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尋找幫手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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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墟深處的瘴氣,終年不散,如同死去的巨獸吐出的最後一口渾濁氣息,混雜著朽木、腐殖質和某種礦物析出的怪異甜腥。日光在這裏變得吝嗇而扭曲,投下斑駁昏黃的光暈。倒塌的梁柱半埋在汙泥裏,殘垣斷壁上爬滿顏色妖異的苔蘚和藤蔓,空氣粘稠得幾乎能用手攥出水來。
    對絕大多數修士而言,這裏是需要屏息快步通過的險地,瘴毒侵體,靈氣稀薄駁雜,且有不知名的毒蟲妖獸潛伏。但對林墨而言,這片被遺棄的、充滿汙穢與陰濁之氣的區域,反而成了暫時的喘息之地。他體內《濁陰真經》修煉出的靈力,本就源於陰穢,對瘴毒有著異乎尋常的耐受,甚至能緩慢吸納其中部分對他人有害的陰屬性能量,用以修補千瘡百孔的身體——效率極低,過程痛苦,但總好過徹底枯竭。
    他在瘴氣區邊緣找到一處半陷地下的石砌窖室,入口被坍塌的土石掩埋大半,僅容一人側身擠入。裏麵空間不大,陰冷潮濕,積著淺水,但有相對完整的穹頂,且深處有一道極其細微的裂隙,不知通向何處,帶來微弱的氣流循環,不至於完全窒息。他將這裏簡單清理,布下幾個從廢墟垃圾中翻撿出的、早已失效大半的警戒符籙殘片作為心理安慰,便開始了艱難的恢複。
    日子在無休止的疼痛、昏沉、以及強迫性的吞咽苦腥草藥汁(從瘴氣區邊緣采集的幾種勉強可用的解毒、鎮痛的低階毒草)中緩慢流逝。他不敢生火,隻能嚼食一些可食用的塊莖和偶爾捕到的、不怕瘴毒的低級盲鼠。肩頭的傷口在濁靈力的持續溫養和瘴毒環境的“刺激”下,以一種緩慢而扭曲的方式愈合,新生的肉芽呈現出不健康的暗紅色,時而傳來蟻噬般的麻癢。腿傷則頑固得多,隻能依靠水磨工夫,一點點疏通淤塞的經脈。
    身體的恢複慢如龜爬,但意識的清醒和計劃的推演,卻是一刻未停。尋找“幫手”的想法,在孤獨與痛苦的煎熬中,變得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審慎。
    幫手,不是同伴,更不是朋友。在這片廢墟,在玄天宗的陰影下,信任是比龍血草更奢侈的東西。他需要的,是某種“臨時利益共同體”,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或是能夠進行有限交易的“渠道”。
    他開始在體力稍複時,如同最謹慎的幽靈,在瘴氣區更深處、以及與其他廢墟區域交界的邊緣地帶活動。不是為了尋找寶物,而是為了觀察“人跡”。
    廢墟並非絕對死地。除了他這樣的逃亡者,還有零星的、被宗門或家族放逐的棄徒,徹底墮落的邪修,躲避仇家的散修,以及靠著在廢墟邊緣撿漏、過著朝不保夕日子的底層流浪修士。這些人如同禿鷲,遊蕩在文明的廢墟之上,各自劃著模糊而危險的活動範圍。
    林墨的目標,首先是觀察和篩選。
    他遠遠看到過一個獨眼的老修士,在瘴氣區邊緣小心采集某種毒蕈,動作老辣,對地形極其熟悉,但氣息陰鷙,腰間掛著的幾個皮袋鼓鼓囊囊,不知裝著什麽活物。這種人,可能是用毒或驅使毒蟲的好手,但心性難測,過於危險。
    他也曾在一次黃昏時,瞥見兩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修士,為了爭奪一株生長在斷牆縫隙裏的半靈草而拚命,最終一人重傷逃遁,另一人也隻是慘勝,踉蹌著消失在廢墟中。這種朝不保夕、為了微末資源就能生死相搏的底層散修,或許容易利用,但能力有限,且意誌薄弱,極易在壓力下反水或崩潰。
    他還注意到,偶爾會有氣息明顯強於一般流浪修士、穿著也相對整齊些的人,從廢墟某個方向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方向隱約指向內城某個區域。這些人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或藥味,神色警惕,彼此間似乎有某種默契,盡量避免接觸。他們可能屬於某個小型的、見不得光的交易團夥或情報販子網絡。
