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雙線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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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組辦公室的燈亮了一整夜。
陸辰坐在電腦前,眼睛盯著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他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六個小時,但大腦異常清醒。老劉那邊的排查進展得很紮實——海關監控、物流公司、運輸車輛、碼頭搬運工,傳統刑偵的每一步都在推進,但也像預料中一樣,進展緩慢。
走私團夥很專業。運輸車輛是套牌,司機戴著口罩和帽子,碼頭交接選在淩晨三點,監控死角。搬運工人是按天雇的臨時工,根本不認識雇主。鏈條在每一個環節都做了切割。
而陸辰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
淩晨兩點四十分,辦公室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他確認監控攝像頭處於待機狀態,內網審計係統在夜間會進入低功耗模式。然後,他插入了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U盤。
屏幕閃爍了一下,一個純黑色的界麵彈出,上麵隻有一行不斷跳動的綠色字符:
[已啟用深度匿名協議]
[連接穩定]
陸辰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輸入一串隻有他知道的密鑰。界麵切換,進入“辰星”的加密通訊群。群裏此刻在線七人,頭像都是係統默認的灰色輪廓。
【獵鷹】: 上傳數據包S01,匿名化處理完成。請求協助分析資金鏈路。
陸辰將“新科精密”公司的對公賬戶信息、虛擬辦公室的租賃支付記錄、以及他能想到的所有關聯賬戶,全部打包,用多層加密算法處理後上傳。真實信息和人員標識已經被完全剝離,留下的隻有交易的時間、金額、流向等核心要素。
不到三十秒,一個代號為“幽靈鍵盤”的成員響應了。
【幽靈鍵盤】: 收到。目標:追蹤終端。給我五分鍾。
陸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窗外是城市沉睡的輪廓,隻有零星幾盞燈光。他的思緒無法控製地飄向那個金屬盒子,那些照片,那本筆記本。李建軍的簽名,**的收件地址……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他需要一根線把它們串起來。
而“先生”,可能就是那根線。
【幽靈鍵盤】: 獵鷹,來看。
陸辰立刻坐直。屏幕上彈出一張複雜的關係圖譜。中心是新科精密公司的對公賬戶,從它延伸出幾條幾乎看不見的細線,連接著幾個境外虛擬貨幣錢包地址。
【幽靈鍵盤】: 你給的賬戶是幹淨的,但支付虛擬辦公室租金的三百元,資金來源是這裏。
他高亮了一個比特幣錢包地址。
【幽靈鍵盤】: 這個錢包在過去半年內,接收了來自十七個不同源頭的小額轉賬,總額約五十萬USDT。然後它向包括虛擬辦公室服務商在內的七個國內收款方支付了費用,每次金額都很小,幾百到幾千不等,完美避風控。
【獵鷹】: 能追到錢包所有者嗎?
【幽靈鍵盤】: 常規手段不能。錢包創建於暗網,使用多重混淆。但有意思的是……
幽靈鍵盤又高亮了另一個以太坊錢包地址。
【幽靈鍵盤】: 這個錢包,在支付虛擬辦公室租金的同一天,向第一個錢包轉賬了恰好三百USDT。而這個以太坊錢包,在過去三個月內,與這個地址有過三次交互。
第三個被高亮的地址,是一個門羅幣錢包。
陸辰的心跳開始加速。門羅幣以高度匿名性著稱,是暗網和非法交易的最愛。
【幽靈鍵盤】: 我追蹤了這個門羅幣錢包近一年的交易圖譜。它很活躍,但行為模式高度一致:隻與單層跳板錢包交互,且跳板錢包隻用一次就廢棄。這是典型的專業洗錢結構。不過,我在它的早期交易記錄裏,捕捉到了一個短暫的漏洞。
一張交易記錄截圖彈出。時間是一年零四個月前。那筆交易中,門羅幣錢包的備注字段(通常用於記錄交易信息)裏,意外地留下了一串未加密的字符:“ZXSFee”。
ZXS。
陸辰的瞳孔驟然收縮。“先生”的首字母縮寫。
【獵鷹】: 這個標記,還出現在哪裏?
【幽靈鍵盤】: 我正在全網(包括表層和深層)抓取這個標記。需要時間。但目前的關聯性已經超過巧合閾值。獵鷹,你這次的目標,和“先生”有關?
陸辰的手指懸在鍵盤上。他不能透露案件細節,這是鐵律。但幽靈鍵盤已經提供了關鍵方向。
【獵鷹】: 高度懷疑。繼續深挖這個門羅幣錢包的所有關聯,特別是近六個月的資金來源。有沒有可能追蹤到法幣入金口?
