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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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小雨淅淅瀝瀝。
次日清晨。
紅芍在小廚房張羅早膳,碧蘿領著幾名婢女伺候沈寧梳洗上妝。
沈寧闔眸坐在梳妝台前,任她們侍弄。碧蘿看著她眼下那圈淡淡烏青,忍不住開口:“公主昨夜沒睡好?”
沈寧一臉疲憊地點頭。不知是雨聲擾眠,還是懷著心事的緣故,總之她是沒睡好。
碧蘿見狀欲言又止,也不擾她,隻默默替她遮了層粉。
不知過了多久,沈寧隻覺得快要昏睡過去時,忽然聽碧蘿道:“要不您今日別去偏殿了。”
一聽這話沈寧立馬提起幾分精神。
“去!”
不去怎麽行?
她主打一個潛移默化的陪伴,努力這麽久,好不容易初見成效,豈能半途而廢?
該如何離宮是後麵的事,她眼下最要緊的是洗白。
打定主意後,她當即打開妝奩,從中仔細挑選與今日妝發相配的首飾。
碧蘿隻覺好笑,欣慰中略帶著些無奈。
……
辰時正刻,沈寧準時出現在偏殿。
她按往常的流程,笑著同蕭瀾打招呼,也不在意有沒有回應,便自行找位置坐下。
今日有玫瑰酥餅,沈寧瞬間眼前一亮。紅芍甫一放下碟子,她就迫不及待捏起一塊送入口中。
特調的櫻粉酥皮裏夾著秘製的玫瑰花醬,酥香濃鬱,甜而不膩。
在美食的治愈魔法下,沈寧彎著眉眼,懸著的腳尖忍不住在桌下輕蕩,簡直愜意得不成樣子。
桌下的細微動靜引起了蕭瀾注意。
他抬眸看著沈寧,後者渾然不覺,隻顧著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中。
沈寧小口小口咬著,細細咀嚼,奈何外皮過於酥脆,每咬一口都不可避免掉下些碎屑。
蕭瀾莫名覺得她進食的模樣像一隻狸奴,嬌憨可愛。
下一瞬回神,他暗惱,心想自己真是瘋了。
他別開視線,垂眸看著自己的碗。
相比之下他的病號飯就寡淡很多。他本人倒不在意,畢竟他對吃食的沒講究,能填飽肚子就行。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進食,餘光裏驟然闖進一隻綴著花瓣的粉色酥餅,和一隻素手。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蕭瀾微怔,他不解地看著那隻手的主人。
對於他略帶戒備眼神,沈寧是這麽回應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該吃點甜食。”
她一慣溫柔的對他笑道:“你嚐嚐,這個玫瑰酥餅可好吃了!”
蕭瀾:“?”
他說過心情不好嗎?
“你昨日說的,‘雨天沉悶沒胃口’,不就是心情不好的意思?可天氣哪裏能由人控製?”
“既然無法控製,總得學會自我調節,你就試試嘛。”
沈寧苦口婆心開導,又將酥餅往前送了送,偏蕭瀾還是拒絕。
她抿了抿唇角,沒再堅持。
她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隻是收手瞬間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她眉眼耷拉,沒忍住嘟囔了句:“真難哄……”
蕭瀾低垂的睫羽微顫,默默進食的同時,心裏反複斟酌那句“真難哄”。
什麽意思?
沈寧是在指他嗎?她…在哄他嗎?
他眸色複雜,視線不自覺往沈寧的方向瞟,見沈寧繼續愜意進食。
蕭瀾心中自嘲一笑,果然,是他想多了。
也是。
她…怎麽可能會哄他呢?也更不可能因為他失落。
兩人有默契的不再開口,早膳在安靜又帶著點詭譎的氣氛中結束。
沈寧離開前慣常囑咐蕭瀾注意休息,他也慣常的沒有回應。
她轉身時,不經意瞥見窗外梨花被雨打落,她臉上笑意淡了淡,但終歸沒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紅芍才湊近收拾剩下的吃食。
她動作嫻熟,隻是在端起盛有玫瑰酥餅的碟子時,手明顯一僵,眼裏閃過疑惑。
作為沈寧的貼身婢女,主子進膳她全程守在旁邊伺候。
這碟酥餅共有五隻,她記得公主吃了三隻,可眼下何為隻剩一隻呢?
她側著頭想了會兒,仍沒想明白。興許她記錯了,公主可能吃了四隻。
念此,紅芍繼續收拾。
隻是她心裏有些慚愧,怪自己怎的走了神。同時也默默警告自己不可再懈怠,往後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吱呀——
闔上門,偏殿又恢複了幽靜。
蕭瀾走到窗邊,小心翼翼的張開手,一隻綴著玫瑰花瓣的粉色酥餅便出現在眼前。
他輕輕捏起酥餅,咬了一口,浸過蜜糖的花醬溢出酥皮,甜絲絲的。
確實好吃。
可吃了一口,他便停下,不願再吃。
他端詳著剩下的大半塊酥餅,縱然被咬了一口,仍可看出它的精致。
他記得,上次見到這樣精致的點心,還是在北越皇宮。
那時他五歲,和乳母浣衣回來的路上,遇到幾名宮人正追著一個身著皇子服的稚童跑。那稚童比他矮上一些,應是他某個弟弟。
頑童越叫喚越跑得厲害,追了一會兒宮人們有些疲乏。
這時有個宮女靈機一動,從隨身食袋裏拿出一塊精致糕點“誘惑”,頑童果然停下,下一瞬卻故意揮手碰落,接著又往前跑。
掉落的糕點滾了好幾圈,最終停在他跟前。
沾滿塵土的糕點,於那時的他而言仍是不可輕得之物。他吞了吞口水,終是沒忍住誘惑彎身去撿。
距糕點毫厘之時,驟然出現一隻繡鞋將糕點踢飛,繡鞋的主人撂下幾句羞辱的言語隨即跑開。
其實那些話他平日聽慣了,原不會有什麽觸動,可那時他卻委屈地撲進乳母懷裏哭。
乳母寬慰他:【小九不哭,這沒什麽的。】
【那糕點看著香甜精致,內裏卻苦得很,根本難以下咽。】
他信了,從此再也沒對糕點起過念頭。
可今日……
蕭瀾看著手裏的酥餅笑了笑。
他仍相信乳母沒騙他——北越皇宮的那塊糕點就是苦的。
苦,太苦了。
但好在,都過去了。
他捏起酥餅,又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甜的,是真的甜。
這樣看來沈寧嘴裏偶爾也有真話,她…也不全然是虛偽的。
窗外銀絲斜織,梨花簌簌,玉瓣紛飛。
隻是沒想到眼前這場雨富有詩意的雨,竟連下了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