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卷巨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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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翌日。
“邊總,您的手機沒有被植入病毒,您個人名下的銀行卡、信用卡也狀態良好,征信極佳,請問是哪裏不對嗎?”
邊尋臉上看不出喜怒。
無疆集團整棟冷清,隻有辦公樓的頂層亮著燈,年輕總裁靠坐在厚長檀木的辦公桌前,身後是交疊的鋼筋與玻璃,仿佛坐擁整座城市的清晨與夜色。
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
一杯低質糖精勾兌的飲料能賣12萬嗎。
這是世界對他個人劫富濟貧?
邊尋的私人卡沒出問題,但賬單的確不對勁,錢是真金白銀地走他的賬、花他的錢,卻沒流向商戶,而是憑空消失了。
集團裏的雜碎試圖反撲,想從他身上下手?
但他的錢是那麽好偷的嗎。
男人鋒銳延長的眼尾顯得很薄情寡義,骨節分明的指尖一下下無聲敲擊著桌麵,思路卻從那點奶茶錢轉到了那張素白的臉上。
這幾天,一向如死水深潭的心,竟會心神不寧。
因為重逢?
她憑什麽。
邊尋漠然垂眸,身下皮椅轉圜,居高俯瞰著熙攘的商圈和林立的住宅。
公司周圍幾個小區像是一排排的方塊,收納著數不清的人,而她,卻連這樣的地方都租不起,通訊地址那麽偏遠。
邊尋一哂,按了內線,起身走出辦公室。
章助理已經候在門外,給總裁遞上外衣,車已在B1泊好,他們即將去往津外的出海口岸。
邊尋西裝外披上黑色大衣,裏外層嚴絲合縫的矜貴,他抬步向外,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心悸。
像是直覺帶來的危機感,邊尋倏而停下腳步,那一瞬,竟覺得自己即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然而靜了片刻,那種感覺忽然又消失無蹤。
邊尋:“?”
——“哎呀,付錯卡了!”
寧葉那邊正在付房租。
她本來是要用邊尋的黑卡來付,偏偏中介和她搭了兩句話,誇她爽快,租房都不用和孩子爸爸商量一下。
寧葉抬頭笑笑沒解釋,再低頭,習慣成自然地選了自己的支付寶,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臉識別已經絲滑地叮了一聲。
付款成功了!
寧葉懊惱地戳了戳手機屏幕,好在隻是剛付第一個月的房租,再加上中介費和房屋押金,大約兩萬多塊錢。
轉念一想,既然提前付了自己的部分,也省的以後每個月和前男友A房租了。
今天她自己早起去複看了房子,跟中介分開以後,又獨自前往夏露小區觀察了挺久。這裏的有娃家庭確實很多,她問了幾位大姐和爺爺奶奶,旁邊的夏露幼兒園老師很負責,學費價格雖然偏高,但能管三餐,每天都會在家長群裏發照片,兒童活動也不少。
不過,地段擺在這兒,學生家長們好多非富即貴,一開學門口的豪車就容易擁堵,小朋友愛攀比。
寧葉租這兒就是為了雙腿直達,小孩子雖然不該攀比但真要比起來她現在也沒在怕的。
綜合考慮之後,寧葉定了下來。按照流程填寫了信息,核對了房產相關證件,起租日從後天開始算。新房整租一年,月租7500,可以每月在軟件上用黑卡支付。
對未來的邊尋來講應該不是什麽太重的負擔。
解決了一件大事,想到收假之後就不再需要擠地鐵上班,寧葉心情很好,這似乎是孩子穿越來之後的第一件好事。
剛才順便還問到了夏露幼兒園的報名方式,回去就可以研究插班入學的事。在此之前,還要把小孩的戶口落實下來……
想到這,寧葉走向家門的腳步不自覺地變慢。
她媽媽生病的時候,寧葉剛剛考上京華大學,在得知有助學貸款可以申請、每年還有獎學金之後,某一個夜晚,她媽媽就離開了。
從此她的戶口就像一片無處安放的落葉,飄來飄去。她在京沒有房產,沒法落戶在房子上,上了大學之後跑了數次派出所戶籍科,才終於把自己的戶口落到了學校的集體戶口上;等畢了業,她的戶口又要從學校遷出,幾經周折落在了工作單位所在區的人才中心。
這些年,她一直是單獨一頁的戶口本。
沒想到現在,竟然要翻下一頁。
——“寧之萄。”
寧葉推開家門喊了一聲,門內立刻傳來清脆響亮的“到!——”
寧之萄正在家裏用她的電腦看動畫片,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聚精會神。小出租屋裏沒有電視,她也並不嫌棄,還覺得電腦可以搬來搬去看,比以前的一百寸大電視方便好多呀!