【幽靈鍵盤】: 很難,但可以試試從交易所KYC(身份認證)漏洞入手。有幾個東歐和東南亞的交易所監管鬆散。給我二十四小時。
【獵鷹】: 收到。辛苦了。
陸辰斷開連接,退出程序,拔掉U盤。辦公室重新恢複寂靜,隻有機箱風扇的低鳴。他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但大腦卻在瘋狂運轉。
走私高精度金屬粉末,資金通過“先生”關聯的加密錢包流轉。如果這個判斷成立,那麽“5·16”走私案就不再是普通的牟利案件,而很可能是那個神秘組織龐大犯罪網絡中的一個環節。
一個製造高精度武器零件的環節。
陸辰感到一陣寒意。他想起了父親筆記本裏的最後一句話:“他們的野心,不止是錢。”
他重新打開內網係統,調出走私案的所有已知信息。然後,他新建了一個加密文檔,開始羅列疑點:
材料專業度極高,走私團夥可操作。
物流鏈條專業,反偵察意識強。
資金鏈路隱蔽,與“先生”標記關聯。
空殼公司見證人:李建軍(父親舊案關聯人)。
退租協議收件人:**(父親舊案關聯人)。
他盯著最後兩點。這已經不是暗示,這幾乎是明示。父親十五年前調查的三號碼頭案,與今日的走私案,在人員上出現了重疊。
父親當年到底查到了什麽?僅僅是化工原料失竊?還是說,那背後隱藏著更龐大、延續至今的犯罪網絡?
一個大膽的推測在陸辰腦中形成:父親的死,或許不是因為他查到了某個具體的罪行,而是因為他逼近了一個組織的核心秘密。這個組織,可能以三號碼頭為早期據點或試驗場,如今已經進化到能走私軍工級材料、運作跨國非法製造網絡的程度。
“先生”,也許就是這個組織的核心或代號。
如果這個推測成立,那麽調查走私案,就不再隻是工作任務,更是揭開父親死亡真相的唯一途徑。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李建軍、**是同一人”的基礎上。他需要確鑿。
陸辰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二十。他點開公安內部的人口信息庫,輸入“李建軍”,身份證號後六位用父親合影背麵標注的生日嚐試。
沒有匹配結果。
他又嚐試了“**”,同樣沒有。
要麽是他們改名換姓,要麽是係統裏的信息被特殊處理過。陸辰更傾向於後者。如果這兩人真的深度涉案,且有能量運作走私網絡,那麽給自己披上一層合法的身份外衣並非難事。
他想起了幽靈鍵盤。有些信息,在正規渠道裏是永遠查不到的,但在網絡的陰影世界裏,可能留有痕跡。
陸辰重新插入U盤,但沒有啟動“辰星”界麵,而是打開了一個本地分析工具。他將“李建軍”和“**”的名字,與之前幽靈鍵盤分享的那個標記“ZXS”進行關聯性分析。
工具開始爬取開源和半公開的網絡數據,包括一些商業數據庫的泄露信息、海外論壇的提及、甚至是一些灰色地帶的“信息掮客”集市。
進度條緩慢移動。陸辰起身衝了杯濃咖啡,苦澀的液體讓他精神一振。
就在他以為不會有結果時,分析工具彈出了一個提示框:
[在已脫敏的海外服務器租賃數據庫中發現關聯條目]
陸辰點開詳情。那是一份泄露的服務器租賃合同副本,時間標注是三年前。租賃方使用了一個虛假的離岸公司名,但合同下方的技術聯係人欄,填寫的名字是:Li Jianjun。而聯係郵箱的後綴,是一個不起眼的域名,但郵箱前綴包含了“zxstech”的字樣。
合同的服務條款中,有一項備注:“用於ZXS項目後端數據交換,需保證高匿名性與抗溯源。”
又是ZXS。
陸辰立刻將這份合同與內部數據庫進行比對。他記得,在趙明遠雇凶案的檔案裏,那個用於遠程指揮的海外服務器,租賃信息也做過假。
他調出趙明遠案的電子卷宗,快速翻到技術偵查部分。果然,在那個服務器的租賃信息裏,登記人是一個偽造的英國身份,但預留的緊急聯係人電話,經查證是一個已注銷的香港號碼。而在技偵的補充報告裏,他們嚐試還原服務器日誌時,發現過一個殘留的係統用戶名:W.Wang。
W.Wang。**?
