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錯誤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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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是溫熱的。
    當陸塵的掌心按上那冰冷透明屏障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透過那道不算深的傷口,滲入屏障內部。那不是簡單的物理接觸,更像是某種……認證。
    屏障沒有阻擋。
    它像一層被加熱的冰,在接觸點迅速融化、凹陷,形成一個邊緣流淌著暗金色微光的孔洞。孔洞不大,剛好容納他整個手掌。而屏障之外,那片無邊無際、由無數光點與黑暗線條構成的龐大網絡,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入侵”驚動了。
    不,不是驚動。
    是……吸引。
    距離最近的那些黯淡光點,原本遵循著某種複雜而緩慢的軌跡移動,此刻卻齊齊一頓,隨即改變了方向,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朝著孔洞湧來。
    第一顆光點觸碰到孔洞邊緣的暗金微光時,陸塵渾身劇震。
    那不是物理的衝擊,而是信息的洪流,直接灌入他的意識海。沒有經過任何感官的轉化,沒有圖像,沒有聲音,隻有最原始、最龐雜、也最破碎的“信息”。
    【相位鎖第七陣列過載……核心算式迭代失敗……錯誤:遞歸溢出……】
    【逆熵橋能量通路斷裂……警告:局部熵減不可維持……結構崩塌倒計時:三、二……】
    【觀測者編號‘明樞柒’最後記錄:鑰匙……插錯了……門在反向觀測我們……】
    【錯誤……錯誤……錯誤……】
    無數重疊的、冰冷的、帶著絕望餘韻的提示與警告,混雜著爆炸的閃光感、結構撕裂的尖銳噪音、以及某種龐大存在緩緩轉動的沉重壓迫感,一股腦地塞了進來。陸塵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被純粹的信息白光淹沒,耳中隻剩下尖銳的嗡鳴。
    “呃啊——!”
    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弓起,按在屏障上的手臂卻如同焊死了一般,無法抽離。那些光點正通過他的血液,通過那個孔洞,源源不斷地湧入。
    意識海中,原本懸浮的光屏劇烈閃爍起來,大量的紅色警告文字瀑布般刷下,又被更龐大的數據流衝垮。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非標準信息流入侵!意識海過載風險:極高!】
    【警告!異界信息印記正被強製激活!理論汙染擴散指數異常波動……2.1%……3.8%……5.7%!】
    【檢測到未知協議比對請求……正在解析……特征碼比對中……】
    【匹配度計算……17.3%……】
    【觸發次級驗證協議……條件符合……開始鏈接……】
    汙染指數在飆升,但陸塵模糊感覺到,這次湧入的“汙染”與之前引發畸變的那種混沌、扭曲感不同。它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有序的侵蝕。那些湧入的信息流,那些破碎的符文和算式殘片,正在他意識海的邊緣自發地重組、拚接,隱隱勾勒出某種結構的雛形——那結構,竟與窗外那黑暗網絡的局部拓撲,有著令人心悸的相似性。
    他正在被“同化”。不是變成瘋狂的怪物,而是被納入某個龐大、古老、且運行邏輯迥異的體係。
    “陸塵!”玄霄的厲喝仿佛從極遠處傳來,帶著罕見的急促。
    陸塵勉強轉動眼球,視線模糊地掃過周圍。
    通道的崩潰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兩側由星光節點構成的“牆壁”大片大片地熄滅、剝落,露出後麵翻滾的、色彩無法形容的混沌亂流。裂縫如同蛛網般蔓延,那些原本從裂縫滲透進來的亮藍色汙染觸手,此刻卻像是發現了更美味的目標,紛紛調轉方向,舍棄了對通道本身的侵蝕,朝著陸塵所在的窗口蜂擁而來。它們的目標非常明確——那個正在與黑暗網絡建立連接的點,那個散發著異界信息與理論波動的“陸塵”。
