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馬匪至:滾油潑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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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石磊扛著柱子、丫丫和嬰兒的巨大負重,塌陷的左肩在鹽塊粗暴的“治療”後,如同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發出粗重壓抑的抽氣聲,汗水混著血水從額角淌下來,在他布滿汙垢的臉上衝出幾道溝壑。柱子緊緊抱著懷裏又開始不安扭動的嬰兒,一麵還要反手托住背上昏昏欲睡的丫丫,兩條腿灌了鉛般沉重,全靠一股求生的力氣在機械地挪動。
“哥…”柱子聲音幹澀發顫,帶著哭腔,“丫丫…丫丫好像又燒起來了…”他能感覺到背上妹妹的額頭隔著破布傳來的滾燙。
李三笑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頭也沒回,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撐住。前麵有片廢棄的土堡,天黑前趕到就有牆擋風。”他心口處的蝶夢簪緩緩散發著微弱的暖意,這幾乎是支撐他挺直脊背的唯一慰藉。石磊肩上那猙獰的傷,柱子兄妹的虛弱,懷裏的嬰兒,都像沉重的石塊壓在他傷痕累累的肩上。鹽塊換來了喘息的機會,但代價同樣刻骨銘心。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帶著沉悶回響的震動,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鼓點,順著堅硬冰冷的凍土地麵,隱秘地傳遞過來!
李三笑猛地停下腳步!整個身體瞬間繃緊如拉滿的弓弦!他幾乎是本能地單膝跪地,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
震動!非常清晰的震動!密集、有力、帶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凶悍節奏,正從他們後方急速接近!
“趴下!”李三笑的聲音如同炸雷,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淩厲!他幾乎是同時,一手按住石磊完好的右肩,一手猛地把背著丫丫、抱著嬰兒的柱子狠狠推向路旁一處矮坡後長滿枯黃荊棘的凹坑裏!
石磊反應慢了半拍,巨大的重量讓他動作笨拙,但那句話如同刻進骨血的指令,他咬著牙,“噗通”一聲直接趴倒在地,將柱子兄妹和嬰兒死死護在身下!柱子也下意識蜷縮身體,把嬰兒緊緊捂在懷裏,用後背對著坡外。
李三笑自己則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貼著地麵“嗖”地滑進了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風化岩石後麵,身體蜷縮到極限,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盯向後方揚塵漸起的荒原!
轟隆隆隆—— 沉悶的蹄聲不再是地底的震動,而是如同滾雷般從北方席卷而來!大地清晰地顫抖!揚起的煙塵如同一條土黃色的惡龍,貼著地平線瘋狂扭動、逼近!
煙塵中,無數猙獰的黑點浮現,迅速放大!是人!是人騎馬!數量至少有三四十騎!那些馬匹異常高大,膘肥體壯,即使在揚塵中也能看出油亮的身軀和強健的肌肉,絕非尋常馱馬!馬背上的騎手個個裹著厚厚的皮毛或粗糙的皮甲,頭上戴著各式猙獰的獸骨或毛皮帽,遮擋了大半麵容,隻露出凶光畢露的眼睛。他們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門:雪亮的彎刀揮舞著寒光,沉重的狼牙棒在手中顛簸,粗長的套馬索打著令人心悸的旋兒,還有幾把粗糙但顯然威力巨大的獵弓已然搭上了箭矢!
“馬匪!”柱子藏在石磊身下,牙齒咯咯打顫,聲音帶著絕望的哭音。 石磊趴在地上,塌陷的左肩疼痛似乎都被這巨大的恐懼壓了下去,他完好的右臂死死撐地,指節捏得發白:“好多…比狼群還多!”
李三笑的眼神冰冷如九幽寒冰。他一眼就看到了這支馬匪隊伍的核心——那個衝在最前方、騎著一匹格外雄壯的黑鬃馬的大漢!那人身材異常魁梧,裹著厚實的熊皮大氅,臉上有一道橫貫鼻梁的猙獰刀疤,幾乎將他的臉劈成兩半,連帶著一隻眼睛隻剩下渾濁的白色。他背後交叉綁著兩柄沉重的短柄戰斧,斧刃血跡斑斑,在昏黃的天光下閃著不祥的暗紅。他正是昨夜那鼠須管事口中提到的“疤爺”——血狼幫負責外圍劫掠的頭目之一!
