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囚籠內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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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蘭水榭徹底成了一座孤島。
明哨暗崗交錯,連每日的膳食都由特定的人送入,經嚴嬤嬤仔細查驗後,才敢端到沈生瀾麵前。
南宮容璟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不信任與絕對掌控。
沈生瀾沒有再試圖爭辯或解釋。
在絕對的權力麵前,尤其是在一個被觸怒了逆鱗、疑心已起的男人麵前,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甚至可能火上澆油。她將所有外露的情緒都收斂起來,如同受傷的母獸,安靜地舔舐傷口,同時用更加警惕的目光審視著周遭的一切。
她依舊每日陪著安安讀書、玩耍,隻是笑容淡了許多,眼神深處總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冰。
安安似乎也敏感地察覺到了父母之間那道無形的、冰冷的牆壁,變得比以前更加安靜懂事,隻是夜裏偶爾會驚醒,非要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才能重新入睡。
兒子的恐懼像針一樣紮在沈生瀾心上,讓她對南宮容璟的怨懟更深了一層。
係統發布的任務:“取得南宮容璟的信任”或“尋找星隕石”,像是一個冰冷的笑話,懸浮在她腦海中。
前者在目前看來近乎天方夜譚,後者則因她被囚禁而遙不可及。
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與外界取得聯係,至少,要弄清楚“星隕石”究竟是什麽,以及韓清辭目前的處境。
突破口,或許就在這水榭之內。
她開始更加細致地觀察身邊僅剩的幾個人。嚴嬤嬤是一路患難與共的老人,按理最為可靠。
但經曆了仇雲失蹤、忘塵閣被撞破等一係列事件後,沈生瀾不敢再對任何人抱以全然的信任。
另外兩個負責灑掃和漿洗的粗使丫鬟,是王府的人,背景不明。
這日傍晚,趁著安安睡下,沈生瀾以需要靜心抄寫經書為安安祈福為由,將嚴嬤嬤和兩個丫鬟都遣到了外間。她獨自坐在內室窗邊,看似在閉目養神,耳朵卻捕捉著外間最細微的動靜。
夜漸深,外間傳來嚴嬤嬤壓低的聲音,似乎在吩咐丫鬟去小廚房看看安神湯熬好了沒有。一個丫鬟應聲去了。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丫鬟似乎也起身,腳步聲很輕,像是去了淨房的方向。
外間隻剩下嚴嬤嬤一人。
沈生瀾屏住呼吸,凝神細聽。她聽到嚴嬤嬤似乎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是極細微的、布料摩挲的聲音,像是在……掏什麽東西?
緊接著,是一種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類似鳥類撲棱翅膀的“噗”聲。
沈生瀾的心猛地一沉!這種聲音……她前世在某些特殊場合聽過,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體型極小的迅禽起飛時的動靜!
嚴嬤嬤在向外傳遞消息?!
這個認知讓沈生瀾四肢瞬間冰涼。她信任了這麽多年的人,竟然……
她強壓下立刻衝出去質問的衝動,強迫自己繼續坐著,手指卻死死摳住了窗欞,骨節泛白。
約莫一炷香後,那個去淨房的丫鬟回來了,低聲回了句話。又過了一會兒,去小廚房的丫鬟也端著安神湯回來了。
一切似乎恢複了正常。
嚴嬤嬤端著湯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帶著幾分憂慮的關切:“夫人,湯好了,您趁熱喝點,安安穩穩睡一覺。”
沈生瀾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嚴嬤嬤臉上,試圖從那張布滿皺紋、寫滿“忠誠”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嬤嬤,”她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跟了我多久了?”
嚴嬤嬤一愣,隨即道:“回夫人,在揚州時,老奴就跟著您了,算來……快三年了。”
“三年……”沈生瀾輕輕重複著,端起那碗溫熱的湯藥,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足以讓很多事情改變,是嗎,嬤嬤?”
嚴嬤嬤端著托盤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夫人……您這是什麽意思?老奴對您的心,天地可鑒啊!”
