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大雨席卷了整座盛京城，鬥大的雨珠打在地上，像打在人的心上一樣，讓人無端覺得毛躁，無法心靜。[【^d9cn.net$】

    僻靜的小巷子因著下雨更是空無一人，雨簾子擋著，看不清前麵得路。

    一輛馬車緩慢的駛過彎曲綿延的巷子，然後，便停到了一處宅子前。

    駕車的掬月跳下馬車，撐開油傘，車簾掀開，寇樂先一步下來，撐著傘，去敲了門，接著，赤吟才下了馬車。

    開門的，是先一步將程吏青的骨灰送回來的程又青，她眼睛紅著，許是又哭了好大一場。

    赤吟見狀，心下更是沉重。

    進了宅子，到了正堂，不意外見到程吏青的靈位，旁邊，程驤和程滬青一臉悲傷，幾個老仆人也是哭得不行。

    但見了赤吟來了，還是都起來作勢要行禮。

    赤吟立馬避讓開，也是很難過的說道:“程伯伯，程大哥，吏青姐姐都是因為吟兒，才會……”

    不待她說完，程驤立馬擺手止住她的話，道:“郡主，你對程家的大恩大德，程家這輩子都無以為報，吏青她能為保護郡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還望郡主不要自責。”

    赤吟聽了，縱然心裏更難過，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她今次來除了是向程家交代程吏青的去世，更主要的，是為了另一件事。

    一番沉默之後，赤吟道:“如今大詔國的困境，想必程伯伯已經聽說過了，吟兒今日來，是想拜托程伯伯出山。”

    程驤不是平庸之人，先前這盛京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又加之程又青回來的敘述，他大約也能猜出幾分端倪。

    可眼下，見赤吟一回來，竟是就要插手戰事，程驤能想到，絕對不是德琮帝的意思。

    因此，他頓了頓，沒說具體的答案，隻道:“如程某先前所說，郡主對程家的大恩大德，程家無以為報，不管發生什麽，程家都在郡主的身後，始終如一！”

    赤吟聽了，抿唇笑了笑，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便請程伯伯準備好，吟兒隨時需要伯伯助一臂之力。”

    離開程宅之後，馬車拐了彎，進入另外的一條巷子，一路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宅子前。

    這是暗魑在盛京的分堂所在。

    三長兩短的敲門聲之後，開門的大漢一見是赤吟來了，登時一驚，忙將人迎進去。

    鬱堂主候在大堂，等赤吟一進門，就連忙叩禮道:“屬下鬱林參見教主！教主千秋萬代！”

    赤吟招手，讓他起身，兩人就入了耳門。

    屋子裏照樣還是那般黑，不過這次鬱堂主立時就將燈給點亮了。

    坐在長桌前，赤吟看著鬱堂主，說道:“我要你查的事都查得怎麽樣了？”

    鬱堂主立馬拿出一疊紙，這都是暗魑各處送來的情報。

    “教主，這是德琮帝自回京之後這一個月的日常，以及北邊胡越的情報和西邊大齊的動向。”赤吟接過，一一看過之後，最後定格在寫著大齊情報的那張紙上。

    “如今離大齊和大洲的戰事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吧？”

    鬱堂主聞言，點頭道:“沒錯，已經兩個月了，大齊這一仗，有鄰國的幫忙，並沒有傷筋動骨，休養生息了這麽久，已經開始不安分了，想必德琮帝也有所防範，日前已經派了禮部侍郎唐大人帶著禮物出使鄰國了。”

    鄰國君主是個無用的草包，雖著龍袍，但國家大事一直都是掌握在太子湛的手上。

    這個太子湛，赤吟上一世見過，是一個眼睛裏隨時都充滿著陰鷙的性情不馴之人。

    他肯出手幫大齊，這是赤吟沒有想到的。

    此番唐大人出使鄰國……

    赤吟腦中靈光一閃，她無意傷害任何人，可是，做錯了事的，總該付出代價。

    “鬱堂主，你派人往鄰國走一趟。”