寧葉剛剛知道孩子大名的時候,盡管覺得匪夷所思且毫無代入感,卻莫名無師自通地意識到了起名字時候的心情。
寧葉生來就是一片陪襯別人的葉子,和邊尋在一起的時候也像是用來烘托大少爺的特殊背景,但女兒的誕生,卻是一顆果子。
是一個媽媽的小葡萄。
不得不說,這還是分手六年以來,寧葉第一個有人陪的假期,盡管這人是個小小人。
“待會兒咱們出去吃飯,”寧葉忍不住在她柔軟的臉蛋上戳了個小窩,“然後就準備搬新家。”
“哇好!!”小朋友明顯很興奮,從床上爬起來就開始收拾自己並不存在的行李,“那得讓爸爸開那輛大黑車運貨吧!”
寧葉一頓,她還沒正式跟小孩交流過父母問題,趁著搬家前,她決定認真解釋一下,“不讓他幫忙,以後隻有我們兩個生活,可以嗎?”
她和邊尋之間,就保持現在純潔的金錢關係就好。
寧之萄呆了呆,她當然很喜歡和媽媽的生活,但顯然也沒考慮過爸爸永遠不出現會怎樣。
複雜的思考進入了人類幼崽的腦海,那張圓嘟嘟的臉上詮釋出了多種豐富的表情,最後兩撇小眉毛擠在一起,圓眼睛裏忽然露出了形狀明顯的憂傷,寧葉正想解釋,就聽童稚聲音幽幽響起。
“爸爸是不是死了?”
“?”
寧之萄其實早就發現生活不大對了!
她是個聰明寶寶,她知道如果爸爸還活著,怎麽可能不送媽媽回家,怎麽可能讓她自己提東西,怎麽可能這麽多天不來看他們?
寧之萄很快接受了這則死訊,小嘴一耷,哇地號喪:
“爸——”
“沒死、沒死!”寧葉手忙腳亂地捂住她的嘴。
這大孝女!
寧之萄立刻收聲了,“那就好哦。”
寧葉心裏有點想笑,眼神帶了些猶豫,“萄萄,你是不是和你爸爸關係還挺好的?”
寧之萄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但我跟媽媽更好,最最好。”
寧葉一愣,她還沒有被人這樣堅定地選擇過,下意識地反問:“為什麽?”
“因為,爸爸是媽媽選擇才成為爸爸的,”寧之萄搖頭晃腦地抱住她,“但我不需要被選擇,就已經是媽媽的女兒了!”
…
當天傍晚,平靜美好的國慶長假被一則重磅消息打亂。
無疆集團某部門經理邊某文,以集團名義對外合作投資時,通過虛構投資項目、偽造合作方出資證明,轉移集團巨額投資資金,轉移到了自己實際控製的公司賬戶中,於今晚在津外口岸離境時被抓。
消息一出,寧葉的公司大群直接炸了。
上位不過幾周的新任總裁,鐵血手腕,雷厲風行,開始對邊氏子弟開火,這隱隱是一種訊號。
夜風中。
輪渡之下。
男人薄黑大衣被風吹起,鋥亮皮鞋邊上,是被按在地上破口大罵的邊子文。
“邊尋我x你祖宗!整個無疆都是你的了,你連這點錢都要管!?”
邊尋神色淡淡的,聲線清冷而刻薄,“哪位祖宗?x一個我看看。”
邊子文驚了,臉漲了半天才終於破防大罵:“你他媽不就是報複我?你怪我當年把你那小女朋友捅到爺爺那裏,你他媽的我這是幫你,你以為爺爺能接受你那小女朋友?!她家那都什麽玩意啊——”
皮鞋沒入肋骨,邊尋給了他一腳,口岸邊才安靜下來。回過頭,章助理眼神中的震驚還沒收拾幹淨,隻聽邊總淡淡地開口,“拎回去解決。”
“是!”章助理低頭匆匆上前。
他是近五年才被培養起來的,他還從不知道邊總曾經有過女朋友。但老板這些年從沒表現過任何念想,看來是早就不在意了。
邊尋轉身就走,黑發冷臉,涼薄得很。
車子疾馳在晚風中,消息也在全司乃至整個家族中傳遍。
寧葉看到的時候,剛把寧之萄安排睡著。
卷款數額巨大?