這支凶悍的馬匪隊伍,他們的目標顯然不是李三笑這幾個破破爛爛的“耗子”!
轟隆! 馬匪洪流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如同一股鐵與血組成的狂潮,狠狠撞入了前方不遠處——那個鼠須管事帶領的商隊剛剛駐紮下來準備休整的臨時營地!
刹那間,小小的營地如同脆弱的紙盒般被撕碎! “敵襲——!抄家夥!”刀疤護衛淒厲的吼叫隻響了一半,就被淹沒在更加狂暴的嘶吼和慘叫中!
馬匪們如同惡狼撲入羊群!衝在最前的幾個彪悍匪徒根本不減速,借著馬匹衝鋒的恐怖力量,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帶著惡風狠狠砸下! 砰!哢嚓! 一個反應稍慢的商隊護衛連人帶手中剛舉起的短刀,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倒飛出去,胸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刺耳!另一個護衛剛拔出刀,就被一匹衝鋒的戰馬狠狠撞飛,人在半空就噴出一口血霧!
“結陣!結陣啊!”另一個護衛頭目嘶聲力竭地大喊,試圖組織起零星的抵抗。幾個護衛驚恐地靠攏,背對著背,手中的刀劍胡亂揮舞著,試圖抵擋四麵八方衝來的馬匪。 然而,在絕對的數量和衝鋒的威勢麵前,這抵抗脆弱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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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馬匪獰笑著,手中的套馬索如同毒蛇般甩出!精準地套住了一個試圖逃跑的商隊夥計的脖子!那匪徒猛地一夾馬腹狂奔! “呃啊——!”夥計發出短促驚恐的慘叫,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拖倒,隨即被高速奔跑的馬匹在碎石地上瘋狂拖行!淒厲的摩擦聲和骨骼碎裂聲令人頭皮發麻!
另一側,一個舉著獵弓的匪徒,瞄準了那個正在慌亂指揮、試圖爬上板車的鼠須管事! 嗖! 利箭破空! “噗嗤!” 箭矢狠狠穿透了管事的大腿,將他死死釘在了板車邊緣! “啊——我的腿!銀子!銀子都給你們!饒命!饒命啊疤爺!”鼠須管事發出殺豬般的嚎叫,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精明算計,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和求生的卑微。
“殺!一個不留!貨是老子的!”疤爺勒住雄壯的黑鬃馬,停在營地中央,那隻完好的獨眼掃過混亂的戰場,猙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冰冷的殺意。他的咆哮如同滾雷,清晰地傳遞著死亡的判決。“反抗的,剁碎了喂馬!”
血腥味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馬匹的嘶鳴聲、貨物傾倒的轟響交織成一片死亡的樂章!
躲在矮坡荊棘坑裏的石磊和柱子看得目眥欲裂,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丫丫被巨大的聲響徹底驚醒,嚇得哇哇大哭,又被柱子死死捂住嘴,發出嗚嗚的悶響。柱子懷裏的嬰兒也再次啼哭起來。
李三笑的目光銳利如刀鋒,飛快地掃視著混亂的戰場。商隊的抵抗在迅速崩潰,護衛一個個倒下。馬匪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營地裏的殺戮和貨物吸引,暫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幾個匍匐在幾十步外荒草叢中的“小蝦米”。
但這裏絕不是久留之地!一旦營地戰鬥結束,匪徒們開始打掃戰場或者擴大搜索範圍,他們三個加上兩個娃娃,如同禿鷲麵前的腐肉,絕無幸理!
