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雜役間的弱肉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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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雜役院的晨鍾就急促地敲響了——不是往常那種規律的鍾聲,而是連續不斷的、帶著警示意味的急響。林墨翻身下床時,王五和李四已經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臉色都帶著惶恐。
    “出什麽事了?”林墨問。
    “不知道……但這種鍾聲,上次響還是半年前礦洞大塌方的時候。”李四哆嗦著係好腰帶,“死了三十多個苦力,屍體堆在院門口三天沒人收……”
    三人匆匆趕到院子時,已有上百個雜役聚集在那裏。孫管事站在台階上,臉色鐵青,手中握著的那根皮鞭已經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漬。
    “昨夜,‘血磨坊’的貨倉被劫了。”孫管事的聲音冰冷如刀,“丟了二十具新鮮屍體,還有三缸剛提煉的‘血精膏’。負責看守的五個雜役……全死了。”
    人群一陣騷動。血磨坊是四當家的產業,專門處理屍體、提煉血精,雖然肮髒但利潤豐厚。敢劫那裏的貨,等於同時得罪四當家和寨主。
    “按照寨規,所有雜役院的人都有嫌疑。”孫管事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人群,“從現在起,每人每天的口糧減半,直到找出真凶。提供線索者,賞十塊下品靈石,升為乙等雜役。知情不報者……連坐處死。”
    “這不公平!”一個年輕雜役忍不住喊道,“我們昨夜都在睡覺,怎麽可能去劫血磨坊?”
    “公平?”孫管事笑了,笑容裏滿是殘忍,“在黑風寨,沒有公平,隻有規矩。規矩就是我定的。”
    他揮了揮手,身後走出八個凶神惡煞的匪徒,每人手中都提著帶倒刺的鐵鏈。
    “搜房。所有人站好,敢動一下,格殺勿論。”
    匪徒們如狼似虎般衝進雜役們的房間。裏麵很快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陶罐碎裂、木板折斷的脆響。幾個雜役心疼得直咬牙——他們那點微薄的家當,經不起這樣折騰。
    林墨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靜。他的石屋裏除了那柄用破布裹著的殘骨刃,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而殘骨刃藏在床下的暗格裏,暗格是他用黑龍角一點點鑿出來的,表麵用岩石粉末做了偽裝,尋常搜查發現不了。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想簡單了。
    一個匪徒從丙字三號房出來,手裏拎著個布包。布包打開,裏麵是幾塊暗紅色的、還帶著血腥味的肉幹——正是血精膏的原料。
    “這是誰的房?”孫管事問。
    “趙……趙老六的。”一個雜役小聲說。
    趙老六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苦力,右腿有殘疾,平時負責清理獸欄的糞便。此刻他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在地:“管……管事大人,這不是我的!我昨夜一直在屋裏睡覺,這肯定是有人栽贓!”
    “栽贓?”孫管事走到他麵前,用皮鞭挑起他的下巴,“那你說說,誰會栽贓你這麽一個老廢物?”
    趙老六啞口無言。在雜役院,他既沒有仇家,也沒有值得人惦記的東西。
    “按規矩,私藏贓物,死罪。”孫管事揮了揮手,“拖出去,掛在院門口。讓所有人都看看,背叛寨子的下場。”
    兩個匪徒上前,用鐵鏈套住趙老六的脖子,拖著就往院外走。老苦力掙紮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眼中滿是絕望。
    人群一片死寂,沒人敢出聲。
    林墨看著這一幕,左眼的暗金色瞳孔微微收縮。他能“看見”,趙老六體內沒有絲毫靈力波動,確實隻是個普通凡人。而那些肉幹上的血煞之氣很新鮮,明顯是剛放進去的。
    栽贓。而且手法很粗糙,甚至不屑於做得更隱蔽。
    因為根本不需要隱蔽。在黑風寨,雜役的命不值錢,殺一個立威,比找到真凶更重要。
    “等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說話的人——是林墨。
    孫管事眯起眼睛:“你有話說?”
    “那些肉幹,不是趙老六的。”林墨平靜地說,“血精膏原料需要特殊處理,表麵會有一層薄薄的鹽霜。但這些肉幹表麵光滑,顯然是剛切下來不久,還沒來得及醃製。”
    他走到匪徒麵前,從布包裏拿起一塊肉幹,撕開斷麵:“看這裏。肉質紋理細密,脂肪分布均勻,這是‘鐵背山豬’的後腿肉。而血磨坊用的原料,大多是老弱病殘的屍體,肉質不可能這麽好。”
    孫管事接過肉幹仔細看了看,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轉頭看向那個“發現”贓物的匪徒:“你從哪兒找到的?”
    匪徒臉色一白:“就……就在床底下……”
    “床底下?”林墨走到丙字三號房門口,指著門檻,“這屋子門檻有破損,昨夜下雨,泥水滲進來留下了痕跡。但痕跡很完整,沒有被踩踏的跡象——說明昨夜根本沒人進過這間房。”
    他轉身看著孫管事:“有人提前把肉幹藏在屋裏,今早再假裝搜出來。目的不是陷害趙老六,是想借這件事,把水攪渾。”
    院中一片嘩然。雜役們看向那個匪徒的眼神,都帶上了懷疑和憤怒。
    匪徒額頭冒出冷汗,忽然拔刀指向林墨:“你一個雜役,懂什麽?!我看你才是真凶的同夥,故意在這兒混淆視聽!”
