的聲音一樣在他耳邊縈繞。
他恨不得把耳朵堵起來,他緊緊的握著拳頭,指甲幾乎都嵌入掌心。心裏的一股憋屈和不甘,像火燒一樣灼傷著他的五髒六腑。
憑什麽?憑什麽我要承受這些?
但他沒有反駁,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回了自己那間清冷的土坯房,反手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屋裏比外麵更顯得陰暗,空蕩蕩的,隻有饑餓帶來的咕嚕聲在肚子裏回響。
絕望,迷茫!
像冰冷的井水,慢慢淹沒上來。
他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愣愣的看著布滿灰塵跟蜘蛛網的房梁。
難道真的要走投無路了?要去求村裏那些富戶施舍?還是……
他的手下意識地在懷裏摸索著,指尖觸碰到石鎖冰冷粗糙的表麵,還有旁邊一個硬硬的小東西。
他愣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一個用舊麻布縫成的小袋子,裏麵裝著五枚磨得發亮的銅錢。
這是?
蘇毅突然想起,這是林素問在離開村子,被那雲遊仙師帶走的前一天,偷偷塞給他的。
林素問也是蘇家村人,卻隨母姓,跟蘇毅從小一塊長大,算是青梅竹馬。
隻是因蘇毅窮苦,兩人雖然關係不錯,但林素問的家人向來不允許兩人過分接觸。
蘇毅記得,當時林素問給他這個小袋子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小聲說:“蘇毅哥,這個你拿著,去買點好吃的,別餓著了。”
當時的蘇毅死活不要,覺得收了這個錢,就是承認了自己沒用。
可林素問倔強的把錢塞進他的手裏後就轉身跑了。
這五文錢,蘇毅一直都沒舍得拿出來花。
可能是想留個念想吧!也有可能是不想花女人錢,想留著一點自尊。
可現在,這五文錢,卻是成了他最後的家當。
他看著手裏那五枚銅錢,鼻子忽然一酸,眼眶有些發熱。
他抬頭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瞳孔裏的濕潤憋了回去。
不能哭,男兒流血不流淚。
他握緊了那五文錢,深深的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拿著這錢去村裏雜貨鋪買點糧食。
再好的念想,也總不及活著。
所謂的雜貨鋪,其實就是村尾蘇大海家開的,賣些日常用品,油鹽醬醋和最基本的糧食。
鋪子不大,有些昏暗,還有一股腐舊的味道。
蘇大海叼著旱煙,眯著眼半躺在櫃台後麵的竹椅上,看見蘇毅進來,眼皮輕輕抬了一下,卻沒有說話,而是自顧自的吸了口旱煙。
“海叔,我來買點米!”蘇毅把手裏的五文錢放在櫃台上麵。
蘇大海瞥了一眼銅錢,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煙圈,道:“糙米,五文三斤。”
三斤?
蘇毅心裏一沉。
這這麽點米,就算摻著野菜煮粥吃,也頂多吃三四天。可他有資格討價還價嗎?
“要!”蘇毅幹澀地吐出這個字。
蘇大海這才放下煙袋慢慢起身,用一個破舊的木瓢舀了點米,倒在蘇毅拿來的米袋裏麵。
那木瓢並未裝滿,倒進米袋後,袋子也還有些鬆鬆垮垮,蘇毅看著,心裏明白,這肯定沒有三斤。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地接過袋子。
“謝謝海叔。”蘇毅道了聲謝謝,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
蘇大海忽然叫住他,渾濁的眼睛在他身上瞟了瞟,語氣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小毅啊,不是叔說你,就你這身子骨,老這麽一個人扛著也不是個辦法,臨村張財主家最近好像在招長工,管飯,一天還能給兩文錢,就是活計累了點,你其實可以去試試。”
蘇毅腳步一頓,去給張財主家當長工?怕不是腦子有病。
那張財主是出了名的吝嗇摳門,給他家幹活,累死累活不說,那點工錢也還經常被扣,很多人辛苦幹了一月,到頭來一身疲憊不說,工錢隻拿到一半。
這麽些年來,已經很少有人去幫他家幹活了,所以他家才常年招人。
真去了的話,苦點累點確實不用再餓肚子,但也等於把自己綁死在土地上了,隻能像牲口一樣勞作。
那時候別說修煉,能喘口氣都是奢望。
蘇毅沉默了幾秒,低聲回道:“那啥……我再想想。”
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出了雜貨鋪。
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
蘇毅點亮那盞昏暗的油燈,看著米袋裏那點可憐的糙米,又摸了摸懷裏冰冷的石鎖。
五文錢,隻換來了這一點米。
雖然不多,但至少,這兩三天不用餓肚子了。
他舀出小半碗米,小心的倒進鍋裏,加了滿滿一大鍋水,又丟進去一把白天挖來的野菜,然後生火。
他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感受著火焰傳來的溫度,聽著鍋裏漸漸響起的水聲,心裏那份躁動和今日受的屈辱,也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路還長,不能急於一時,也不能被現狀擊垮。
他拿出石鎖,緊緊地握在手裏,感受著那熟悉的冰涼,開始引導體內的寒氣,進行著枯燥而痛苦的循環。
火光跳躍著,在他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滅的影子。
變強,活下去!
他閉著眼,在心裏,對這片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天地,發出無聲的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