    ——

    太平了三十餘年的大詔今年可謂是多災多難，天災人禍，數不勝數。

    先是嶸卞雪災，死傷無數，這是天災。

    而人禍則是如今，南有瑞安王起兵謀反，北有邊境部族胡越侵犯。

    二十萬胡越大軍圍困長州，為了支援，德琮帝迫不得已，將宿州的土門軍調去應援。

    在德琮帝心裏，如今內憂比外患更能使他在意，因此，十萬牙門軍並二十萬北府兵共同對付瑞安王。

    開戰短短三天，就拿下了邴城在內的七座城，捷報八百裏加急傳回盛京城的時候，德琮帝簡直興奮的睡不著覺。

    卻不想另一邊的外患卻一舉占領了長州城。

    消息傳回來時，德琮帝心裏驚懼不已，聽聞此戰胡越隻損傷千人，卻殺了大詔士兵萬人，擄了萬人。

    若是胡越趁勝追擊，豈不是要長驅直入，一路殺到盛京來？

    德琮帝正愁著是繼續從宿州調兵，還是讓榮三定回援？

    此事真是叫他左右為難。

    不待他想通，隨後就又收到了來自胡越大王子的親筆信。

    信上稱，自德琮帝收到信之時算起，若半個月之內見不到凝閬郡主，便屠殺長州城的十萬百姓！

    真是囂張之極！

    德琮帝已經從褚朝安口中得知這個胡越大王子就是寇太後與人苟且的那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居然又指名道姓要見凝閬郡主？

    這還真是叫人覺得詭異。

    但德琮帝心裏更覺驚懼的是，長州於此八百裏加急也要三天，而他昭告天下凝閬郡主沒死的事情是在前日，算來那時胡越大王子並不知道凝閬郡主沒死，為何就寫來了這親筆信要見她？

    先前昭告天下凝閬郡主已死的事天下皆知，胡越大王子不會不知道。

    但他知道凝閬郡主死了，又為何偏偏要見她？

    那麽，是他知道赤吟沒死？

    又為何誰都不見，偏偏要見赤吟？

    德琮帝想不通其中曲折，但他突然想到不久前瑞安王指名要赤吟去參加他的中秋夜宴的事。

    而出逃那晚，明明赤吟他們先走一步，瑞安王若是一直監視，理應去追他們了，卻偏偏一直盯著他，追上了他。

    那麽，那般厲害的狼牙衛截殺，依舊叫他們活了，是不是瑞安王救了他們？

    德琮帝心裏一直疑慮赤吟和瑞安王合謀，這番這麽一想，心裏也更肯定此事。

    他甚至覺得赤吟和赤重武此番回來，說不定就是為了和瑞安王裏應外合的。

    而現在胡越大王子指名見赤吟，是不是也有鬼？

    德琮帝越想，思路越清晰。

    瑞安王謀反，赤吟不問他意見就自作主張給付成功和榮三定下了調令。

    而榮三定一帶走二十萬兵馬，胡越就舉兵進犯了，這是不是太巧了？

    德琮帝此時心裏懷疑不斷，將赤吟完全黑化，甚至忘了，當初明明就是他許給赤吟調令三軍的權利的，不然，隻憑赤吟一封信，又如何能調動付成功和榮三定？

    這般一想之後，他覺得一定不能讓赤吟去長州見胡越大王子，若是去了，還不定會發生什麽。

    但是又怕胡越大王子見不到赤吟。真的將長州百姓給屠殺了，到時候讓他被世人譴責，因此，他將信給毀了，又將傳信的傳令兵給找了個由頭滅了口。

    以後出了事盡管說自己並沒有收到胡越大王子的信便是了。

    因此，眾臣隻知道胡越一舉就攻破了長州，卻不趁勝追擊，不知道為何如此，竟停在長州沒了動靜。

    卻不知，長州城裏，胡越大軍按兵不動，是在等德琮帝將赤吟派去。

    便有大臣上奏，奏請德琮帝將榮三定調回長州鎮守，免得胡越長驅直入，大詔堪憂啊！

    德琮帝一見這上奏的大臣乃是兵部侍中孫大人，心裏登時就是一陣陰風刮過。

    這個孫大人的妹妹，正是淮禧侯府二老爺的夫人。

    而淮禧侯和赤家是姻親，一向唯赤家馬首是瞻。

    這孫大人主張調回榮三定，在德琮帝看來，就是赤吟的主意。

    此時瑞安王正處於劣勢，付成功和榮三定能快就能將靖州完全拿下，這個時候若是將二十萬北府兵調走，豈不是給了瑞安王喘息的機會？

    赤吟這是看到瑞安王又危，故意如此的吧？

    德琮帝心下沉沉，臉色也不好看。

    “此時付將軍和榮將軍連連勝仗，很快就可以拿下瑞安王，解決這個內憂，到時候全力對付外患不是更好嗎？若是此時調走榮將軍，豈不是給了瑞安王機會？如此下去，兩邊都一直拖著，到時候大齊望風而動，大詔豈不是危矣！？”

