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墨最終支撐不住，癱倒在一處由廢棄地窖和半塌房屋形成的、勉強能容身的狹窄夾縫時，天色已經透出了魚肚白。逼仄的空間裏彌漫著陳年黴味、老鼠糞便和新鮮血液混合的刺鼻氣息。他背靠著冰冷潮濕的土壁，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喉頭的血腥。
    左胸的***，他不敢貿然拔出。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和更洶湧的流血。他隻能先用最後一點廉價的止血藥粉混合著汙穢的泥土，胡亂糊在露在外麵的傷口周圍，勉強減緩失血速度。身上其他傷口也做了類似的粗糙處理，疼痛無處不在，但意識卻因這極致的痛苦和噬靈蠱吞噬來的“養分”支撐，保持著一種病態的清醒。
    此刻，暫時安全（或許隻是暫時的），首要之事，便是檢查那用幾乎性命換來的貨物——龍血草，以及……從護衛隊長身上取來的那個皮質小袋。
    他先將那個沉重的藤條箱籠小心地放在麵前相對幹燥的地麵上。箱籠由某種堅韌的老藤編織而成，接縫處用獸筋捆紮，表麵覆蓋著一層黯淡的、帶有簡單靈力紋路的禁製。正是這層禁製，鎖住了內裏澎湃的靈蘊，也隔絕了大部分探查。
    林墨的左眼血瞳微微轉動，凝視著那些禁製紋路。粗糙，但有效，顯然是批量製作的低級貨色，主要功能是封鎖氣息和防止普通開啟。對於精通禁製的高手或許不堪一擊，但對現在的林墨來說，卻有些麻煩——他狀態太差，強行破解可能引動禁製反噬或損壞內裏物品。
    他的目光落在了箱籠一側。那裏有一道並不顯眼的、被利器劃破又草草修補的痕跡，似乎是之前板車傾倒或戰鬥碰撞所致，禁製紋路在此處出現了斷裂和扭曲，靈光流轉不暢。
    機會。
    林墨伸出沾滿血汙、微微顫抖的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有強烈侵蝕特性的噬靈蠱之力。他沒有試圖去理解或拆解整個禁製，而是將這一點暗紅色的能量，如同最細的針尖，小心翼翼地點向那處禁製破損的節點。
    “嗤……”
    微不可聞的輕響。那點侵蝕能量如同滴入熱油的冷水，與破損處的禁製殘餘靈光發生了輕微的衝突。林墨屏住呼吸，控製著能量，不去破壞，而是沿著破損的邊緣，如同撬動門縫般，緩緩“滲透”進去，同時用噬靈蠱的力量，暫時模擬、幹擾著那處斷裂紋路應有的靈力頻率。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危險的活計，對心神的消耗巨大。冷汗混雜著血水從他額角滑落。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處破損節點附近的禁製靈光，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穩定的閃爍和缺口。
    就是現在！
    林墨左手猛地探出，指甲如刀，精準地插入那瞬間出現的禁製缺口邊緣，用力一掰！
    “哢啦！”
    一聲脆響，並非禁製徹底破碎，而是那處本就脆弱破損的藤條結構，連同周圍一小片禁製紋路，被他強行撕裂開來！一個拳頭大小的不規則洞口，出現在箱籠側麵。
    霎時間，一股濃鬱、精純、帶著奇異溫熱感和淡淡血腥氣的草木靈蘊，如同被壓抑許久的溫泉，猛地從洞口噴薄而出！瞬間充滿了這狹小汙濁的空間！
    林墨精神一振，左眼的刺痛仿佛都被這股靈蘊稍稍緩解。他強撐著湊近洞口，血瞳向內看去。
    箱籠內鋪著幹燥的、吸水性很強的蕨類植物葉片。葉片之上，整齊地碼放著一株株形態奇特的靈草。
    這就是龍血草。
    草莖約三寸長短，呈螺旋狀扭曲生長，質地堅韌如老藤，通體呈現出一種暗沉而富有光澤的暗紅色，仿佛幹涸凝固的血液。葉片細長如柳，邊緣有細微鋸齒，葉脈清晰，同樣殷紅如血。最奇特的是草莖頂端，結著一顆顆僅有米粒大小、卻晶瑩剔透如紅寶石般的漿果，內部仿佛有液體流轉，散發出最濃鬱的靈蘊與那獨特的、略帶腥甜的氣息。
    每一株都蘊含著驚人的、偏向火屬性與生命精元的靈力，且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龍威”或“古獸”氣息。正是這一絲氣息，讓它們價值不菲，也引來了遺棄之原的滅村之禍。
    粗略一看，這個小箱籠內，大約有二三十株品相完好的龍血草。這還隻是其中一個箱子！整個運輸隊攜帶的總量，恐怕頗為可觀。
    林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其中一株龍血草的葉片。觸感微涼而堅韌。就在接觸的瞬間，他體內的噬靈蠱，似乎感應到了這精純而“高級”的靈蘊，傳遞出一絲清晰的、混合著渴望與警惕的悸動。渴望吞噬，卻又似乎本能地忌憚其中那絲“龍威”與自身汙濁屬性的衝突。
    林墨迅速收回手指。現在不是研究或嚐試吞噬的時候。他需要的是情報，是線索。