必須立刻離開!而且要快!要悄無聲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機括,瞬間鎖定了混亂營地中的一個關鍵節點——靠近他們這側邊緣的一輛板車!板車旁,一口架在簡易石頭灶上的大鐵鍋,底下柴火正旺,鍋裏不知燉煮著什麽,滾燙的熱油或是濃湯)正在猛烈地翻滾著氣泡,散發出刺鼻的油煙味!一個馬匪正獰笑著踹翻了一個試圖爬向板車底下的商隊夥計。
“柱子!抱緊娃!捂住丫丫的嘴!石磊!”李三笑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冰錐般的穿透力,瞬間刺入石磊和柱子混亂的腦海,“聽本大俠口令!看到那口滾油鍋沒?等本大俠信號!”
石磊懵了一瞬,下意識看向那口翻滾著熱油濃湯)的大鍋,又看看混亂的戰場和凶悍的馬匪,塌陷的肩膀劇痛讓他腦子有些混沌:“哥…油鍋?咱…咱跑啊…”
“跑不遠!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李三笑語速快如連珠,眼神冰冷而決絕,“想活命,就得讓這群畜生亂起來!亂到顧不上去追耗子!”他指向那輛板車,“那車底夠深!鑽進去!等本大俠掀了油鍋,趁亂就鑽車底!跟緊本大俠!手腳麻利點!”他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目光死死盯住石磊和柱子。
柱子看著那口翻滾的熱油鍋,又看看懷裏哭得小臉通紅的嬰兒和背上瑟瑟發抖的丫丫,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頭頂,但他看到了李三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絲瘋狂的狠厲。他狠狠點頭,把嬰兒往懷裏又塞了塞,用破布條飛快地在胸前打了個死結,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丫丫的嘴,自己也咬緊了牙關。
石磊雖然腦子沒那麽靈活,但無數次生死間形成的本能讓他立刻明白了李三笑的意圖——製造混亂,趁亂躲藏!他塌陷的左肩讓他無法快速奔跑,鑽車底反而是眼下唯一的生機!他喉嚨裏發出“嗬”的一聲低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喘息,完好的右手猛地抓緊了地麵,做好了撲出去的準備。
李三笑不再廢話。他像一張拉滿的勁弓,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地麵,利用枯草和坑窪地形的掩護,如同一道貼著地麵疾掠的陰影,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地朝著那輛板車和翻滾的油鍋摸了過去!
營地裏的殺戮仍在繼續。幾個護衛絕望地聚集在最後兩輛板車旁,做著徒勞的抵抗。疤爺騎在馬上,如同俯瞰獵物的猛禽,那隻獨眼冷漠地掃視著戰場,享受著殺戮的快感。沒人注意到,一個沾滿汙垢和血痂的身影,正利用屍體、傾倒的貨物袋和混亂的人影作為掩護,幽靈般靠近了他們營地的邊緣。
李三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口翻滾的油鍋!他必須一擊奏效!
距離板車還有七八步!一個剛剛砍翻了一個護衛、正彎腰去扯護衛脖子上項鏈的馬匪,似乎察覺到了側後方的異動,疑惑地轉過頭來!
就是現在!
李三笑眼中厲芒爆閃!身體如同壓縮到極限的彈簧猛然釋放!他根本不是向前衝,而是斜著整個人如同炮彈般撞向那個簡易石頭灶的支撐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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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沒有絲毫花哨,純粹是街頭鬥毆中錘煉出的搏命本能!用盡全身的力量和重量,精準地撞在那根承重最脆弱、被柴火燒得有些發黑的石條中間!
哢嚓! 粗壯的石條應聲而斷!
失去支撐的灶台瞬間向一側傾斜!那口巨大沉重、裏麵滾燙油湯瘋狂翻滾的鐵鍋,如同傾倒的山巒,帶著恐怖的熱浪和死亡的呼嘯,朝著下方驚愕轉身的馬匪,以及他旁邊正揮舞彎刀劈砍板車篷布、試圖搶奪貨物的另一個馬匪,當頭傾覆而下!
“啊——!” “燙!!!”
滾燙的油脂混合著濃湯,如同岩漿瀑布般潑灑開來!至少有超過一大半兜頭蓋臉地澆在了那兩個倒黴馬匪的上半身!
