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靈蠱反饋的奇異能量帶來的感知“銳化”如潮水般退去，界域裂痕那斷續的“回響”也隨之沉入地底深處，重新變得模糊難辨。黑暗、惡臭、冰冷再次成為林墨感官的全部。然而，某些東西已經改變了。就像一塊被反複捶打、幾乎碎裂的鐵胚，在最後一道淬火中發生了微妙的晶格重組——並非變得更強韌，而是獲得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敏感”。
    這種“敏感”，最先體現在他的血瞳上。
    當林墨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黑暗，試圖以血瞳觀察周圍環境時，他發現“看”到的東西，與之前不同了。並非更清晰，也並非更明亮。血瞳所見的，依舊是黑暗中物體輪廓的模糊線條和溫度差異形成的微弱色塊。但此刻，在這些常規的視覺信息之上，或者說“之間”，多了一層……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極其稀薄的、半透明的“紋理”。
    這紋理並非真實存在，更像是直接投射在意識中的一種“空間狀態”的映射。它無處不在，卻又微不可察。在平整的磚壁上，它呈現出平靜的、幾乎凝固的“水紋”；在汙水流動的表麵，它被拖拽出細密的、隨波逐流的“漣漪”；在管道交匯處形成的渦流附近，它則產生輕微的、螺旋狀的“擾動”。
    是空間的“波動”？或者說，是物質存在與運動對最基礎空間結構造成的、連常規神識都難以察覺的細微“褶皺”？
    林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從未聽說過，也從未在任何典籍中讀到過，有哪種瞳術或感知能力，能直接“看見”空間本身的微觀狀態。這絕非《濁陰真經》或血瞳原本的能力。唯一的變量，就是剛才那次與龍血草氣息接觸、並通過噬靈蠱轉化反饋的、蘊含著微弱混沌波動的奇異能量！
    那能量不僅暫時銳化了他的隱晦靈覺，讓他捕捉到界域裂痕的“回響”，更在消退過程中，與他本就異變（因功法與環境）的血瞳發生了某種難以理解的深度融合，催生出了這種匪夷所思的“空間視覺”！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撼，集中精神，嚐試控製這種新出現的視覺。很快，他發現這種“空間視覺”極其消耗心神，且無法長時間維持。它更像是一種需要主動“聚焦”才能清晰起來的特殊視角，如同在渾濁的水中努力看清遠處的遊魚。而且，能“看”到的波動非常微弱，僅限於附近數尺到丈許範圍內，超過這個距離，那些“紋理”就變得過於模糊、稀薄，難以分辨。
    但這已經足夠驚人！
    他移動目光，看向自己扶著潮濕牆壁的左手。在血瞳的常規視野中，是布滿汙垢和細微傷口的手掌輪廓。而在那層疊加的“空間視覺”中，他的手仿佛浸入了一層極其稀薄的、隨著他脈搏和生命氣息而微微蕩漾的“水波”之中。當他微微屈伸手指時，指尖周圍的空間“紋理”便隨之產生微小的、向四周擴散的“擾動”。
    他又看向懷中隱靈帕包裹的位置。在那裏，空間的“紋理”明顯更加“紊亂”一些。龍血草那至陽至烈的本質，即便被隱靈帕竭力封存，依舊對周圍最微觀的空間結構產生了微弱的排斥和扭曲，形成一小片如同被微風吹皺的、不斷明滅的異常波紋區域。這或許也是其氣息難以徹底隔絕的深層原因之一。
    這種“看到”空間波動的能力，有什麽實際用途？
    林墨立刻開始思考。首先，是預警和探查。任何移動的物體、靈力爆發、甚至強烈的生命氣息，都會對周圍空間產生或強或弱的“擾動”。理論上，他可以比依賴視覺、聽覺、神識更早、更直接地察覺到這些“擾動”，從而提前發現危險。尤其是在這種絕對黑暗、神識受限的環境下，這種能力或許能救命。
    其次，是破解禁製和陷阱。許多陣法、符籙、機關的原理，都涉及對局部靈力場乃至空間結構的操控和改變。如果能“看到”這些改變造成的空間波動異常，或許就能找到其薄弱點或運行規律，從而尋隙而入。比如，之前地窖入口那令人心悸的凝滯感，若是以此刻的“空間視覺”觀察，是否能看到更清晰的、由禁製引發的空間“褶皺”或“扭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對於感應和探索那可能的“界域裂痕”。裂痕本身，就是空間結構的破損與異常。之前他隻能通過被銳化的靈覺捕捉到斷續的“回響”，而如今，若是能靠近到一定距離，是否可以直接用這雙變異血瞳，“看”到裂痕造成的、更加劇烈和特殊的空間波動？從而更準確地定位，甚至……窺探其內部一二？
    這個想法讓他心跳加速。但同時，他也意識到這能力的巨大限製和風險。消耗心神巨大，無法持久；觀測範圍有限；最關鍵的是，他完全不懂空間法則，看到這些波動，也僅僅是“看到”，如何解讀、如何利用、會不會因長時間注視過於強烈的空間扭曲而損傷神魂甚至引動空間反噬？都是未知數。
    他嚐試將目光投向腳下，透過腐朽的木梁平台和下方流淌的汙水，試圖“看”向更深處，那界域裂痕“回響”傳來的方向。血瞳傳來一陣強烈的酸澀和刺痛，心神飛速消耗。在層層疊疊的磚石、泥土和汙水的阻隔下，空間的“紋理”變得極其複雜混亂，如同攪渾的泥漿。他隻能隱約感覺到，在極深的下方，空間的“基底”似乎存在著某種規模更大、更不穩定的“紊亂”區域，但細節完全無法分辨，距離也無法判斷。
    看來，想要憑借這初生的能力直接洞穿厚厚的地層鎖定裂痕，還是太勉強了。
    林墨緩緩閉上眼睛，主動切斷了那種耗費心神的“空間視覺”。眼前重歸純粹的黑暗，但腦海中卻依然殘留著剛才所見的那一層層漣漪、褶皺、擾動……的世界。一個隱藏在日常感知之下、更加基礎、也更加危險的維度。
    他靠在冰冷的磚牆上，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襲來，比之前更加深沉。這次短暫的“看見”，消耗遠超一場激烈的戰鬥。但他心中卻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這意外獲得的能力，無疑是一把雙刃劍，甚至可能是一把尚未開鋒、卻已沉重無比的劍。但它確實為他在這絕境中，打開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窺視世界真實一角的窗戶。結合之前對噬靈蠱轉化龍血草能量的實驗，以及對界域裂痕的感應，一條更加冒險、卻也似乎蘊含著無限可能的道路，正在他麵前緩緩展開。
    他需要時間恢複，需要摸索和熟悉這新的“視覺”，更需要一個計劃，決定下一步是繼續躲藏，還是利用這新獲得的能力，主動去做些什麽——比如，嚐試靠近那地底的異常，或者，尋找離開這汙濁地底、重返地麵廢墟的、更加隱秘安全的路徑。
    血瞳看到的，不僅僅是空間的波動，或許也是他命運軌跡中，一個極其微妙而關鍵的轉折點。在這無人知曉的地底深處，一次危險的實驗，一株燙手的靈草，一隻冰冷的蠱蟲，共同催化出了他通往未知領域的第一縷微光。而光的方向，正指向那深埋地下的、充滿誘惑與毀滅的界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