陸辰將兩份信息並排放在一起。時間上,趙明遠案是一年多前,這份泄露的服務器合同是三年前。但“ZXS”的標記和“李建軍”、“**”名字的變體,同時出現在與網絡隱蔽活動相關的場景中。
這絕不是巧合。
他幾乎可以確定,走私案、趙明遠雇凶案,都與“先生”的組織有關。而父親的三位戰友中的兩人,極有可能也在這個組織內,甚至可能是中層骨幹。
這個發現讓陸辰既興奮又沉重。興奮的是,兩條看似無關的線索終於交匯;沉重的是,對手的能量和隱秘程度遠超想象。
他需要更多的證據,更需要一個將這些碎片拚合成完整圖景的契機。
窗外的天色開始泛白。陸辰保存了所有分析結果,徹底清除了臨時文件和操作痕跡。然後,他打開內網的工作日誌,開始撰寫“5·16”走私案的初步分析報告。
在報告中,他客觀陳述了資金鏈追查的困難,提到了加密貨幣的流向,但隱去了“幽靈鍵盤”和“ZXS”的信息。他將李建軍和**的名字,列為“需重點排查的潛在關聯人員”,理由是他們出現在空殼公司的注冊和退租環節。
這是目前他能在合法合規範圍內,將兩案進行勾連的唯一方式。
報告寫完時,已經是早上六點半。同事們陸續來到辦公室,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老劉雙眼通紅,顯然也是一夜沒睡。
“有進展嗎?”老劉問。
“資金鏈很隱蔽,指向境外加密錢包。我建議申請部裏協調,看能不能從交易所層麵突破。”陸辰遞上報告,“另外,我覺得李建軍和**這兩個需要重點查。他們出現的環節太關鍵,不像是隨機被冒用身份。”
老劉快速瀏覽報告,點了點頭:“和我想的一樣。我這邊排查物流,所有環節都像被水洗過一樣幹淨,這本身就說明對方極其專業。我早上已經向陳支隊匯報,建議將案件性質從‘走私’升級為‘危害國家安全’方向偵辦。”
“周局那邊同意了?”
“正在開會。”老劉壓低聲音,“聽說海關總署和國安那邊都來人了。這案子,大了。”
正說著,陳支隊推門進來,臉色凝重。
“陸辰,老劉,帶上材料,一號會議室。”
兩人立刻拿起筆記本和報告,跟著陳支隊快步走向會議室。走廊裏,陸辰看到了幾個陌生麵孔,穿著便裝,但氣質冷峻。其中一人的目光在陸辰臉上停留了半秒,隨即移開。
一號會議室裏坐滿了人。除了市局領導,還有海關緝私局的負責人,以及兩位國安部門的同誌。氣氛肅穆。
周局開門見山:“經過初步研判和上級指示,‘5·16’案件正式列為危害國家安全案件。由國安部門主導,市局全力配合。現在成立聯合指揮部,我任總指揮。”
他看向陸辰和老劉:“你們倆前期的摸排很有價值。現在,我需要你們把兩條線——物流線和資金線——的所有信息,全部移交給國安同誌。從此刻起,你們退出該案直接偵查,轉為外圍支援。”
陸辰心裏一沉。退出直接偵查,意味著他無法再名正言順地追查李建軍和**,更無法深入挖掘與父親舊案的關聯。
“周局,”他開口,“我們在資金鏈和人員關聯上發現了一些重要線索,如果……”
“所有線索,形成完整報告,一小時後移交。”周局的語氣不容置疑,“這是命令。你們要相信,國安同誌會處理得更好。”
會議在二十分鍾後結束。走出會議室時,老劉拍了拍陸辰的肩膀:“別多想,案子能破就行。咱們幹好外圍工作一樣是貢獻。”
陸辰點點頭,但心裏那團火沒有熄滅。他知道,移交之後,很多線索可能會被重新評估,甚至因為保密需要而被擱置。而父親舊案的真相,可能再次被埋入更深的地下。
他回到辦公室,開始整理移交材料。在整理到“需重點排查人員”名單時,他的手指在“李建軍”和“**”的名字上停頓了幾秒。
然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在正式報告的加密附件裏,他額外添加了一份高度精簡的關聯分析,將走私案中出現的這兩個名字,與趙明遠雇凶案中服務器遺留的“W.Wang”信息,以及服務器租賃合同中的“Li Jianjun”進行了技術xingguan聯提示。沒有提及父親舊案,沒有提及“先生”,隻從數據關聯的角度提出偵查建議。
這是他能在規則邊緣,為真相保留的最後一道微光。
做完這一切,他提交了報告,清空了電腦上所有相關文件。
窗外,天已大亮。城市開始蘇醒,車流如織。陸辰站在窗邊,看著這座他守護的城市,心裏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他知道,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開始。而這一次,他可能必須獨自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