    聚合畸變體的錨定,從對“迷宮區域”的模糊追蹤,瞬間聚焦到了他個人身上。一種被無數瘋狂、饑渴視線鎖定的冰冷感,順著脊椎爬遍全身。
    而更近處,雲璃的身體發生了可怕的變化。
    她依舊昏迷,但右肩、鎖骨乃至向臉頰蔓延的淡金色詛咒紋路,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明滅的頻率與窗外黑暗網絡中那些湧向孔洞的光點,達到了驚人的同步。紋路不再僅僅是皮膚下的烙印,它們仿佛活了過來,微微凸起,像是有細小的金色蟲子在皮下遊走,朝著她的眉心、眼眶匯聚。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囈語,而是清晰、冰冷、不帶任何情感的短句,斷斷續續地吐出:
    “……逆熵橋……斷裂……”
    “……觀測者……成為被觀測者……”
    “……鑰匙……插錯……加固門扉……”
    每吐出一個詞,她身體就劇烈抽搐一下,淡金色的紋路就更亮一分,向大腦侵蝕的速度就加快一分。
    赤燎的情況同樣詭異。他右臂那二次畸變、布滿黑色侵蝕紋路的靈械義肢,原本在認知迷宮內貪婪地汲取著同源能量,此刻卻像是遭遇了某種更高維的壓製或幹擾,突然僵直。內部核心發出的“歡鳴”震顫戛然而止,指尖不受控製迸發的混沌能量絲線寸寸斷裂、消散。那些瘋狂蔓延的黑色紋路,也如同被凍結般停止了擴張。然而,赤燎本人的瞳孔深處,卻浮現出兩點極其微弱的、與窗外網絡光點頻率完全一致的冰冷微光。他臉上的痛苦神色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的茫然,仿佛意識被短暫地抽離,接入到了某個遙遠的頻率上。
    玄霄是唯一還能保持清醒行動的人。他須發皆張,周身清光暴漲到極致,斬業劍不再是握在手中,而是懸浮於身前,劍尖直指陸塵所在的窗口,劍身劇烈震顫,發出連綿不絕的、近乎悲鳴的劍吟。那劍吟聲中充滿了警告,甚至是……一絲恐懼?他在以自身劍道與修為,強行構築最後一道屏障,清光化作半透明的光罩,勉強將眾人護在其中,抵擋著通道崩潰的亂流和那些轉向湧來的亮藍色汙染觸手。
    但光罩上裂紋密布,明滅不定。
    “三十息!”玄霄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每個字都像是帶著血沫,“這道屏障,最多再撐三十息!”
    三十息。
    陸塵的意識在信息洪流的衝刷下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劇痛、混亂、還有那冰冷有序的侵蝕感交織在一起。但他死死咬著牙,殘存的理智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在龐雜破碎的信息中拚命搜尋。
    鑰匙……插錯了……
    天機閣的相位鎖……逆熵橋……
    觀測者……成為被觀測者……
    窗外黑暗網絡中央那個巨大的“空洞”……
    無數的碎片在腦海中碰撞。忽然,一道靈光如同閃電般劃過——盡管這靈光帶來的更多是徹骨的寒意。
    他“看”懂了,或者說,自以為看懂了一部分。
    那個“空洞”,並非單純的“無”或“未知”。它是一種自指結構。它映照的,不僅僅是門後的“某物”,也包含了“觀測行為本身”以及“觀測者所使用的理論工具”。天機閣當年,一定是發現了“門”的存在,並試圖用他們最頂尖的“相位鎖”技術去固定它、研究它。他們將自身對世界的理解——那套基於靈氣、法則、因果的“古法科技”理論體係——作為“鑰匙”,插入了“門”的鎖孔。
    但他們錯了。
    他們的理論,他們的“鑰匙”,非但沒有打開門,反而可能……從內部加固了門扉?或者,他們的觀測行為本身,就被“門”後的存在反向利用,成為了某種“錨點”或“養料”?
    而雲璃家族的詛咒……那與這黑暗網絡產生高維共振的詛咒……會不會就是當年那次錯誤“插鑰匙”引發的災難“回聲”?是“門”後之物,對觀測者施加的“反噬”或“標記”?
    現在,他陸塵,帶著另一套完全不同的、來自異界的理論體係,來到了這裏。他劃出的電磁公式,他提出的“真空漲落”,他構建的殘缺模型……這一切,構成了另一把截然不同的“鑰匙”。
    他此刻的主動觀測,將血液、異界印記、理論雛形送過去,不正是在重複天機閣當年的過程嗎?隻不過,他插進去的,是另一把鑰匙。
    “鑰匙插錯了……”雲璃冰冷的話語在耳邊回蕩。
    他的這把,是對,還是錯?是會打開新的縫隙,還是會帶來更可怕的加固與反噬?
