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獨自突圍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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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瘴氣如影隨形,包裹著林墨蹣跚前行的孤獨身影。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灰色膠水中跋涉,腿傷處傳來的刺痛尖銳而持續,每一次觸地都伴隨著細碎的、仿佛骨骼摩擦的錯覺。肩頭的舊傷在之前的激戰和逃亡中早已麻木,隻剩下火燒火燎的鈍痛,以及濕透衣衫後重新變得冰冷黏膩的血汙。肋下被高大骨骸撞中的地方悶痛不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片區域的滯澀,似乎有瘀血積鬱。
    身體的痛苦尚可憑借意誌強行壓下,但精神的消耗與孤獨帶來的重壓,卻如同無形的枷鎖,越來越沉。陸青薇最後那狂亂灰敗的麵容、襲來的毒爪、以及倒地後迅速被死氣侵蝕的軀體,如同冰冷的浮雕,反複印刻在腦海。那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更深層的寒意——關於背叛與犧牲界限的模糊,關於人性在絕境中扭曲的可能,也關於自身處境的徹底孤立。
    他失去了廢墟中唯一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臨時盟友”的人。盡管這聯盟脆弱、猜忌重重,但至少提供了一點信息、一絲掩護、一個暫時容身的角落。現在,這些都沒了。他必須獨自麵對玄天宗可能更加嚴密的搜捕、廢墟中其他未知的危險、懷中的燙手山芋,以及這身隨時可能徹底崩潰的傷勢。
    懷中的龍血草,在隱靈帕的包裹下依舊散發著不容忽視的灼熱,那股奇異的腥氣即便被竭力封存,依舊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仿佛一個不斷低語的危險標記。他必須盡快處理掉它,或者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藏匿、嚐試利用。陸青薇提到的“老瘸子”和她留下的油紙地圖,成了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方向,但其中蘊含的風險同樣巨大。一個貪財惜命、手握他人把柄的廢墟地頭蛇,在見到龍血草這等寶物時,是選擇合作,還是選擇黑吃黑?林墨毫無把握。
    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陸青薇,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當下。首先,是處理傷勢和隱匿行跡。
    他找到一處被幾塊巨大崩落岩石半掩的狹窄縫隙,勉強擠了進去。裏麵空間極小,僅能容身,但足夠隱蔽,且岩石的縫隙能提供一定的通風,不至於窒息。他艱難地脫下破爛不堪的外衣,檢查傷勢。肩頭傷口周圍的皮肉呈現出不健康的暗紅色,新生的肉芽與舊的血痂、汙垢混在一起,隱隱有化膿的跡象。他咬緊牙關,用短刃僅存的半截較為幹淨的刃尖,小心翼翼地剔除掉最明顯的腐肉和異物,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內衣。然後,他取出從陸青薇那裏得來的、所剩無幾的驅陰散粉末,混合著石縫裏收集的少許相對幹淨的冷凝水,調成糊狀,敷在傷口上。清涼中帶著刺痛的感覺傳來,暫時壓製了火辣辣的灼燒感。
    腿傷和肋下的內傷,隻能依靠緩慢運轉《濁陰真經》來溫養疏通。此地瘴氣濃鬱,陰濁之氣充沛,對功法有益,但吸收煉化的過程卻因經脈暗傷而變得格外艱澀痛苦。他如同一個破損的容器,一邊竭力吸納,一邊又要忍受靈力流經破敗經脈帶來的撕裂感。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但他別無選擇。
    處理傷口和調息花費了將近兩個時辰。期間,他始終保持著對外界的高度警覺。幾次有輕微的腳步聲或獸類低吼在附近響起,又漸漸遠去。每一次,他都屏住呼吸,將斂息術催動到極致,手指緊緊扣著短刃。
    當天色(透過瘴氣微弱的光線變化判斷)再次轉向昏暗時,林墨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個臨時藏身點。長時間停留風險太大,而且他的體力恢複了一點點,必須趁此機會,向著陸青薇地圖上標記的、可能找到“老瘸子”備用藏身點的方向移動。
    他重新裹好傷口,穿上那件幾乎成了布條的血衣(聊勝於無的偽裝和禦寒),將油紙地圖仔細記入腦中後毀去,隻留下關鍵的方位和標記信息。然後,他再次上路。
    獨自一人的突圍,比之前與陸青薇配合時艱難了何止數倍。他需要同時扮演偵察者、潛行者、決策者,並且要時刻警惕來自所有方向的威脅。他不能完全依賴血瞳的夜視和感知,必須結合對地形的觀察、風聲的異動、甚至空氣中氣味的細微變化來判斷危險。
    他選擇了一條極其迂回、幾乎貼著廢墟最荒僻、地形最複雜區域的路線。避開任何可能有遺跡殘留、容易引來探索者的地方,也避開相對“平整”、可能被用作通道的廢墟空隙。他專挑亂石嶙峋的陡坡、毒荊棘叢生的窪地、以及散發著刺鼻異味(可能是腐爛物或礦物析出)的區域行進。這些地方行走困難,消耗巨大,但能最大程度地避開其他修士和大多數依靠視覺或常規感知的追蹤手段。
    途中,他遭遇了一小群在夜間外出覓食的“腐豺”。這些低階妖獸個體實力不強,但成群結隊,嗅覺靈敏,嗜血瘋狂。林墨在它們發現自己的瞬間,沒有選擇硬拚,而是立刻將懷中隱靈帕微微掀開一絲縫隙,讓龍血草那股奇異的腥烈氣息泄露出一縷!
    腐豺群瞬間騷動起來,發出既渴望又恐懼的低吼,攻勢為之一緩。林墨趁機將一小塊沾染了自己新鮮血液的碎布(從內衣撕下),用盡力氣投向另一個方向,同時全力收斂氣息,朝著相反的方向疾速潛行。腐豺群被血腥味吸引,大部分追向了碎布的方向,隻有兩三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追向了血腥味。林墨利用地形和短暫的混亂,險之又險地擺脫了它們。
    還有一次,他差點踏入一片看似堅實、實則覆蓋著浮土和枯葉的鬆軟流沙區。是腳底傳來的細微“沙沙”聲和前方一株半枯植物的異常傾斜引起了他的警覺,才在最後一刻止步,繞道而行。
    孤獨與傷痛,如同兩把不斷研磨的銼刀,消耗著他的體力和精神。疲憊如同潮水,一次次試圖將他淹沒。他隻能依靠著腦海中那張簡陋的地圖、對生存的渴望、以及對懷中那可能帶來轉機也可能帶來毀滅的“寶物”的複雜執念,強行支撐。
    每一次短暫的休息,都如同從地獄邊緣偷來的喘息。他背靠冰冷的岩石或蜷縮在汙穢的角落,貪婪地呼吸著帶有毒性的空氣,咀嚼著苦澀的草根或勉強可食的塊莖,同時警惕地傾聽著周圍的每一絲聲響。
    他不知道“老瘸子”是否還在那個備用點,不知道玄天宗的搜捕網是否已經延伸到了這片廢墟深處,更不知道自己的傷勢還能支撐多久。他隻知道,必須向前,不能停。
    孤獨的陰影,傷痛的枷鎖,前路的迷茫,如同三重厚重的帷幕,籠罩著他的突圍之路。每一步,都浸透著艱難與決絕。他如同行走在無邊黑暗中的獨行者,唯一的微光,是懷中那灼熱而危險的龍血草,以及心底那不肯熄滅的、對活下去的原始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