“我知道。”沈生瀾垂下眼簾,看著碗中深褐色的湯汁,“我隻是……有些累了。嬤嬤你也去休息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嚴嬤嬤似乎鬆了口氣,連忙應了聲“是”,躬身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帶上。
沈生瀾臉上的平靜瞬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心痛、憤怒和徹骨冰涼的疲憊。
她猜對了。
嚴嬤嬤,這個她視為半個親人的人,果然是南宮容璟的眼睛!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或許是在回到攝政王府後被收買。
那日她能“順利”去到忘塵閣,恐怕也少不了嚴嬤嬤暗中傳遞消息、引南宮容璟前來的“功勞”!
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子的感覺,遠比南宮容璟的囚禁更讓她感到刺痛和絕望。
她該怎麽辦?揭穿嚴嬤嬤?
那意味著徹底撕破臉,她將在這水榭內失去最後一個可能幫她做點小事的人,處境會更加艱難。
不揭穿?留著這個眼線在身邊,如同懷抱毒蛇,她的一舉一動仍在南宮容璟監視之下。
進退維穀。
巨大的無力感再次襲來,幾乎要將她壓垮。她靠在窗邊,望著窗外被高牆切割出的、四方的、沉悶的夜空,隻覺得胸口堵得厲害,連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沉重。
就在這時,腦海中係統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平板的機械音,卻似乎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意味:
【檢測到宿主陷入信任危機,情緒波動劇烈。建議優先執行任務一:取得南宮容璟的信任。】
【分析:信任崩塌源於‘隱瞞’與‘疑似背叛’。修複信任需展現‘依賴’與‘坦誠’。建議策略:主動示弱,尋求幫助。】
【提示:可利用當前被囚禁狀態,製造‘孤立無援’假象,激發目標保護欲與掌控欲。】
沈生瀾閉上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諷。
示弱?尋求幫助?向那個將她如同犯人般囚禁、疑心她、嚇哭她孩子的男人?
係統的邏輯,冰冷而殘忍,完全基於對南宮容璟性格的分析,卻忽略了她作為一個人的尊嚴與情感。
可是……尊嚴和情感,在生存和孩子麵前,又值幾何?
她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唯有深處,跳躍著一簇幽暗的、不甘的火焰。
或許……係統說得對。硬碰硬,她毫無勝算。想要破局,必須先低下頭顱。
哪怕,這需要她碾碎自己僅剩的驕傲。
她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那張蒼白卻依舊難掩麗色的麵孔。她伸手,解開發髻,讓青絲披散下來,又用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臉頰和眼眶,製造出哭過後的紅腫痕跡。
然後,她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用力拍打著門板,聲音帶著刻意營造出的、崩潰般的哭腔:
“開門!我要見王爺!讓我見王爺!”
守在門外的護衛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一陣騷動後,有人快步離去稟報。
沈生瀾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將臉埋入膝間,肩膀微微顫抖。一半是演戲,一半……是真的心力交瘁。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
門鎖被打開。
南宮容璟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隻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壓。他垂眸,看著蜷縮在門口、顯得異常脆弱和無助的沈生瀾,冰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波動。
“你又想玩什麽把戲?”他的聲音依舊冷硬。
沈生瀾抬起頭,淚眼婆娑(一部分是掐出來的,一部分是情緒到位),聲音哽咽,帶著絕望的顫抖:“王爺……妾身知道錯了……妾身不該隱瞞……可安安是無辜的……求您,別這樣關著我們……妾身害怕……”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擺,卻在即將觸及時,又怯怯地縮回,如同受驚的兔子。
這一番作態,將一個被囚禁、恐懼無助、又擔心孩子的母親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南宮容璟沉默地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封閉的空間裏,隻有沈生瀾壓抑的抽泣聲。
他看到了她的恐懼,她的示弱,她的“悔意”。這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他被冒犯的權威,也……微妙地觸動了他心底某個角落。
畢竟,這是他兒子的母親,畢竟,她此刻的模樣,與他記憶中那個在地牢裏與他談交易的女子截然不同。
“知道錯了?”他終於開口,語氣似乎緩和了一絲,“錯在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