嗤啦——!!! 一陣驚天動地、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非人慘嚎猛地撕裂了戰場的嘈雜!那聲音淒厲到極點,飽含著無法想象的痛苦!
衝在最前的那個馬匪,整個頭顱和上半身瞬間被滾油覆蓋!皮肉如同熱蠟般肉眼可見地起了巨大的水泡,隨即破裂、焦黑、冒煙!他雙手瘋狂地去抓自己的臉皮,慘叫著在地上翻滾,將滾燙的油汙蹭得滿地都是!另一個馬匪反應稍快,隻被潑中了半邊身體和手臂,但那條手臂上的皮肉同樣瞬間潰爛焦糊,冒起濃烈的白煙和刺鼻的焦臭味!他丟掉彎刀,抱著焦糊的手臂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這突如其來的、極其慘烈的一幕,如同按下了戰場的暫停鍵!所有正在殺戮、搶奪的馬匪,包括騎在馬上的疤爺,都被這淒厲到極致的慘叫和空氣中彌漫的皮肉焦糊氣味驚得動作一滯!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混亂!致命的混亂瞬間產生!
“石磊!柱子!”李三笑的嘶吼在慘叫聲中爆發,“學耗子!爬——!!”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已經如同離弦之箭,在傾倒的灶台和翻滾哀嚎的馬匪形成的絕佳掩護下,一個貼地滑鏟,精準地鑽入了那輛板車底下!
石磊和柱子早已繃緊了神經!在李三笑吼聲炸響的瞬間,石磊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撐地麵,拖著塌陷重傷的左半邊身體,如同一頭負傷的巨熊,連滾帶爬地撲向板車!他巨大的身軀撞開擋路的零碎貨物,硬生生擠進了狹窄的車底空間!
柱子抱著嬰兒,背負著丫丫,動作不如石磊迅猛,但求生的本能讓他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他幾乎是緊貼著石磊的腳後跟,手腳並用地撲進車底!丫丫在他背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被柱子更低的身體死死壓住!
板車底下空間狹窄、昏暗擁擠,彌漫著塵土、牲口糞便和車軸潤滑油混合的刺鼻氣味。冰冷的車底板距離他們的背部隻有半尺不到。外麵的慘嚎聲、驚呼聲、馬匹不安的嘶鳴聲、疤爺暴怒的咆哮聲如同雷鳴般在頭頂炸響。
“人呢?!誰幹的?!給老子搜出來!!”疤爺的咆哮充滿了暴戾和驚怒。滾油潑麵的慘狀即使對這些刀口舔血的悍匪來說也極具衝擊力。
“疤爺!疤爺救我!燙死我了!啊啊啊!”那個被潑中頭臉的馬匪還在車外不遠處翻滾哀嚎,聲音越來越虛弱。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廢了!”另一個馬匪抱著焦糊的手臂,涕淚橫流。
混亂在蔓延!馬匪們暫時忘記了砍殺,一部分人被同伴的慘狀震懾,下意識地勒馬後退幾步;另一部分則因為疤爺的咆哮而開始警覺地四處張望,試圖找出製造混亂的凶手。
“哥…”柱子的聲音在狹窄的車底抖得不成樣子,懷裏嬰兒的啼哭被他死死捂住,隻發出沉悶的嗚咽,“他們…他們在找人…” “別出聲!”李三笑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寒冰摩擦,“裝死!石磊,閉氣!”