這不是要了黑心資本家的命?
寧葉心中生出一股自我肯定,她就不會花邊尋這麽多錢。
她很有分寸的。
周姐的消息最靈通,在私群裏披小號八卦,盡管大家都知道是她。
[聽說其實咱們老板跟邊經理早就有矛盾,可以追溯到老板上大學的時候!]
[上大學?不會是校園戀愛之類的吧,難以想象老大也會有人類的情感]
[不是網傳邊總會商業聯姻嗎?]
[聽說邊經理卷了好幾千萬要跑,他不是邊家長房脈係,老板一上位,他估計是覺得自己撈不上錢了,趕緊最後卷一波,腳都已經踩輪渡上了、結果還是白費]
寧葉眉梢一揚,邊子文,她認識。
大學時,這是她見識的第一個邊家人。
……真是不願回憶,也與她無關。
可手機裏忽然闖進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接通之後,竟然是章助理溫和的聲音,“寧小姐您好,今晚由於集團內部發生的情況,這邊需要您來一趟公司,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寧葉下意識心頭一虛,她隻是花了他那麽點錢,不至於敲山震虎吧?而且她花的都是養孩子的錢。
不對,花未來的錢跟現在的邊尋有什麽關係?
寧葉飛快鎮定下來,“請問是需要我配合什麽呢?”
“請不要緊張,這是應急啟動的集團內部整體審查,這邊查詢到您過去和邊子文先生曾有過交集,所以邊總叫您也過來了解一下情況,還說您地鐵不便的話,可以用企業打車。”
寧葉:“……”
又在羞辱她是吧,還通過別人傳話。
寧葉狠狠地打了輛車,但沒用企業滴滴。
她用邊尋的黑卡升級成了專車優享,一路絲滑到達公司,花了他124塊錢,這才平息了節假日被叫去單位的怒火。
章助理竟然已經等在樓下,因為通往總裁辦樓層的電梯需要權限。將她帶入30層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遠遠的慘叫聲傳了過來。
“邊尋!你他媽、你那麽有錢,給我點怎麽了?!——”
寧葉腳步一頓。
很難想象,這句話她竟然和邊子文共情上了。
走廊盡頭處,落地窗下,男人背對著桌沿,城市的霓虹碎光染在他黑色發絲之間,身上隻穿著一件黑襯衣,挺闊的肩背線條繃出衣料的褶皺。
清冷低冽的男聲遙遙傳來,聲調懶散:“還吞了什麽,自己吐出來。”
“沒有了!真沒有了!”
邊子文被人綁著手腕,玩命想往外挪,一抬眼,卻忽然看見走進來的年輕女孩。
纖細身形,瓷白的臉很小一張,五官卻穠麗驚豔,與多年前的學生模樣分毫未變。但此刻邊子文沒心情欣賞美女,他忽然瞪大了雙眼,明白了什麽,“你、你?”
邊尋卻一眼都沒有看走來的寧葉。
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瞬,拿起來看了眼。
他的黑卡戶頭剛才又跑走了124萬。
“?嗬。”
旁邊的保鏢見狀心領神會,直接上前,按住邊子文繼續教訓,“還在轉移!還在轉移老板的資金是吧?”
邊子文太他媽冤屈了,“這我真沒有啊!?”他不是被綁著呢嗎?
但他說的話沒人信。
邊尋似乎到這時才發現不遠處站著的寧葉。
年輕的總裁從眼尾睨過來,眼神冷淡又漫不經心,“教訓一個背叛我的人,不介意吧?”
寧葉神色鎮定,“不介意。”
前男友睚眥必報,這是又在點她呢?
但是她又沒花他多少錢,她不必驚慌。
寧葉甚至從容地問:“我和這位先生毫無瓜葛,不知道他背叛了您多少錢?”
清冷的黑眸這時終於完全落在她臉上,像是鐫刻在眼底,掃視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骨骼,緩緩開口,“是我的,一分錢,都是我的。”
…他還是這麽吝嗇。
寧葉麵容平靜,內裏卻憂心忡忡地揣緊了兜裏的卡。
怎麽辦,她對他的錢也有占有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