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靈蠱反饋而來的那股奇異能量，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顆小石子，在林墨近乎枯竭的經脈與黯淡的濁丹中漾開微弱的漣漪。冰火交織的刺激感尚未完全平息，那絲蘊含其中的、微弱的“活性”，卻像暗夜中倏然劃過的一線幽光，不僅驅散了些許精神上的沉鈍疲憊，更讓他對自身、對環境的感知，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細微的“銳化”。
    就在他沉浸於這危險實驗帶來的短暫反饋，並謹慎評估其中利弊時，一種全新的、完全陌生的“感覺”，毫無征兆地，如同水底暗流般悄然漫上心頭。
    那不是聲音，不是圖像，甚至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靈力波動。它更像是一種……空間的“褶皺”？或者說是世界“布匹”上的一道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覺的“毛邊”？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協”與“疏離”感，混合著極其微弱的、仿佛來自遙遠彼方的、冰冷而混亂的“氣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這感覺並非直接作用於五感或神識，更像是通過剛剛被那股奇異能量“激活”或“銳化”的、某種更深層的、與《濁陰真經》本源或者噬靈蠱特性相關聯的隱晦靈覺傳遞而來。它源自腳下，源自這龐大、黑暗、汙濁的下水道係統的更深處，甚至可能源自地底岩層之下某個難以觸及的角落。
    林墨瞬間繃緊了神經，血瞳在黑暗中驟然收縮，所有注意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應所吸引。他立刻停止了體內功法的運轉，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徹底融入周圍黑暗與汙水氣息的一塊頑石，仔細“聆聽”著那斷續傳來的“信號”。
    “……不協……疏離……混亂……”
    那感覺極其模糊，時強時弱，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在窺視另一個扭曲的世界。它帶來的並非力量或生機，而是一種純粹的、空間結構上的“異常”。在這種異常感的邊緣，他似乎還捕捉到一絲絲更加微弱、幾乎難以分辨的、與龍血草那股灼熱陽烈氣息性質截然不同，卻又同樣“超凡”的冰冷能量逸散——並非靈氣，更像是某種……“界域”本身的輻射？
    一個名詞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腦海——界域裂痕。
    他在《萬草初鑒》的殘卷和某些流傳極廣的雜聞軼事中，隱約讀到過關於“界域裂痕”的描述。那是天地法則偶然或受巨力衝擊產生的薄弱點、縫隙，如同蛋殼上的細微裂紋。有的裂痕穩定，可能連接著某個秘境、殘破洞天或未知的次元夾縫；有的則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或噴發出混亂的時空能量和異域物質。裂痕附近，往往會出現違背常理的現象，也可能孕育或吸引特殊的生靈與天材地寶。
    龍血草這等至陽靈物，生長條件極其苛刻。玄天宗分舵所在的臨淵城及周邊廢墟，雖然有些特異之處，但似乎並非其天然產地。莫非……這株龍血草並非本地所產，而是通過某個隱秘的、被玄天宗控製的“界域裂痕”，從其他界域或秘境中獲取的？
    這個猜想讓林墨心頭劇震。如果真是如此，那這株龍血草的來曆就更加複雜，牽扯的勢力可能遠超一個玄天宗分舵。而此刻，他在這地底深處感應到的“不協”與“疏離”感，是否就指向了那個裂痕？或者至少是裂痕能量在地脈中滲透、逸散所形成的某種“回響”？
    他嚐試著，極其謹慎地，將那一絲剛剛被“銳化”的隱晦靈覺，如同最細的蛛絲般，朝著感應傳來的方向緩緩“延伸”。這個過程比控製靈力更加困難，更加抽象，幾乎全憑本能和那奇異能量帶來的微妙狀態。
    靈覺在黑暗與汙濁中艱難穿行，掠過冰冷的磚石、黏膩的苔蘚、緩慢流淌的汙水……那斷續的“界域回響”如同風中殘燭，時而清晰一分，時而幾乎泯滅。但林墨耐著性子，一點點調整，一點點追溯。
    漸漸地，他大致鎖定了一個方向——位於他目前藏身檢修平台的斜下方，更深的地底，需要穿過數層複雜的管道和可能的岩層縫隙。距離不明，但那種“不協”感的源頭，似乎並非靜止，而是在極其緩慢地移動或波動著，這更增加了追蹤的難度和不確定性。
    同時，他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逸散的、微弱的“界域能量”中，確實混雜著一絲極其隱晦的、與龍血草同源但更加原始、更加暴烈的“灼熱”屬性，隻是被濃鬱的冰冷、混亂和“疏離”感重重包裹、稀釋，若非他體內有龍血草本體作為“參照”，且靈覺被暫時銳化，根本不可能察覺。
    這進一步印證了他的猜想。
    界域裂痕……龍血草可能的來源……玄天宗隱秘掌握的通道……地底深處回響的異常……
    無數線索碎片在他腦中飛速碰撞、組合。一個更大、更危險的圖景逐漸浮現。他手中的龍血草，或許隻是冰山一角。玄天宗分舵在此地的經營，趙執事與吳監事的權力鬥爭，乃至“興隆號”等勢力的卷入，背後可能都牽扯到這個隱秘的“界域裂痕”。
    這裂痕，是危機，也可能蘊藏著前所未有的機遇。混亂的界域能量、可能存在的異域物質、甚至裂痕本身的結構……對於修煉《濁陰真經》、需要吸納各種極端負麵與異種能量的他而言，或許是一片危險的“沃土”。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找到並接近那個裂痕，或許能更深入地了解龍血草的奧秘，甚至找到更安全煉化它的方法，或者……發現其他類似的、對他功法有益的東西。
    但風險同樣巨大。且不說裂痕本身的不穩定性可能帶來的空間撕裂、能量暴動等致命危險，玄天宗既然可能掌握著它，裂痕附近必然戒備森嚴，或至少設有監控。他一個重傷的築基中期的修士，想要靠近並探索，無異於癡人說夢。
    然而，那斷續傳來的“界域回響”，如同冥冥中的召喚，帶著冰冷的誘惑。在這絕望的黑暗囚籠中，它似乎指向了一條更加危險、卻也更加刺激、可能打破目前僵局的道路。
    林墨緩緩收回那縷延伸的靈覺。噬靈蠱反饋能量的效果正在減退，那種對空間異常的銳化感知也在逐漸模糊。但他已將那個大致的方位和感覺牢牢刻在腦海。
    他低頭，再次看向懷中的隱靈帕包裹。龍血草靜靜地躺在裏麵，灼熱依舊。但現在，它不再僅僅是一株珍貴的靈草，一個燙手的山芋，更像是一把可能打開某個禁忌之門的、血跡斑斑的鑰匙。
    前路的選擇，似乎又多了一條——一條通往未知界域裂隙、可能蘊含無限危險與機遇的、更加幽深莫測的道路。他需要時間，需要恢複更多的力量，也需要更縝密的計劃，來決定是否要踏上這條可能通往深淵或新生的歧路。
    黑暗的下水道中，汙水依舊緩慢流淌，帶走汙穢，也仿佛帶走了剛才那陣微妙感應殘留的最後一縷漣漪。隻有林墨血瞳中那抹深思與決斷的光芒，在絕對的黑暗裏，悄然閃爍了一下，隨即歸於沉寂。界域裂痕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