石磊趴在車底最靠外的位置,塌陷的左肩和冰冷的地麵接觸,劇痛讓他幾乎窒息,但他死死咬住嘴唇,連呼吸都屏住了。柱子也拚命壓低身體,把丫丫和嬰兒盡可能藏在身下。
沉重的馬蹄聲在外麵雜亂地響起,帶著焦躁和搜尋的意味。雪亮的刀尖偶爾從車底的縫隙外劃過,帶起一道冰冷的反光。一個馬匪提著滴血的彎刀,罵罵咧咧地走到傾倒的灶台和油鍋旁,用刀尖撥弄了一下地上哀嚎翻滾的同伴其中一個似乎已經不動了),又狠狠踢了一腳斷裂的石灶,目光狐疑地掃過周圍傾倒的貨物袋和屍體。
“媽的!見鬼了?”他啐了一口濃痰,視線掃過板車底部的陰影。但那裏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破麻袋和散落的貨物,加上光線昏暗,他並沒有細看。
“疤爺!沒看到人!可能是哪個雜碎臨死前撞翻的?”另一個馬匪在不遠處喊道。
疤爺騎在馬上,獨眼如同淬毒的刀子掃過一片狼藉的營地。地上兩具被滾油燙得不成人形的屍體其中一個剛剛咽氣),還有幾個重傷哀嚎的,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再看著那些被驚擾、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的馬匹,他那隻獨眼中閃過一絲煩躁和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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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他狠狠罵了一句,不知是罵死去的馬匪還是罵沒找到凶手的手下。“別管了!趕緊收拾值錢貨!糧食、鹽鐵、皮貨!還有那兩個籠子裏的‘好貨’!給老子看緊了!搬上馬!快!”他顯然不想在這詭異的意外上再浪費時間,前方的“肥羊”商隊已經被啃食殆盡,當務之急是盡快消化戰利品。
沉重的腳步聲和吆喝聲再次響起,馬匪們開始粗暴地翻檢貨物,將值錢的東西往馬背上捆紮。板車附近的喧囂暫時被搬運貨物的動靜取代。
車底狹窄的空間裏,李三笑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放鬆。他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又像最警惕的野獸,身體緊貼冰冷的地麵,耳朵捕捉著外麵每一絲聲響的細微變化。
外麵搬運的聲音持續著,夾雜著馬匪們粗魯的喝罵和興奮的議論。 “哈!這袋鹽磚夠硬!” “媽的!這皮子被血弄髒了!” “那兩個小娘皮籠子撞壞了,得捆結實點!” “疤爺,找到個小箱子,鎖著的!”
就在這時,柱子突然感覺背上的丫丫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透過他破爛的衣衫,浸濕了他的後背——丫丫被巨大的恐懼和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嚇得失禁了!
“唔…哥…丫丫…”柱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帶著哭腔在李三笑耳邊響起,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這股氣味在封閉狹窄的車底,極其容易暴露!
李三笑的瞳孔驟然收縮!電光石火間,他猛地探手,動作快得隻留下殘影,一把從旁邊散落的貨物袋裏抓起一把不知是幹草還是幹苔蘚的幹燥雜物,狠狠地捂在了柱子背上被浸濕的位置!同時另一隻手死死按住了柱子因為驚恐想要抬起的頭!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板車外側!似乎是個馬匪正在檢查這輛板車。
腳步聲繞著板車緩緩移動。沉重的靴底踩著碎石和凍結的泥土,發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靴子停在了靠近車底入口的位置,離李三笑他們蜷縮的身體僅隔著一層薄薄的車板!