    刀光一閃,直劈林墨麵門。
    這一刀又快又狠,是煉氣四層的全力一擊。若是三個月前的林墨,必死無疑。
    但現在……
    林墨甚至沒有動。他隻是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一夾。
    “鐺!”
    刀身被兩根手指穩穩夾住,再難寸進。匪徒臉色漲紅,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抽刀,但刀像焊在了鐵鉗裏,紋絲不動。
    “你……”匪徒眼中閃過驚駭。
    林墨手指一扭。精鋼打造的刀身,竟如麻花般扭曲變形。然後他鬆開手,匪徒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煉體期?”孫管事瞳孔收縮,“不對……你什麽時候突破的?”
    “在玄天宗那邊,撿了些機緣。”林墨淡淡地說,“孫管事若是不信,可以查我的房間。不過我建議,還是先查查這位‘忠心耿耿’的兄弟,昨夜到底去哪兒了。”
    那匪徒臉色大變,轉身想逃。但孫管事手中皮鞭如毒蛇般甩出,纏住他的脖子,將他硬生生拖了回來。
    “說。”孫管事的聲音冷得像冰,“誰指使你的?”
    匪徒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忽然渾身劇烈抽搐,七竅流出黑血,三息後就斷了氣。
    “滅口。”林墨蹲下身檢查屍體,在匪徒後頸發現一個細小的針孔,“‘蝕魂針’,中者神魂潰散,查不出任何線索。”
    孫管事臉色鐵青。他意識到,這件事遠比表麵看起來複雜。有人不僅敢劫血磨坊,還敢在雜役院安插眼線,甚至能隨時滅口。
    “所有雜役,回房待命。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院子半步。”他收起皮鞭,轉身快步離開,顯然是去向上級匯報了。
    雜役們如蒙大赦,紛紛散去。趙老六被解開了鐵鏈,癱在地上大口喘息,看向林墨的眼神裏滿是感激。
    林墨沒有多留,轉身回了自己的石屋。
    鎖上門,他靠在門板上,緩緩吐出一口氣。剛才那一手“空手接白刃”,看似輕鬆,實則動用了胚胎三成的力量。丹田中那個暗金色的嬰兒此刻微微黯淡,需要時間恢複。
    但值得。
    他走到床邊,掀開床板,取出用破布裹著的殘骨刃。刀身傳來溫潤的脈動,像是在讚賞他剛才的表現。
    “你也覺得我該管這閑事?”林墨低聲自語。
    刀身震顫了一下,傳遞過來一股模糊的意念:“立威……震懾……弱者臣服……”
    不是完整的句子,但意思很清楚——在黑風寨這種地方,適當的展示實力,能讓很多人忌憚,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林墨將刀重新藏好,開始整理行裝。白骨林的任務明天出發,他需要準備的東西還很多。
    但剛收拾到一半,門外傳來敲門聲。
    “林師兄在嗎?”是王五的聲音,帶著幾分敬畏。
    林墨打開門。王五和李四站在門口,手裏捧著個小布袋。
    “林師兄,這是咱們兄弟攢的一點心意。”王五將布袋遞過來,“裏麵有三塊下品靈石,還有一瓶‘活血散’。剛才……多謝你救了趙老六。”
    林墨看著布袋,沒有接:“你們也不富裕。”
    “是不富裕,但命更值錢。”李四小聲說,“今天要不是你,趙老六沒了,明天可能就輪到我們。雜役院這種地方……總得有人站出來說話。”
    林墨沉默片刻,接過了布袋。不是貪圖那點東西,是接受了這份心意。
    “林師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王五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你最近風頭太盛了。先是玄天宗那邊的事,今天又當眾拆穿栽贓……寨裏有些人,已經盯上你了。”
    “誰?”
    “具體不清楚,但聽說……跟‘血手’有關。”王五的聲音更低了,“血手叛逃前,在寨裏拉攏了不少人。你接了他的懸賞,那些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林墨眼神一冷。原來今天的栽贓,可能不止是為了攪渾水,還是衝著他來的。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你們也小心點。最近雜役院不會太平。”
    送走兩人,林墨重新鎖上門。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麵逐漸亮起來的天色。
    弱肉強食,是黑風寨的鐵律。雜役間的爭鬥,不過是這個法則最底層的縮影。今天他救了一個趙老六,明天可能就會有更多的趙老六消失。
    除非……改變這個法則。
    但現在的他,還不夠強。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快的成長。白骨林的任務,就是下一個機會。
    林墨盤膝坐下,開始運轉《殘陽訣》。周圍的濁氣如涓涓細流匯入體內,經過胚胎的轉化,化作精純的暗金色能量,滋養著每一條經脈。
    而在雜役院外的某個角落,一雙眼睛正透過牆壁的縫隙,死死盯著林墨的石屋。
    那雙眼睛裏,閃過一絲暗金色的光。
    與林墨左眼的顏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