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回歸望月城的低調

字數:2436   加入書籤

A+A-


    雨絲如細密的灰線,將望月城外城碼頭區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昏沉裏。汙水橫流的窄巷、堆積如山的腐爛垃圾、以及彌漫不散的魚腥與汗臭,構成了這裏永恒的背景。林墨蜷縮在一艘被拖上岸、早已朽爛穿孔的破舊漁船骨架下,身上那件灰褐色麻布外套浸透了雨水和汙漬,緊貼著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帶來陣陣陰冷黏膩的不適感。半遮麵的灰色頭巾下,僅露出的右眼低垂著,眼神空洞麻木,與周圍那些為了半塊發黴餅子爭搶、或癱在泥濘中眼神渙散的流民毫無二致。
    回歸望月城,已三日。
    這三日裏,他如同真正融入了這片最底層的泥沼。白日,他會拖著依舊隱痛的左腿,混跡在碼頭搬運短工聚集的角落,不言不語,隻默默觀察,偶爾用身上最後幾塊毫無靈氣的碎石(偽裝過的靈石碎屑),從一個眼神狡黠的小販那裏換回兩個硬得硌牙、摻著沙土的雜糧窩頭,然後蹲在肮髒的牆角,如同嚼蠟般慢慢吞咽。夜晚,則回到這處無人問津的破船下,背靠著冰冷潮濕的朽木,一邊忍受著傷口在潮濕環境下的隱痛和瘙癢,一邊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同時豎起耳朵,捕捉著風中傳來的每一絲零碎信息。
    他聽到苦力們抱怨漕幫又漲了“保護費”,聽到醉醺醺的水手吹噓著在某條暗巷裏撿到了修士爭鬥遺落的“寶貝”(多半是吹牛),聽到更夫敲著梆子吆喝“小心火燭,提防宵小”,也聽到兩個縮在屋簷下避雨的乞丐,低聲嘀咕著“城西‘富貴坊’最近夜裏總有些不尋常的動靜,好像是‘玄’字頭的人在辦事……”
    “玄”字頭?林墨的心微微一動,但麵上毫無波瀾,隻是將身體蜷縮得更緊,仿佛不勝寒意。他知道,任何對特定詞匯的過度關注,都可能引起暗處眼睛的注意。他需要的是海量的、不經意的信息衝刷,從中篩選出有用的沙金。
    他也“看”到了許多。看到碼頭上偶爾有身穿統一勁裝、胸口繡著模糊徽記(並非玄天宗樣式)的漢子巡視,眼神銳利地掃過人群;看到陰暗巷弄裏快速發生的、幾乎無聲的搶劫與鬥毆,勝者搜走敗者身上最後一點財物,敗者則像破麻袋一樣被扔進汙水溝;看到一隊衣著相對整齊、但神色倨傲的修士,在數名碼頭管事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了一艘中等規模的貨船,似乎是在查驗什麽貨物——那船吃水頗深,顯然滿載。
    龍血草?或其他違禁品?林墨不知道,也不去深想。他隻是默默記下了那艘船的樣式、旗幟特征,以及那些修士的大致修為感覺(多為煉氣期,有一名築基初期領頭)。
    低調,意味著絕對的耐心和極致的自我控製。他壓抑著對更快恢複傷勢的渴望(那需要更多資源,容易暴露),壓抑著對探查“聽雨軒”的衝動(時機未到),甚至壓抑著對玄天宗這個名字的本能仇恨反應。他將自己想象成一塊真正的石頭,無知無覺,任由汙穢衝刷。
    隻有當深夜降臨,喧囂暫歇,他才在絕對的隱蔽中,緩緩引導體內那汙濁沉重的靈力,沿著傷痕累累的經脈,進行最緩慢、最痛苦的周天運轉。每一次靈力流過左胸那曾被***貫穿、又被龍血草粗暴“焊合”的區域,或左腿那依舊淤塞隱痛的經脈時,都帶來清晰尖銳的痛楚。但他早已習慣,甚至將這種痛楚視為一種“感知”,用以更精確地把握身體的恢複狀況和力量調動的細微差別。
    三日的蟄伏,傷勢在惡劣環境下恢複得極其緩慢,但至少沒有惡化。更重要的是,他對這片新的“狩獵場”有了初步的、模糊的認知。他知道了哪些區域巡邏頻繁,哪些巷子是三不管地帶,哪些地方消息相對靈通(如幾個固定的苦力茶攤、碼頭小酒館的後門),也大致摸清了每日不同時段的人流變化。
    這還不夠。他需要更深入,更不著痕跡地融入,並找到穩定的、不引人注目的消息來源和資源獲取渠道。或許是碼頭搬運的短工(需要觀察其鬆散組織),或許是某個貪婪但謹慎的黑市小販(需要試探),或許是……那些看似渾渾噩噩、實則耳朵靈通的底層乞丐中的“頭目”。
    林墨緩緩睜開僅露的右眼,目光透過破船木板的縫隙,落在外麵淅淅瀝瀝的雨幕和泥濘的街道上。一個身形佝僂、披著破爛油布的老乞丐,正拄著根木棍,挨個翻檢著路邊的垃圾堆,動作慢吞吞的,偶爾抬頭望天,眼神渾濁。
    就是他了。
    林墨沒有立刻行動。他需要更長時間的觀察,確認這老乞丐是否真的“無害”,以及其活動規律。同時,他也需要為自己“製造”一個最合理的、與這類人產生交集的“契機”——比如,因為傷病和饑餓,倒斃在對方經常活動的區域附近?
    雨,還在下。潮濕與寒意深入骨髓。林墨將頭巾往下拉了拉,遮住更多麵容,隻留下用以觀察和呼吸的縫隙。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受傷的左腿以一個更自然(也更痛苦)的方式蜷曲著,然後,再次將意識沉入體內那無休止的、與傷痛和汙濁力量對抗的微小戰爭中。
    回歸望月城的低調,是披上一層由汙穢、傷病和麻木編織的隱身衣。他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卻如同最深沉的影子,無人知曉這具看似瀕死的軀殼下,隱藏著怎樣的劇毒與何等冰冷的複仇烈焰。他在等待,在傾聽,在慢慢織網,等待著那個能將陰影化為致命獠牙的時機。而這一切,都始於這最不起眼的破船之下,始於對這肮髒雨幕最沉默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