車底狹窄的空間裏,空氣仿佛凝固了。石磊屏住了呼吸,額頭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滴入他布滿血絲的眼中,帶來一陣刺痛,但他連眨眼都不敢。柱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懷裏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致命的危機,竟然奇跡般地停止了哭泣,隻發出極細微的、如同小貓般的抽噎。李三笑捂在柱子背上濕處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另一隻手則悄然握住了腰間那半截斷刀“斷紅塵”冰冷的刀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蝶夢簪在心口傳來一陣清晰的灼燙感,仿佛在無聲地預警。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緩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外麵的馬匪似乎彎下了腰,靴子移動了一下,像是在打量車底下昏暗的空間。他那粗重的呼吸聲透過車板的縫隙清晰地傳了進來,帶著一股濃烈的煙草和汗臭混合的氣息。
“媽的,這底下黑黢黢的…”一個粗嘎的聲音嘟囔著,“一堆破爛袋子…嘖,晦氣!”他似乎覺得車底堆滿雜物不值得費勁翻找,也沒聞到異味幹草雜物掩蓋了氣味),也可能是急於去搬運更有價值的貨物。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是離開了板車,朝著更遠處堆放貨物的方向走去。
壓在頭頂的死亡陰影似乎悄然移開了一絲縫隙。車底的三個人同時感覺到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稍稍鬆動了一下,但誰也不敢真正鬆懈。
“快點搬!磨蹭什麽!等天黑了喂狼嗎?”疤爺不耐煩的咆哮聲在不遠處炸響,催促著部下。
外麵搬運貨物的嘈雜聲變得急促起來。沉重的袋子被甩上馬背的聲音,鐵器碰撞的聲音,馬匹不耐煩的響鼻聲,還有那兩個被黑布蒙著的鐵籠子裏隱約傳來的微弱啜泣聲……這一切都顯示著馬匪們正在抓緊時間撤離。
“哥…”柱子幾乎是用氣音在李三笑耳邊哽咽,“他們…他們要走了?” “未必。”李三笑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眼神依舊鋒利,“等他們帶著貨走遠。”
又過了仿佛無比漫長的一段時間。外麵的動靜漸漸變小,馬蹄聲開始變得密集而急促,顯然是劫掠完畢的馬匪正在集結、準備撤離。
“疤爺!都收拾好了!” “那兩個燙壞的兄弟…咋辦?” “帶上活著的那個廢物!死的扔這兒喂禿鷲!”疤爺冷酷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走!”
雜亂的馬蹄聲再次轟鳴起來,如同一陣狂風卷過營地,帶著濃烈的血腥和硝煙味,朝著遠方疾馳而去,最終消失在荒原的地平線盡頭,隻留下漫天尚未落定的煙塵。
直到確認最後一縷馬蹄聲徹底消失,整個被劫掠後的營地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火焰燃燒木頭的劈啪聲、尚未死透者的痛苦呻吟以及寒風掠過斷壁殘垣的嗚咽,李三笑才緩緩鬆開按著柱子的手。
“出來。”他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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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第一個手腳並用地從車底的另一端鑽了出來,塌陷的左肩讓他動作極其艱難。他大口喘著粗氣,布滿汗水和汙垢的臉上充滿了後怕和疲憊。柱子也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第一時間查看背上的丫丫和懷裏的嬰兒。丫丫小臉煞白,眼神呆滯,顯然被嚇壞了。嬰兒倒是安靜了下來,隻是小嘴癟著,隨時可能再哭。
李三笑最後一個鑽出車底。他站直身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迅速掃過這片剛剛經曆過屠殺的修羅場。焦黑的灶台,傾倒翻倒的貨物,凝固發黑的血跡,被滾油燙得焦糊蜷縮的屍體,幾具護衛死不瞑目的屍體,還有那個被箭釘在板車邊緣、已經沒了聲息的鼠須管事……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那口傾倒的鐵鍋旁。幾塊散落的、灰撲撲的鹽磚半埋在泥土和凝固的油脂中。那是昨夜他用後腦勺的白發換來的“辟邪妖發”換來的東西,此刻沾滿了汙穢和血腥,靜靜地躺在那裏。
李三笑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彎腰撿起其中最大、相對幹淨的一塊鹽磚,用破爛的衣角胡亂擦拭了幾下,塞進了懷裏。然後,他從腰後抽出那半截斷刀“斷紅塵”,走到那個被箭釘著的鼠須管事屍體旁。
刀光一閃! 嗤啦! 管事腰間那個鼓鼓囊囊的、沾染著血跡的厚實錢袋被鋒利的斷刃割斷繩結,落入李三笑沾滿汙泥的手中。入手沉甸甸的。
“哥?”石磊看著李三笑的動作,有些茫然。 柱子抱著丫丫,眼神也有些遲疑:“這…他的東西…”
李三笑掂量了一下錢袋,沒有回頭,聲音冷漠如冰:“死人用不著錢。活人需要糧。”他將錢袋塞進懷裏更貼身的口袋,斷刀入鞘。“昨夜他算計本大俠的頭發,今日本大俠取他買命錢。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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