    沒有時間思考了。
    意識海中的光屏,在瘋狂刷新的數據流中,終於彈出了一條相對清晰、字體加粗的提示:
    【鑰匙特征比對完成。】
    【異界理論模型(殘缺)與“門鎖”結構潛在接口匹配度:17.3%。】
    【匹配度高於臨界閾值(15%)。】
    【觸發“次級驗證協議”。】
    【協議內容:單向鏈接建立,信息回饋測試。】
    幾乎在這條提示浮現的同時,窗外那收縮、坍縮的黑暗網絡中央,那個由所有光點匯聚而成的極亮奇點,微微一頓。
    然後,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如發絲、卻仿佛蘊含著無法言喻信息密度的“光線”,從奇點中心射出。
    它無視了空間距離,無視了正在崩潰的通道,無視了玄霄勉力支撐的清光屏障,甚至無視了物理意義上的阻擋。
    它筆直地,貫穿了陸塵的眉心。
    沒有聲音。
    沒有光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凝固。
    陸塵所有的感知——劇痛、信息洪流、通道崩潰的轟鳴、玄霄的厲喝、雲璃的囈語、赤燎義肢的僵直、汙染觸手的嘶嚎——全部消失了。
    他感覺自己被抽離了出來。
    不是身體,而是某種更本質的“視角”。
    他“看”到了。
    不再是透過窗口,而是仿佛懸浮於那片黑暗網絡的上方,以一種超越三維的、難以理解的方式,俯瞰著整個結構。
    他看到了網絡的整體輪廓,那並非平麵,而是一種複雜多維的拓撲,無數光點沿著特定的“軌道”運行,有些軌道交錯形成節點,有些節點明亮,有些黯淡,有些甚至已經熄滅、斷裂。網絡的中央,那個巨大的“空洞”,此刻在他“眼中”呈現出另一種形態——它並非絕對的“空”,而是一種不斷自我迭代、自我指涉的“邏輯旋渦”。旋渦的邊緣,隱約殘留著一些……“疤痕”?那是與網絡本身材質不同、顯得格格不入的、帶著某種規律性幾何紋路的“補丁”或“附著物”。
    相位鎖的殘留?逆熵橋斷裂後的殘骸?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拉向其中一塊較大的“疤痕”。當“視線”聚焦的刹那,一段被封存的、強烈的信息記錄轟然展開——
    那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精密符文環嵌套構成的球形裝置內部(相位鎖核心)。能量過載的刺目白光充斥每一寸空間。驚慌的呼喊,絕望的指令,最後是那個名為“明樞”的研究員,在控製台徹底被白光吞沒前,用盡最後力氣,將一段算式和一句嘶吼刻入身邊的玉簡:
    “錯了!全錯了!我們的理論……它本身……就是門的一部分!我們在用門的力量……試圖鎖住門!逆熵橋不是通路……是誘餌!觀測即加固!快斷——”
    記錄戛然而止。
    伴隨著球形裝置徹底爆炸的無聲閃光(在真空中?),以及隨之而來的、席卷整個網絡的劇烈震蕩。無數光點軌道錯亂、熄滅,大片大片的網絡結構崩塌、湮滅,又在那中央“邏輯旋渦”的影響下,艱難地、扭曲地重新彌合。而在網絡與“現實”的邊界處,一些細微的、金色的“裂紋”蔓延開來,一些包含著錯誤信息、絕望情緒、以及理論殘渣的“碎片”,被拋射了出去,灑向某個與之相連的“低維界麵”……
    天機閣的災難。
    詛咒的源頭。
    甚至……可能包括後來那些域外修士帶來的、關於“文明篩選”的警告碎片?
    這一切,都源於一次錯誤的“插鑰匙”。
    而此刻,陸塵能感覺到,那道貫穿自己眉心的“光線”,正將自己那套僅有17.3%匹配度的、殘缺的異界理論模型,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水,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朝著那中央的“邏輯旋渦”邊緣送去。
    不是插入鎖孔。
    更像是在……塗抹?覆蓋?或者……提供一個新的、不同的“參照係”?
    次級驗證協議……信息回饋測試……
    “它”在測試我這把“鑰匙”的性質?測試我的理論,會引發網絡怎樣的反應?是同化?排斥?還是……某種新的、未知的變化?
    就在這時,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的“回饋”順著那道光線,反向湧來。
    不再是破碎的信息流。
    而是一種更直接、更本質的“感知”。
    他感知到了“門”後的一縷……“氣息”。
    那並非生命,並非物質,也並非能量。
    那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運行在某種超越因果律層麵上的……“邏輯實體”?或者說,“規則集合體”?它龐大到難以想象,寂靜地存在於網絡所維係的“彼端”。天機閣的網絡,或許隻是觸及了它最表層的一點漣漪,或者說,是它自身某種“邏輯溢出”在低維世界的投影。
    而此刻,這縷“氣息”似乎因為這道新的、不同的“塗抹”,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擾動”?
    就像平靜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顆成分未知的石子。
    石子很小,激起的漣漪幾乎微不可察。
    但潭水“知道”,有東西進來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注視感”,順著那道光線,落在了陸塵的“視角”上。
    冰冷。漠然。純粹的好奇?抑或是……某種基於絕對邏輯的“審視”?
