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那由鮮血與魔語構築的黑色漩渦，仿佛從未出現過，隻在空氣中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硫磺與焦糊氣息。蕭辰那句怨毒入骨的嘶吼，還在梁柱與山石間碰撞、回蕩，像一隻無形的禿鷲，盤旋在每個人的頭頂。
    “下次定讓你們師徒……葬身於此！”
    “師徒”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江晚星站在原地，麵無表情，那雙清澈的眼眸裏，倒映著空無一物的夜空。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噗通。”
    一聲悶響，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是秦絕。
    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在敵人消失的瞬間，徹底斷了。支撐著他站立的最後一絲力氣，隨著那口強行咽下的逆血一同耗盡。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沒有想象中與冰冷石板的劇烈碰撞。
    一個柔軟卻有力的懷抱，及時地接住了他。
    淡淡的草木清香，混雜著一絲塵土的氣息，湧入鼻腔。秦絕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裏是江晚星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她的神情依舊平靜，隻是那雙平時總是帶著幾分慵懶與疏離的眸子裏，此刻像是落入了碎星，映著他蒼白的臉，有一種他看不懂的專注。
    “工傷有點嚴重啊，我最貴的資產。”江晚星低聲說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沒有去扶他，而是順勢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半蹲下來，一手托住他的後背，另一隻手飛快地抓過他那隻已經焦黑一片、還在冒著青煙的左手。
    觸手滾燙，皮膚下的血肉仿佛都被烤熟了。
    【警告：客戶“秦絕”生命體征危急。右臂經脈及神經叢被魔氣侵蝕，已斷裂78；左手遭高階魔能灼燒，深度壞死；胸骨三根斷裂，心脈受震蕩……綜合評定：瀕死狀態。】
    【修複方案生成中……方案一：消耗50萬氣運值，兌換“聖愈之光”，可瞬間修複。方案二：消耗10萬氣運值，兌換“生生造化丹”丹方及材料，交由客戶“林墨”煉製，預計耗時三天。方案三……】
    江晚星的視網膜上，一排排冰冷的紅色字體飛速閃過。她直接忽略了方案一，目光在方案二上停留了一瞬。
    秦絕的呼吸變得微弱，胸膛的起伏幾不可見。他看著江晚星，想說些什麽，一張口，湧出的卻是帶著內髒碎塊的黑血。
    “別說話。”江晚星皺了皺眉，從懷裏又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柔和白光的丹藥，直接塞進了他的嘴裏，“吊命用的，死不了。”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暖流，護住了他幾欲破碎的心脈。那股在四肢百骸中肆虐的劇痛，總算被壓下去了一絲。
    秦絕的眼神恢複了些許清明。他看著江晚星，又看了看自己被魔氣侵蝕得不成人形的手臂，黑色的瞳孔深處，有什麽東西黯淡了下去。
    “蕭辰說，我們是師徒。”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江晚星正在檢查他右臂傷勢的動作頓了頓。她抬起眼，對上他的視線，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
    “想當我的徒弟？”她問，“我可不收。你看，待遇太差，工傷都不給報銷，頂多算個商業保險。下次記得買最高檔的。”
    秦絕看著她那張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臉，胸口翻湧的鬱氣，竟莫名其妙地散去了一些。他想笑，卻牽動了傷口，隻能發出一陣壓抑的咳嗽。
    江晚星沒再理他，確認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之後，便站起身，走到了寶庫門口。
    劉長老還蜷縮在那裏，身體幹癟得像一截朽木。江晚星之前喂下的丹藥正在發揮作用，一絲微弱的生機，正在他體內頑強地搏動著。
    她蹲下身，探了探劉長老的鼻息，又在他的手腕上搭了一下。
    【檢測到目標生命體征平穩，修為根基已毀，但無性命之憂。】
    江晚星收回手，站起身。她的目光，這才投向了那洞開的寶庫大門。
    門內，黑暗深邃，仿佛巨獸張開的嘴。一股股濃鬱的靈氣，夾雜著各種天材地寶、神兵利器的氣息，不斷地從裏麵溢散出來，誘人墮落。
    青雲劍。
    宗門千年氣運所鍾。
    隻要走進去，或許就能找到它。
    江晚星的眼中，閃過一絲計算的光芒，但很快便歸於平靜。
    現在拿，是愚蠢。拿了，就等於把自己從幕後推到台前，替蕭辰背下這口天大的黑鍋。她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她轉過身，不再看那寶庫一眼。她走到秦絕身邊，看著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徒勞無功的樣子，想了想，還是伸出手，在他的後背上墊了一下。
    秦絕的身體一僵，靠著她的力道，總算勉強坐直了身體。
    “多謝。”他低聲說。
    “不用，你現在是傷員，傷員有特權。”江晚星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她打開平台界麵，直接聯係了楚瑤。
    【寶庫已奪回，主犯蕭辰逃脫。此地狼藉，派你最信得過的人來，封鎖現場，清點損失，救治劉長老。另，讓林墨準備最高等級的療傷丹藥，有多少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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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發出的瞬間，遠在主峰廣場的楚瑤便收到了。她看了一眼信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沒有多問，立刻開始低聲安排起來。
    做完這一切，江晚星才鬆了口氣。
    她環顧四周，看著這滿地的狼藉與屍骸，眉頭微蹙。蕭辰最後的逃跑方式，讓她有些在意。那種純粹的、古老的魔氣，不像是他這個半吊子能擁有的。
    【平台警告：檢測到高階魔族傳送印記殘留能量。能量源頭分析中……分析結果：與“魔界至尊”存在因果關聯。】
    【警告：客戶“蕭辰”已與“魔界至尊”深度綁定，其子係統已變異為【魔焰掠奪係統】，危險等級上調至“極度危險”。】
    魔界至尊……
    江晚星眼神一凝。看來，蕭辰這條瘋狗，是找到了一個更瘋的主人。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
    她正思索著對策，忽然，心頭毫無征兆地一跳。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無邊的神念，如同一場無聲的海嘯，從青雲宗禁地的方向，瞬間席卷而至，籠罩了整座寶庫山峰。
    這股神念，比之前鎮壓趙坤時更加凝聚，更加威嚴。它沒有驚動任何普通弟子，卻像一座無形的天穹，精準地壓在了江晚星與秦絕的頭頂。
    神念之中，不帶任何情緒，隻有純粹的審視與探查。
    它掃過地上的殘屍，掃過被腐蝕成鐵水的長劍，掃過氣息奄奄的劉長老，掃過重傷瀕死的秦絕……
    最後，這股神念的所有焦點，都凝聚在了江晚星的身上。
    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毫發無傷地站在這片修羅場中。
    一個修為不過煉氣期的弟子，身邊卻躺著一個修為盡毀的宗門長老，和一個剛剛經曆過驚天大戰、重傷欲死的築基天才。
    這一切，都顯得那麽的違和，那麽的不合理。
    江晚星心中一凜。
    來了。
    青雲宗真正的掌控者，那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模擬出了一百種應對方案，又在下一秒將它們全部否決。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言語和計謀都顯得蒼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鎮定。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做出任何驚慌的表情，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這股神念的存在。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了。
    一息，兩息，三息……
    那股神念，在她身上來回掃過了數十遍，像一柄最精密的刻刀，要將她的裏裏外外、神魂骨血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秦絕也感覺到了這股威壓。他掙紮著想擋在江晚星身前，卻被江晚星用眼神製止了。
    終於，那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這一次，它不再是響徹雲霄的宣告，而是如同一縷青煙，直接在江晚shining的識海中，悄然浮現。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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