    他仔細檢查箱籠內部，包括那些鋪墊的蕨類葉片。果然，在箱籠底部，靠近內壁的地方，他摸到了一張被壓得平平的、材質特殊的薄皮紙。抽出一看，上麵用娟秀卻帶著一絲倉促的字跡，記錄著一些信息：
    【甲字七箱】
    【品類：龍血草（赤紋種）】
    【數量：二十捌株（全須，漿果期）】
    【采集地：丙號裂隙外圍（東三區）】
    【采集日期：玄天曆XXX年X月X日】
    【處理者：丹房學徒 李十七】
    【備注：靈力活性穩定，三日內需入冷玉匣封存，送交“聽雨軒”查驗。】
    簡短的記錄，卻透露出關鍵信息！“丙號裂隙外圍”——這與村老臨終前模糊提到的、玄天宗在遺棄之原附近秘密經營的“界域裂痕”似乎能對上！而“送交‘聽雨軒’查驗”，這“聽雨軒”聽起來不像玄天宗內部機構，更像是一個外部的接收點或交易對象。
    龍血草果然與那“界域裂痕”直接相關！玄天宗屠村奪草，是為了供應某個秘密渠道或特定需求！
    林墨將這張記錄皮紙小心折好，貼身收起。這比龍血草本身，或許是更重要的證據。
    接著，他取出了從護衛隊長身上得來的那個皮質小袋。袋口的禁製早已被他破除。打開袋口，將裏麵的東西倒在手心。
    東西不多：幾塊下品靈石（靈氣已耗損大半）；兩枚淡黃色的、療傷效果普通的回春丹；一塊半個巴掌大小、入手溫潤的乳白色玉牌。
    玉牌正麵，陰刻著玄天宗的雲紋徽記，背麵則是一個數字編號“丁未柒叁”，以及一個小小的、代表分舵的印記。這應該是護衛隊長的身份令牌，或許也是他領取任務、交接物資的憑證。
    林墨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玉牌邊緣一處極其細微的、仿佛天然紋理的劃痕上。血瞳凝視之下，那“劃痕”微微泛起一絲與其他部分不同的、極其隱晦的靈光波動。
    他心中一動，嚐試將一絲微弱的、不含攻擊性的靈力注入那處“劃痕”。
    玉牌微微一震，那“劃痕”竟如同活過來一般，在玉牌表麵遊走了幾下，然後……玉牌內部，傳來極其輕微的“哢噠”一聲，仿佛某個機括被觸發。
    緊接著，玉牌側麵，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縫隙悄然打開，露出了內裏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薄如蟬翼的折疊紙片。
    林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將紙片剔出，展開。上麵是用更小的字跡，記錄著另一段信息：
    【丁未號運輸隊，隊長周莽。】
    【本次任務：押送“赤紋龍血草”共叁箱（甲字七、九，乙字二），至城西“聽雨軒”後門，交管事“墨先生”。】
    【暗號：雨打殘荷。回令：風送晚鍾。】
    【特別指令：交割後，自墨先生處取回“丙號裂隙本月補給清單”及“特殊物資申請批複”，速返分舵交予吳長老。途中務必隱匿行蹤，嚴禁與任何人接觸。】
    【注：墨先生不喜多言，交割即走。若有異狀，令牌示警（注入靈力至暗紋）。】
    這張隱藏的指令，比箱籠內的記錄更加詳細！不僅明確了交割地點（聽雨軒）、接頭人（墨先生）、暗號，還提到了“丙號裂隙本月補給清單”和“特殊物資申請批複”！這說明龍血草的運輸是雙向的，玄天宗從裂隙采集龍血草送出，同時也要向裂隙輸送補給和獲取某些“特殊物資”的批複！這裂隙，絕非簡單的資源點，更像一個需要持續投入和嚴密控製的……據點或前哨！
    而“若有異狀，令牌示警”，也解釋了那玉牌上的特殊暗紋作用。
    檢查完畢。
    林墨將玉牌、指令紙片、連同靈石丹藥，重新收回皮質小袋（指令紙片單獨折好存放）。然後將龍血草箱籠的破損洞口，用找到的濕泥和碎布盡量堵住，掩蓋靈蘊外泄，雖然效果有限，但總好過完全暴露。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虛脫，背靠著土壁，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快沒了。
    貨物檢查完畢，收獲遠超預期。不僅得到了珍貴的龍血草，更獲得了指向“界域裂痕”和玄天宗秘密交易的關鍵線索。
    然而，身體的狀況卻糟糕到了極點。***還在體內，失血過多，內傷嚴重，毒素未清，濁氣因連續吞噬而異常活躍，隨時可能反噬。
    他必須立刻處理最致命的傷勢——那根***。然後，盡快離開這裏，找到一個更安全、能讓他暫時休養並消化這些情報和“收獲”的地方。
    黎明的微光，已經透過地窖縫隙，吝嗇地灑下幾縷。新的一天已經開始，而對於林墨而言，與死亡和痛苦的賽跑，才剛剛進入最艱難的階段。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時，左眼的血瞳中，隻剩下冰冷的決斷。該處理傷口了。無論多麽痛苦，都必須去做。因為隻有活下去，這些用命換來的東西，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