    林墨像一個耐心的獵人,記錄著這些零碎的觀察。他在尋找一個平衡點:對方需要有一定的能力或獨特價值(比如情報、銷贓渠道、特殊技藝),但又不能強到足以輕易吞掉他和龍血草;對方需要有明顯的需求或弱點(比如急需資源、身負重傷、被仇家追殺),這樣才有合作或利用的可能;對方的活動範圍和行為模式,最好能與他計劃的某些環節(如接近碼頭、打探消息)產生交集。
    幾天後,一個相對“合適”的目標,隱約浮出水麵。
    那是一個中年模樣的女修,常出現在瘴氣區與一片相對幹燥的“亂石墳場”交界地帶。她似乎在那裏有一個簡陋的臨時營地,用幾塊破爛的帆布和折斷的長矛搭成。女修麵容滄桑,左臉頰有一道陳年舊疤,氣息在煉氣中期上下波動不穩,似乎受過不輕的道基之傷。她很少離開營地太遠,大部分時間都在用一口破鍋熬煮著什麽,藥味刺鼻。林墨觀察到,她偶爾會拿出一些零碎的、似乎是符籙或法器殘片的東西反複擦拭、拚湊,眼神專注,手指穩定,似乎對煉器或符文有一定了解。有一次,她甚至成功將兩片殘破的玉符暫時粘合,激發出一層微弱的光罩,雖然轉瞬即逝,卻讓林墨眼神微凝。
    更重要的是,林墨在更遠距離的觀察中,發現這女修曾與一個匆匆路過的、疑似屬於某個地下交易網絡的修士有過短暫接觸。女修似乎拿出了什麽東西給對方看,對方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女修在原地呆立半晌,臉上露出深深的失望和……一絲隱藏的焦急。
    她有技藝(至少是修複方麵的),有需求(似乎急於出手什麽東西或換取特定資源),實力不算強,且似乎因道基之傷被困於此,活動範圍有限。
    一個潛在的可接觸對象。技藝或許能幫他處理龍血草的氣息隔絕問題,或者修複一些有用的法器殘片;她的需求和相對固定的位置,也降低了初次接觸的風險。
    但接觸本身,就是最大的冒險。如何開口?以什麽身份?展示什麽籌碼?如何確保不被出賣或反咬一口?
    林墨沒有立刻行動。他花了更多時間,從更隱蔽的角度觀察女修的生活規律、警戒習慣、以及情緒變化。他甚至在一次女修離開營地稍遠采集某種幹枯藤蔓時,冒險靠近她的臨時居所邊緣,用血瞳匆匆掃視內部(極其冒險,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裏麵除了簡單鋪蓋和那口破鍋,還有一個用石板小心墊起的角落,上麵放著幾件相對完整的、但靈氣黯淡的法器部件,以及一小疊泛黃的、寫滿蠅頭小字的皮紙。
    那些皮紙上的字跡……似乎與符文陣列有關。
    林墨退回藏身地,心中盤算更定。這女修,或許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有可能進行有限合作的“幫手”。但她臉上的疤和眼中的滄桑,也提醒著他,這絕非易於之輩。
    他需要創造一個“自然”的接觸機會,一個能讓對方降低戒心、至少願意聽他說話的機會。同時,他必須準備好一旦翻臉、立刻遠遁甚至滅口的後手——以他現在的狀態,後者成功率極低,但必須有所準備。
    他取出懷中那灰色口袋,龍血草在陰暗環境中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暗紅光澤和奇異腥氣。他摩挲著口袋粗糙的皮質,眼神幽深。
    或許……不需要直接展示龍血草。一點點邊緣的信息,加上對方急需的某種東西(比如,他從陳管事書房暗格裏,除了龍血草,還順手牽羊摸到的一小塊不起眼的、但似乎與符文禁製相關的黑色碎片),可以作為試探的敲門磚。
    尋找幫手的過程,如同在布滿蛛網的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可能觸動致命的警報。但他已無退路。
    他收斂氣息,將狀態調整到目前所能達到的最佳,又將那枚黑色碎片和幾株在瘴氣區采集的、有些許鎮痛安神效果(也帶毒)的草藥用破布包好。然後,他深吸一口帶著濃重瘴毒與腐朽氣息的空氣,朝著女修營地的方向,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廢墟扭曲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