    他盯著下麵的孫大人，厲聲道。

    孫大人立時懵了，似乎沒想到平常一向溫和的德琮帝怎麽就在他說了調回榮三定之後就這麽大反應？

    可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啊，若是不調回榮三定，難道還能繼續從宿州調兵嗎？那樣才是給了大齊機會啊！

    孫大人向來是個耿直的性子，當即接著道:“皇上！胡越此番來勢洶洶，聽聞此仗隻出兵五萬就將我大詔十三萬士兵打得聞風喪膽，若是二十萬大軍一齊壓進，大詔堪憂啊！臣是覺得靖州這邊，咱們占了優勢，不如留付將軍先壓住一些日子，再從附近的城鎮調一些守城的士兵過去，等榮將軍回北邊打退了胡越大軍，再掉過頭來對付瑞安王不遲啊！”在場的諸位大臣聽著，個個都陷入了沉思。

    眼下看來，德琮帝顯然是願意先處理內憂，再對付外患。

    而孫大人的意思是先對付外患，再處理內憂。

    兩廂意願，在場大臣們的意見也是不甚統一。

    同意德琮帝的幹脆就不說話，而覺得孫大人此舉行的，紛紛站出來說話了。

    德琮帝一打量這些人，都是以席禮弘為首的，大多都是跟赤家交好的大臣，心裏不由更為光火。

    德琮帝冷哼一聲，振振有詞道:“一國不平何以平天下？！先帝在位時就極為痛恨皇室血脈為爭皇位頭破血流！瑞安王身為褚氏後人，不安分守己，為國為家，反而謀逆！其心可誅！若是不能將他繩之以法，豈不惹敵國笑話？！連內憂都處理不好！我大詔又有何底氣去對抗敵人？！我三軍又何來士氣？！”

    他此話一出，好些人都沉默了。

    可孫大人不退，略一思索之後，繼續諫諫言道:“皇上，二十萬虎門軍，縱然付將軍不能戰勝，抵擋一時半會兒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胡越大軍氣勢洶洶，僅剩的七萬北府兵抵擋不住呀！若是此時不讓榮將軍速速回援，等胡越大軍衝破長州，一切就晚了呀！”

    而孫大人這話也並沒有錯，二十萬虎門軍從牙門軍手底下衝出來，剩不了多少，而瑞安王謀反隻為了皇位，是絕對不會濫殺百姓的。

    若是殺了百姓，他謀反還有何意義？

    就算讓他打敗牙門軍，殺到盛京來，到時候京師五萬防衛，也是能夠抵擋的。

    可胡越，那可是個吃生肉茹毛飲血的部族，若是讓他們衝破長州，一路過來，燒殺搶掠，大詔百姓堪憂啊！

    為了百姓安危，是先處理內憂，還是對付外患，結果很顯然。

    因此，站出來附和孫大人的大臣還是占了多數。

    “皇上，眼下大詔最大的憂患不是瑞安王，而是胡越啊！還望皇上三思！”這是臣相席禮弘說的。

    “臣奏請皇上下旨讓榮將軍帶著二十萬北府兵回援！”這是兵部侍郎說的。

    “臣附議！”

    “臣也附議！”

    …

    接著，幾乎整個殿中的大臣都站出來附議了。

    滿殿都響著“臣奏請皇上下旨讓北府兵回援！”的話。

    德琮帝坐在龍椅上聽著，看著，將此時並沒有站出來附議的幾個大臣牢牢記在了心裏。

    而除了他們的其他人，德琮帝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攥緊。

    待得眾臣喊完停下來，德琮帝才慢悠悠的拍板道:“朕此生最為崇敬的人就是先帝，先帝曾言一國不平何以平天下，朕將這句話至始至終都牢記於心！所以，北府兵是萬萬不能回調的！”

    眾臣一陣錯愕。

    孫大人一愣之後，跪下來，叩首道:“皇上，還請皇上為了北邊的百姓，三思再三思啊！”

    德琮帝聞言，瞪眼道:“怎麽？朕還要孫愛卿來教朕如何三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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