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陰冷，卷起庭院裏的幾片落葉，打著旋兒，又無力地落下。
    火把的光搖曳不定，將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趙坤站在門廊的陰影下，一動不動，像一尊石雕。他那張平日裏還算儒雅的臉上，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焦糊味和血腥氣混合的怪異味道，鑽進鼻腔，令人作嘔。
    院門外，兩名負責守夜的弟子癱坐在地，麵無人色，手指顫抖地指著前方，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的目光盡頭，是兩具被隨意丟棄的屍體。
    張猛的屍體已經看不出人形，蜷縮著，通體焦黑，仿佛被天雷劈中的朽木，隻剩下一個人形的輪廓。李毅的情況稍好一些，仰麵躺著，雙目圓睜，眼中凝固著死前最後一刻的驚恐與不甘。他的胸口，一個前後通透的血洞，邊緣平滑，像是被某種利器瞬間貫穿，心髒早已不知所蹤。
    趙坤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緩緩走下台階，每一步都踩得極重，青石板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為死者敲響喪鍾。
    他先是蹲在張猛的焦屍旁，伸出兩根手指，撚起一點黑色的灰燼。灰燼入手冰涼，沒有絲毫溫度，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又陰毒至極的氣息。
    “幽冥火……”趙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沙啞。
    能將一個築基二層的修士燒成這般模樣的火焰，絕非凡火。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幽冥宗的秘術。
    他的視線，又緩緩移向李毅。
    他俯下身，仔細端詳著李毅胸口的傷口。傷口周圍的血肉沒有絲毫撕裂的痕跡，幹淨利落得像是一件藝術品。這說明，出手之人實力遠在李毅之上，一擊斃命，甚至沒給李毅任何反抗的機會。
    張猛和李毅，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兩人聯手，就算是築基四層的修士，也能鬥上一鬥。可現在，一個被燒成焦炭，一個被一擊洞穿胸膛。
    對方是在炫耀武力，更是在……警告他。
    趙坤的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他的目光，在李毅的屍身上緩緩掃過，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終於，他的視線停在了李毅那被鮮血染紅的懷中。
    那裏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了一角黑色的符紙。符紙的材質很特殊，非紙非木，在火光下泛著一種詭異的烏光。
    趙坤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伸出手，動作卻很慢，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他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符紙從李毅的懷中夾了出來。
    符紙已經半濕，被李毅心口湧出的鮮血浸透，散發著濃重的血腥。符紙上，用朱砂繪製著一道道扭曲複雜的符文，構成一個形似鬼麵的圖案。
    幽冥符。
    趙坤對這東西再熟悉不過。這是幽冥宗修士之間傳遞緊急訊息，或是彰顯身份時才會使用的東西。而他知道，在青雲宗，有一個人，最喜歡用這種東西來裝神弄鬼，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蕭辰。
    趙坤拿著符紙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股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派張猛和李毅去監視蕭辰。
    現在，他們死了。屍體旁，還出現了一張蕭辰常用的幽冥符。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蕭辰發現了他的監視，然後……殺了他們。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反擊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是當著他的麵，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殺人滅口。
    趙坤的腦海中，瞬間蹦出這四個字。
    蕭辰在殺人滅口！他為什麽要殺人滅口？因為張猛和李毅，一定聽到了什麽他絕對不能讓自己知道的秘密！
    比如……他聯合了外人，想要獨吞青雲劍。
    比如……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自己真心合作，隻是想利用自己，在叛亂中坐收漁利。
    趙坤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的怒火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與森然的殺機。
    他想錯了。
    他一直以為蕭辰是一頭可以被他利用、被他掌控的餓狼。卻沒想到，那根本不是狼，而是一條潛伏在身側，隨時準備反咬一口的毒蛇。
    這條毒蛇，不僅毒，而且狂妄。
    他殺了人，還故意留下了這張幽冥符。
    他是在告訴自己：沒錯，人是我殺的。你的手下，就像兩隻蒼蠅，我隨手就捏死了。你能奈我何？
    “嗬……”趙坤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
    他站起身，轉頭看向那兩個已經嚇傻的守夜弟子，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威嚴與冷靜。
    “把屍體處理掉，不要聲張。今晚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
    “是……是！長老！”兩名弟子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過來，手忙腳亂地拖著屍體，消失在庭院的黑暗中。
    趙坤沒有再看那兩具屍體一眼。對他而言，死掉的心腹，便失去了所有價值。
    他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將外麵的夜色與血腥，徹底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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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隻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趙坤走到書案前，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了一卷用特殊獸皮製成的地圖。
    地圖上，詳細地繪製著整個青雲宗的地形，藏經閣、宗門大殿、寶庫、煉丹堂……每一處重要的地點，都被用紅色的朱砂圈了起來。在這些紅圈之間，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箭頭和標記，構成了一張複雜而周密的行動網絡。
    這，就是他籌謀已久的叛亂計劃。
    原本的計劃中，蕭辰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他將在叛亂發起時，負責從側翼突襲，牽製住一部分宗門長老，為趙坤自己直取宗門大殿，創造機會。
    趙坤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那個代表著蕭辰行動路線的箭頭上。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危險。
    與虎謀皮，終被虎噬。
    他不能再等了。他不知道蕭辰那條毒蛇，到底還隱藏著什麽後手。每多等一天，變數就多一分。
    原定的計劃，必須修改。
    而且，要立刻修改。
    趙坤從筆架上，取下了一支狼毫筆，飽蘸濃墨。
    他舉起筆，懸在地圖上空。墨汁順著筆尖，滴落下來，在代表蕭辰的那個箭頭上，暈開一團漆黑的墨跡，像一滴無法洗刷的汙點。
    他不再信任任何人。
    他要將所有的主動權，都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裏。
    他劃掉了地圖上好幾處與蕭辰相關的部署，又重新繪製了幾條新的進攻路線，將原本分散的力量，更加集中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最後，他的筆，落在了地圖最下方，那一行用小字標注的日期上。
    【青雲大典，甲子日，午時】
    他的手腕，微微一頓。
    筆尖在“甲子日”三個字上，重重地劃下了一道墨痕。
    隨後，他提筆，在旁邊，重新寫下了三個字。
    【……前一夜】
    寫完這三個字，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筆重重地擲在筆洗之中，墨汁四濺。
    他看著地圖上那個全新的日期，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
    蕭辰，江晚星，還有青雲宗那些自以為是的老家夥們……
    你們都想不到吧。
    這場盛宴，要提前開席了。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枚傳訊玉符，將一道簡短而急促的命令，注入其中。
    玉符微光一閃，瞬間化為一道流光，穿透牆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也就在此時，遠在城外的某處隱秘據點，一名被楚瑤用【女帝霸業係統】的“人才市場”功能收服、並安插在趙坤外圍勢力中的大楚舊部，腰間一枚不起眼的石佩，突然微微發燙。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無人角落，將一絲靈力探入石佩。
    一道加密的訊息，浮現在他的腦海。
    【計劃有變，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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