    在這一刹那,陸塵明白了雲璃那句“觀測者將成為被觀測者”的真正含義。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而當你用一套全新的理論工具去“塗抹”深淵的邊緣時,深淵……可能會轉過頭,用你無法理解的方式,來“理解”你。
    “三十息”的時間,在這種超越常規的感知層麵,被拉長得像一個世紀,又短暫得如同一瞬。
    當那縷“注視感”即將變得更加清晰、可能帶來無法預知後果的瞬間——
    【次級驗證協議強製中斷。】
    【外部錨定汙染突破臨界值!通道結構即將徹底湮滅!】
    【執行緊急脫離程序!】
    【目標:最近穩定坐標——天機閣第七觀測站外圍走廊(已標記)。】
    【脫離倒計時:三、二、一!】
    凝固的時空感驟然破碎!
    所有的感知——劇痛、轟鳴、混亂——以十倍百倍的強度倒卷回來!
    陸塵的“視角”被粗暴地拉回自己的身體,眉心傳來被灼穿般的劇痛,那道連接光線瞬間崩斷。窗外,黑暗網絡中央的奇點光芒一斂,重新散開成無數光點,恢複了之前緩慢的運行,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但孔洞還在,他手掌下的屏障融化區域在迅速固化、封閉。
    而身後,玄霄撐起的清光屏障在最後一聲不堪重負的碎裂聲中,徹底爆開!
    洶湧的混沌亂流和那些亮藍色的汙染觸手,失去了最後的阻擋,咆哮著湧來!
    就在它們即將吞沒眾人的瞬間,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牽引力,從通道前方那最後幾個尚未完全熄滅的星光節點處傳來。那力量並非靈氣,更像是某種預設好的、基於空間坐標的法則轉移機製。
    天旋地轉。
    視野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帶。
    最後的意識殘留中,陸塵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狠狠拋起,又重重落下,砸在某種堅硬、冰冷、帶著細微紋路的地麵上。
    耳邊,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他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
    鼻腔裏,湧入一股陳腐、幹燥、混合著淡淡金屬氧化和塵埃的氣味。
    他勉強睜開被汗水、血水糊住的眼睛。
    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他躺在一片……由某種暗銀色金屬鋪就的地麵上。地麵並非完全平整,有著整齊排列的、細微的凹槽紋路,紋路中流淌著極其微弱的、幾乎熄滅的淡藍色熒光。頭頂,是同樣材質的弧形穹頂,高約三丈,穹頂上也刻滿了複雜的、環環相扣的幾何圖案與符文,大部分已經黯淡無光,隻有零星幾點如同垂死星辰般微弱閃爍。
    這是一個封閉的、巨大的金屬走廊。
    風格冷峻、簡潔、充滿了一種超越時代的精密感,與修真界常見的亭台樓閣、洞天福地截然不同。
    天機閣第七觀測站外圍走廊。
    他們……脫離了那個崩潰的通道,抵達了“標記”的穩定坐標。
    陸塵掙紮著想要坐起,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眉心更是傳來一陣陣空虛的刺痛,仿佛那裏真的被開了一個洞。他抬手摸了摸,皮膚完好,但那種被貫穿、被“注視”過的感覺,卻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揮之不去。
    他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四周。
    玄霄單膝跪在不遠處,斬業劍插在身前的金屬地麵中,劍身清光黯淡,他本人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正閉目急促調息。
    赤燎仰麵躺在另一邊,右臂的靈械義肢徹底失去了活性,黑色紋路依舊覆蓋,但不再蠕動,他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瞳孔深處的詭異微光已經消失,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或沉睡。
    趙凜蜷縮在更遠的角落,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而雲璃……
    陸塵的心猛地一沉。
    雲璃就躺在他身邊不遠處。她依舊昏迷,但右肩、鎖骨、乃至右側臉頰上,那些淡金色的詛咒紋路並未消退,反而像是耗盡了能量般,凝固成了一種暗淡的、仿佛金屬熔鑄後的暗金色澤,牢牢烙印在她的皮膚上,形成了清晰而詭異的圖案。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臉色是一種不祥的灰敗。
    但至少,她還活著。詛咒的爆發似乎暫時停歇了。
    陸塵艱難地撐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下都牽動全身傷口,帶來新的疼痛。
    他看向意識海。
    光屏依舊在,但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像是隨時會碎裂。信息刷新緩慢。
    【狀態:嚴重精神損耗,靈魂印記輕微灼傷,理論汙染擴散指數:5.7%(穩定)。】
    【位置:天機閣第七觀測站外圍走廊(低風險區域)。】
    【警告:次級驗證協議遺留波動未消除。“門”的關注度:極低(但已標記)。】
    【警告:聚合畸變體錨定連接已斷裂,但汙染殘留可能導致後續追蹤。】
    【新任務鏈激活:探索第七觀測站,尋找“相位鎖”或“逆熵橋”相關記錄(0/1)。生存倒計時:六日十一時辰。】
    【觀測者協議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